第二天的朋友圈很热闹。
喻嘉树那条动态下, 聚集了无数个吃瓜看戏爱好者。
【快乐小寸头】：？？？
【快乐小寸头】：我操，我看见了什么
【快乐小寸头】：奶奶！你十年前加的微信好友发动态了！
【白瘦瘦】：？有情况啊，啧啧啧
【白瘦瘦】：这么晚还不睡, 小心掉头发
【快乐小寸头】回复【白瘦瘦】：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发
【白瘦瘦】回复【快乐小寸头】：少乱用成语，闲得没事干去把你们学校大粪挑了
【快乐小寸头】回复【白瘦瘦】：我他妈AWDHERTE%&%&*……&#@%
【李寻】：是发给谁看的呢？
【陈茵茵】：谁呢？
【刘萍萍】：反正不是你俩, 洗洗睡吧
【燕啾】：/吃惊
【蒋惊寒】：劝删, 我老婆评论你了, 看你不爽
【蒋唱晚】：？
【蒋唱晚】：劝你们都删了，对我精神状态不好！
喻嘉树勾了勾嘴角, 对蒋惊寒回了个滚, 摁灭屏幕, 不管了。
“小喻总。”门敲了两下, 被推开, 秘书抱着文件站在门口, “喻总叫您。”
喻嘉树嗯了一声，穿过长廊摁电梯上楼。
收假第一天, 气氛还松懈着, 空气中浮动着困倦的意味。
这个点电梯里人少，只有两个站在边角小声聊天的实习生，看到他进来之后立刻噤声站好, 大气都不敢出。
修长的食指摁亮电梯按钮, 喻嘉树垂着眼想, 我有这么吓人么。
大概也只有她会真的相信他只是个实习生。
办公室宽敞, 红色实木桌子，巨大的书柜占据了整面墙, 几盆绿植尽职尽责地充当着背景板, 枝叶沉甸甸地下垂, 被打理得很好。
喻重山年逾五十却不显，举手投足都是上位者的气场，坐在办公椅上，看到他来，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往后一靠。
“进度怎么样了？”
“按计划在走。”喻嘉树两指捏着文件往前送，往沙发上一坐，“目前没有问题，年底可以顺利发布。”
喻重山点点头，接过文件翻了两下，半晌抬眼看他，转了个话题，“宏图收购流程走完了？”
“哪那么快。假期里签的协议，变更登记那边还没上班。”
这办公室的沙发是摆设，或者是从来没人想在这上面坐得舒服，后背挺咯人的，喻嘉树慢悠悠地站起来，松懒捏着后颈倒了杯水。
“您可换个沙发吧。”
喻重山端起茶杯，杯盖刮着沫子，冷哼一声，“还以为你不打算跟我说话了呢。”
“哪儿能。”
他垂着眼打开柜子，漫不经心的，“这不是还在您手下打工。”
话是熟稔的，却听不出有多亲昵。
只要不提那件事，一切都好说。
喻嘉树熟门熟路地打开第四层小柜，各色茶叶罐整齐地一字排开，贴着小标签乃至生产日期予以区分。
他对茶叶不熟，只是有点困，随便拿了一罐出来提神。
“还挺会挑，刚送来的武夷山大红袍。”喻重山扫了他一眼，“周末回家来吃饭。”
“再说。”
喻嘉树拿开水往杯子里一泡，爱茶的人看了谁不呼一句暴殄天物。
“什么再说？”喻重山冷脸，“国庆摔门就走了，你阿姨在家里心情没好过，这会儿还闹脾气？”
茶叶泡开，枝叶舒展，茶汤缓慢变色。
“没。约了人。”
“那下周。”喻重山脸色缓和了点，重新戴上眼镜，“系列代言人定下来没？你舅舅那边托人问了我好几次。”
“没。”喻嘉树晃着杯子抿了一口，“但你可以告诉他，他保的小情人被刷掉了。”
喻重山瞪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上点儿心，这是你在风行的第一个项目，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这个项目成绩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你的工作能力，能不能服众，能不能坐上这个位置。”
他拍了拍椅子扶手。
喻嘉树下巴微扬，喉结滚动，想说的话随着醇香茶汤咽了下去。
收假第一天，不想吵。
“你开心就好。”他无所谓的样子，杯子一搁，转身走了。
总是这样。
喻嘉树没什么表情，穿过走廊下楼去，周身气压低，香杉薄荷凛冽。
办公室窗户开着，他站旁边吹了会儿风。手机叮咚作响，拿出来看。
大白来报新产品线的进度，发文件的时候顺带提了一提，“你在外面有人了。”
喻嘉树：“？”
“朋友圈发给谁看的？从实招来。”
喻嘉树：“。”
“别发句号，快说！不然我今天就上你家来蹭饭吃！”
“还要上你们家睡！”
喻嘉树扯了扯嘴角，“你被方倩赶出来了？”
一猜就中，大白立刻发了无数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
喻嘉树懒得回，点开朋友圈看了看。
这一看不得了。
周漆昨天晚上八点过发的：“在学校宿舍楼下喂了一只猫猫，它好可爱。”
配图一张糊得不能再糊的小猫，小小一只，在埋头吃猫条。
两个小时前，陈茵茵整理了婚礼现场的照片，单人照、情侣照与合照一起，拼了长图九宫格，文案是“Yes I do”。
点赞栏里一长串好友，一个极短的昵称混了进去，神不知鬼不觉。
喻嘉树又拉回自己那条，看了半晌后，略一挑眉，切到聊天框。
长指骨节分明，漫不经心地在屏幕上点划打字。
【S】：前后都点赞
【S】：就不赞我是吧？
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
