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伤过一次的人, 就是会容易敏感。

  裴云廷出现的时机不对,也不好,初浔从一段背叛的感情中脱离出来已不容易, 他已经对感情有了警惕和恐惧, 也许再过几年遇见裴云廷,他不会这样敏感,也不会轻易说结束, 可是这两件事接在一起,甚至有可能串联在一起, 初浔怎么还敢相信?

  他不怕薛京墨和裴云廷有什么, 他更怕的是裴云廷和钟家的人有什么,如果那样, 还不如要自己没有遇见他……

  初浔松开裴云廷的衣衫,一边哭一边对他说:“对不起, 你别再……来见我了。”

  他不是不能和裴云廷见面,他只是怕自己一次次见到这个人,会容易心软,那本来就是他致命的缺陷,他已经一次次为心软买了单,再因为心软接受一段可能存在问题的感情,是极不理智的行为啊。

  算了, 都算了,他再也不要相信谁了。

  初浔抹了抹眼泪, 张着嘴,又没说什么, 分离时什么话都不好说, 要他这样伤裴云廷的心他也是不愿意的, 那就点到为止好了,不要再依依不舍了。

  初浔转身离开了廊庭。

  裴云廷能够抓住他,可是他知道,抓住了人,也不等于抓住了心,他们的感情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在原则问题上,初浔没那么容易说服,否则他和钟越也不会分开的那么快,在离婚的问题上,那样决绝。

  理想主义,有好有坏。

  裴云廷看着初浔离开的背影,又是这样,似乎他永远只能望着他的背影,他想要全身心地拥抱他,总会受到阻碍。

  他可以不管不顾地追过去,用信息素压制他,留下他,带走他,做一切顶级天生拥有的不公平权利,可是他没那么做,不是因为他不敢,而是因为他害怕。

  他怕初浔会哭。

  他怕看见初浔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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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廊庭一别后,初浔和裴云廷就像是断了联系。

  不知道裴云廷那边怎么样,初浔整日闭门不出,他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小区的门口,他的日常生活一切都是正常的,帮母亲做家务,帮父亲收集旧报纸,帮哥哥打扫房间,和邻里邻居碰见了会说话,会帮他们带一下小朋友,好像一切都没变,他回到了那个没有结婚的青春年少。

  只不过那个时候,房门前,窗口边,小区里,总会出现一个人的身影,钟越对他死缠烂打,在邻里邻外的嘴里都不好听,初浔偶尔听到别人的议论,站在窗口看到钟越执着不去的身影,心中总对他泛起一丝怜悯和愧疚。

  以至于到现在,初浔都不知道,自己当年究竟是真地喜欢了钟越,还是为些其他的情愫才和他在一起。

  不过现在都好了,他不用再执着于分辨自己对钟越的感情到底是不是喜欢,不管是不是,对方都已经背叛了他,抛弃了他。

  此时初浔还是站在窗口,他等来等去,未曾等到那个他想看到的影子,和裴云廷已经三天没有联系,他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提出了分开,为什么还要恋恋不舍?

  一点都不潇洒。

  可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潇洒的人,外面的树影没变,还是头顶那颗太阳,他却回不到十几岁的年纪里,重新做一番选择了。

  果然,失去的就是会永远失去,在岁月面前,人人平等,不管你当初做了怎样的选择,时间会给你答案,时间也会让你买单。

  “咚咚。”房门声响了。

  初浔赫然回过头去,并不是他期待的人,也不是他的房间门,是外面客厅的房门在响,他收拾好情绪,往客厅里走去。

  今天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母亲和父亲都出门了,哥哥回到了婚后自己的住处,周迁也去忙了自己的事业,留初浔一个人守在家中。

  初浔以为是母亲回来了,不过母亲刚出门没有多久,应该不至于这样快回来的,他把门打开,这才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妇人。

  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初浔啊,你妈妈呢?”妇人微笑着问他,她是初浔家隔壁的邻居,经常与母亲往来,在初浔还没有结婚离开家的时候,妇人常来家中走动,是初浔很喜欢的一个长辈。

  “婶婶。”初浔礼貌地叫了一声,然后转回头看了下空旷的客厅说,“妈妈刚刚出去,婶婶找她有什么事情吗?”

  妇人揉了揉孩子的脑袋,貌似有些为难,三缄其口后道:“这个……其实也没什么,我母家那边出了些事,我和孩他爸要回去一趟,带个孩子不太方便,想让你妈妈帮我们看一下,让他在你们家等一下。”

  “这样啊,”初浔低头看着孩子,小朋友也是他认识的,母亲虽没在家,也不代表这件事无能为力,初浔热情道:“妈妈不在,不过我可以帮您看一下,您要是放心的话……”

  “那好啊,你这孩子最体贴了,我放心,”妇人似乎就在等这句话,说完她拍了拍男孩的肩膀,推了一下,“周周,跟哥哥一会,在哥哥家等妈妈回来,好吗?”

  小男孩听话地点头。

  妇人笑了,满意地说:“周周听话,你也是知道的,好带,不会给你带来太多困扰的,如果有事可以跟我打电话,好吗?”

  “嗯,”初浔让妇人放心去了,“我知道周周很听话,婶婶放心吧,我在家中也没有事情的。”

  说着,初浔向男孩伸出手,男孩听话地握住了他的手,走到了初浔面前。

  妇人道谢道:“谢谢你啊,我知道你最近在家心情也不好,陪小孩玩玩解解闷也行。”

  都传到邻居的耳朵里了吗?

  不过也是了,裴云廷出现在他们的小区,总有人认识他,总有人知道他们的猫腻。

  初浔只是勉强地笑笑,然后妇人叮嘱了几句,说了几声感谢离开了,初浔则把周周带进了房间里。

  周周是个听话的小朋友,初浔没有带过孩子,但带起周周来一点也不费事,给他看电视还是讲故事周周都愿意,甚至让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周周也是听话的,他这种听话让初浔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他那个时候特别害怕父亲,所以在父亲面前总是表现得乖巧,也许因为不够活泼,不爱讲话,就总是没有调皮的哥哥讨父亲的喜欢,总之初浔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他和父亲的关系从小就很奇怪。

  偶尔他会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当然,那些都是小时候谁都有过的揣测罢了。

  “周周喝牛奶吗?”初浔从冰箱里拿出牛奶来,周周对他摇了摇头,很多小朋友都受过家庭不许拿别人东西的教育,不过周周的谨慎倒让初浔有些心疼,“没事啦,我先帮你热一下。”

  周周咬着唇,坐在沙发上,没有再拒绝。

  初浔给他放电视,他不知道怎么带小朋友,周周很乖,不需要他多操心,初浔就坐在一边陪着他。不多时,周周说想上厕所,初浔给他脱衣服,厚重的棉服实在难脱,初浔笑了一声。

  “妈妈给你穿的好厚啊,”初浔说:“难不难受?”

  周周摇头,懂事地说:“妈妈怕我冻着了。”

  初浔废了会劲,才把周周的衣服解开,把他送进卫生间,周周很不好意思,进去后还把门给关上了,初浔则去给他拿了热好的牛奶。

  过会,周周就抱着牛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说话了,倒是好带。

  初浔在一边看着周周,忽然联想到了一个美丽的画面,他想到以后他也会有一个孩子,坐在那里看动画片,他在厨房里给他做饭,和他一起等待另一个人回来……

  但是现在……那样的画面不会再有了,连幻想也没了。

  初浔低下头去,想到了不该再想的人。

  动画片播放完了,初浔给周周找其他的的动画台,可他太久没看过电视了,不知道哪个台还在播动画,只能一个个慢慢地找着,就因为这样一个个地看过去,他看到新闻的几率就更大。

  一个娱乐新闻台正播放着当下最火热的新闻,一场舆论风波正在席卷全网,初浔往前并不知道,因为最近他不仅没上网,连家门都很少出。

  新闻上出现了裴云廷的身影,主持人用最激烈的声线讲述着事情的经过,中间穿插着视频画面,裴云廷打人的事情已经实锤。

  画面中的人影清晰,裴云廷把人扣在护栏前,那环境貌似在一间酒店,周围乱糟糟的,围的全是人影,所有人都举着手机对着裴云廷,而在那样多人的围观下,裴云廷依然像没看见似的对□□打脚踢。

  他打的是……钟越?