收到信息的戚瑶正在看剧本，黑笔在一行字下勾画，顺带写点批注，拿起手机来看。
“……”
她顿了两秒，感觉耳根又有点发烫。
不是。
这人微信好友这么多，破天荒的发了条朋友圈，肯定很多看热闹的，还会注意到她有没有点赞啊？
戚瑶抿唇，想了半天，老老实实地打字。
【1】：……忘了
【1】：现在去
从黑色头像点进他的朋友圈，昨天半夜的一条文字动态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将那条灰色横杠下移了一寸。
看了那么多年，骤然变化，竟然还有点陌生。
戚瑶说不上是那一刻自己是什么心情，好像有无数种情绪从心脏旁呼啸而过，最后只留下一声很轻的慰叹。
好像经年美梦忽然成真。
手指划回来，看到那人又发了一条，散漫又吊儿郎当的，立刻驱散了那点低落的情绪。
【S】：挺好。
【1】：？
【S】：给有的人发的，还要求着人看一看呢。
“……”
瞧瞧这阴阳怪气的！
栗子给她修完今天要发的图，抬起眼一看，诧异道：“天呐！瑶妹你是不是昨天吹风感冒了？怎么脸这么红！”
“……不是。”
戚瑶连忙摆手，但栗子太紧张，已经翻箱倒柜去找感冒药了，她拦不住，只好叫了两声，就偃旗息鼓了。
“都让你不要喝酒了！这么晚回来还吹风，昨晚上可冷了，穿得还少……”
戚瑶有心想反驳栗子的絮絮叨叨，话在嘴边又说不出口，只能小声咬着字，看了一眼沙发上搭着的黑色外套。
“……不冷。”
“什么不冷，我今早上来的时候，你还在低声说胡话呢。”栗子给她冲了一杯冲剂。
“真的？！”戚瑶睁大眼睛，缓慢接过杯子。
“……我说什么？”
栗子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声音有点太小了，我没听清。”
戚瑶哦了一声，垂着眼喝冲剂，褐色的，带着些颗粒，微苦，心里七上八下地忐忑着。
“反正我就记得一点点，”栗子犹豫了两秒，硬憋着自己的好奇心，“你喊那位的名字。”
“还挺多遍。”
……“那位”是哪位？
戚瑶边喝边抬眼，看栗子抿唇抬起下巴，点了点对门的方向。
“……！”
“或许你不该问我，应该问他。”
二十多岁的纯情女孩儿挺不好意思的，说完快速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匆匆去厨房清洗，发出水声。
徒留她一个人僵在原地，被突如其来的羞赧淹没，把脸埋到松软的沙发软垫上。
……不是吧！
她是真的有点儿断片，早上起来还略微有些头疼，唯一一点片段都是看他朋友圈想起来的。
昨晚还做了什么，一概不知。
戚瑶脸埋在松软的垫子上蹭了蹭，手指攥住软布，挣扎片刻，抿唇抬起脸来。
她捞过手机打字，写写删删，最后自认为谨慎地发了一句。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昨晚是不是很打扰你啊？”
既有礼貌，也不至于太过于生分。
正常人回一句“没有没有”，她赔个罪，此后默契地不再提，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可是这人不。
戚瑶眼睁睁看着他“正在输入中”两秒，打出冰冷的几个字：
“确实挺打扰的。”
戚瑶：“……？”
这剧情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
“想知道么？”
对面这样问了一句。
实际上他也没等她，消息一句又一句地蹦出来，不疾不徐，悠哉悠哉地开始细数她昨晚的行径。
【S】：你问我你唱歌好不好听，我没说话，你就想冲上来打我。我很害怕。
【S】：指使我去给你买汽水，还点名要橘子味的，说你是大明星，不敢去，而我只是个无人在意的素人。
【S】：拿到汽水之后你就哭了，用我的外套擦眼泪，一边擦一边抱怨说有别人的香水味。
戚瑶：“……”
？？？
不是吧？
怎么可能？
她虽然不记得了，但不代表不知道自己喝多了是个什么德行！
细看一下，他竟然还“我很害怕”？？？
这人高中时候翻墙被教导主任发现，都能坐墙头上，淡定地打个招呼，然后手臂一撑，干脆利落地落在外面，现在跟她说他很害怕？！
戚瑶呼吸都急促了，胸膛起伏，说不上是气的还是恼的，噼里啪啦打字。
【S】：噢，还有。
【S】：你硬要给我听一首歌。
戚瑶打了一长串，看到这条顿了两秒。
飞快地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她是个演员，没有出过歌，应该与她无关，于是又删掉，没好气地顺着他问。
【1】：什么？
【S】：[链接] 对方分享了一首歌曲。
戚瑶蓦然顿住。
手指定在屏幕上，光标闪烁。
人们常说酒后吐真言，大抵就是不管醉没醉，都敢借着酒意，真假掺半地做平时不敢做的事情。
现在戚瑶盯着屏幕，心脏异常酸涩，高高悬起，又重重落下。
张国荣的，《为你钟情》。
这是她坐在草地上，偏头看别人交换戒指时，漫无目的的想象中，自己婚礼现场的背景音乐。
“为你锺情，倾我至诚
请你珍藏，这份情
对我讲一声 " I do ! I do!"
愿意一世让我高兴 ”
……
他还是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