  初浔匆忙放下遥控器,拿出手机,在网络上迅速地搜索起裴云廷的名字,相关热搜已经出现,他惴惴不安地点进去,然后看到口诛笔伐的评论区。

  【笑死,演技没话说,人品也没话说。】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大庭广众下行凶吧?这都不是打人了,这是杀人,光明正大地杀人,这都没进去我就不相信正义了。】

  【回复楼上:什么是正义?真是张嘴就来,不知道事实全貌就瞎逼逼,最烦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裴云廷狗腿子这就冲上来了?你对你父母这么关心就好了呢。】

  【我关不关心我父母关你什么事?倒是你这张嘴就来的不知道你父母看见了寒不寒心呢,九年义务教育白瞎了。】

  【回复楼上:这个时候就别来洗了吧,这都光明正大要杀人了,就这都能洗?不把人民群众放在眼里,嚣张到这种地步,裴云廷我也喜欢,但这事他就是做的不对,没法洗。】

  【不用理这些脑残粉,看颜就冲,真就三观跟着五官走呗,反正你们的大影帝以后也接不了剧了呢,事业也就止步于此了,这件事越闹越大,封杀是早晚的事,我们不急。】



  周周看到初浔的脸色发白,他伸出小手拽了拽初浔的衣袖,关心道:“哥哥,你怎么了?”

  言语是可以杀人的,不管在点进去之前做了多大的心理准备,看到后还是急躁,痛苦,愤怒,谁都想要冲出来为自己做辩解,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可是越解释越黑在娱乐圈被玩的最明白了。

  记者也不是没给裴云廷机会,裴云廷的流量大,资源多,同样粉丝多,黑粉也多,他碰了别人的蛋糕,怎么都会有竞争者借机挑事,舆论发酵到一定程度是会带来致命伤害的,部分记者希望为裴云廷发声也好,为自己的业绩也罢,他们给了裴云廷解释的机会,只是裴云廷把这种机会推开了。

  镜头前,他被记者团团围住,脸上的状态极差,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接受的采访,比那天初浔见到时还要糟糕,他俊美的侧脸瘦削到骨头的形状突出,眼圈下也是黢黑的,没有休息好的狼狈模样,那是裴云廷第一次在镜头前的失态。

  无数记者希望他能对打人一事做出解释,可裴云廷却一脸不耐烦地推开人群和镜头,丢给无数大众的解释只是一个“滚”字。

  网友说他大概是知道自己的事业要止步于此了,所以连睡也没睡好,狼狈成这模样,也有人说他是想卖惨装可怜博得同情和原谅,正义的猜测揭竿而起,他们挥一挥手,无数个人撞上来,回应着清脆的巴掌声。

  初浔胆战心惊,好像看到了自己,这样的解释算什么?裴云廷是不是傻了,他怎么能在这时候,在镜头前那样强硬?

  初浔站起身,迫切地走到房门前,可当他发现自己还有未尽的义务,以及自己当下和他的关系,他止住了脚步,回头看见一脸迷茫的周周,想到那些天在亭子里和他说的话,他该有多伤心啊。

  收回放在门把上的手,初浔无力地靠在柜子上,他看了一眼又一眼的手机,他想打个电话出去,好像都没有了关心的理由。

  是他要推开裴云廷的。

  凭什么还去联系他……

  当断则断,不断则乱,他好不容易狠下心说那些话,又怎么能轻易推翻?

  不要,初浔,不要这样轻易联系,因为一次心软已经接受过错误的感情和错误的人,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现在的情况对你们都好,即使现在不够好,过了段时间就适应了,就一定不会……老想着他,老为他担心,老怕他睡不好了。

  初浔翻过身,扶着房门,额头抵着门板,没被周周看见,那眼角温热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