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盲降>第9章 “心气儿”

  上次拜访了幼时玩伴的家,刘成礼告诉他自己要结婚了,这才没过多久,刘成礼就把婚礼请帖亲自送到凌潭家里来了。

  正好这天凌潭休假,于是两个人就顺道出去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毕竟上次相遇太仓促,还有长辈在,聊的不痛快。凌潭略一思索,就带着刘成礼去了“云上”酒吧。

  酒吧依然是和上次一样的摆设,只不过这次吧台上多了个人。

  那人见他们两个走进来,稍稍一愣,正要问话,就被凌潭打断了:“这我快二十年没见的发小,正好有时间跟他一起聊聊天。”

  男人朝刘成礼微微点点头,道了声“你好”,然后就冲凌潭笑道:“现在人也不多,包间你随便挑。”

  刘成礼略微打量了一下那个男人,他手中正拿着一个酒杯,慢条斯理地擦着,有种温文尔雅的气质。脸上架着金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眸中不带任何情绪。

  但他总是觉得这人正在偷摸地瞄向凌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没说更多,凌潭带着刘成礼进了一个小单间,落座后对他说道:“那是我高中同学,叫樊盛,这酒吧是他开的。”

  刘成礼打量了一下四周的装潢,粉刷成天蓝色的墙壁,用画笔涂出了朵朵白云。打出隔断的储物架上摆着各色飞机模型,甚至从天花板上还吊着栓了细线的纸飞机。

  “嚯,这装修...我第一次见这么敞亮的pub...”他惊叹道。

  “又不是夜店,都是正经人,”凌潭打开一瓶从吧台顺来的橘子汽水,咕咚喝了几大口,“明天上班,没法陪你喝酒了,抱歉。”

  “这有啥的。诶,你那同学之前也是机长吗?”刘成礼好奇地问道。

  凌潭摇摇头:“当然不是,你看他那眼镜片厚的。”

  “那他把这里装成这样?”

  “......”

  凌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先跳过这个话题:“你猜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刘成礼略加思索,回想起刚才那个男人穿着休闲西装,身材高挑又彬彬有礼的样子,猜道:“某房地产巨头老总?”

  凌潭一脸黑线:“......你想多了。”

  “那...腰缠万贯切开黑的金牌律师?”

  “...你这都哪学来的形容词?我说他是医生你敢信?”

  “......”也不是不行。

  凌潭晃着杯子里冒着气泡的液体:“他前几年出了点麻烦,碰上了医闹。他为了保护一个护士,跟对方打起来了。其实根本一点毛病没有,谁知道那头有点背景,非要告他。结果不光他的升职机会没了,还得赔人钱,他索性把工作辞了,跑过来开酒吧。”

  刘成礼将目光投向那几架飞机模型,眯着眼睛,心想自己跟这人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没什么可扭扭捏捏的,于是问道:“明人不说暗话,他是为你建的这酒吧对么?他是不是喜欢你?”

  他话音未落,就见凌潭条件反射似的震了一下,差点被汽水呛到。然后他缓缓转过头来,认真道:“他不是喜欢我,这里也不是为我建的。”

  刘成礼摇头:“我不信。他看你的眼神太明显了,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凌潭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他现在不知道什么叫喜欢。而我是他最信任的人,所以他拼尽全力对我好。但那不是喜欢,他总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好吧,那你就打算这么单着呀?”

  “那倒没有,我之前谈过对象,但是前几年我妈身体突然不大好,我得回去照顾她。所以不能两头都顾上,又闹了点误会,就跟他分了。”他答道。

  “你没打算把你妈接过来?”

  “不是有我哥在么。而且我妈跟你妈不一样,特别念旧。我想着我条件好了,让她过来享享福,结果怎么劝也劝不动。毕竟我爸葬在那边,她不想走,”凌潭摆摆手,“我都明白,别提了。”

  刘成礼也不想继续这个让人低落的话题,转而又问起了他的对象:“哎哎,我特想知道,你那对象得是个多倾国倾城的姑娘啊?”

  凌潭不怀好意地一笑,打开手机图库,翻出之前强行拉着卫重霄拍的自拍,拿给刘成礼看:“喏,够不够倾国倾城?”

  “卧槽,你还真!”刘成礼震惊地看着照片里那个眉目冷淡却格外英俊的男人,“卧槽等等,我捡一下我的下巴...”

  凌潭随意地圈着那个男人的肩膀,比了个剪刀手,而被圈的那人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满脸不情愿。两个人都穿着制服,肩膀上带着醒目的四道杠,都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帅气模样。

  嚯哟。刘成礼心想,这俩人还挺配。

  凌潭把手机按了锁屏,点了点头:“他...觉得我跟樊盛有一腿,用情不专,四处沾花惹草,可我真的没有。”

  “那现在呢?你们现在怎么样?”

  凌潭摇着杯子,垂下头:“我知道我对不起他。现在我只能单方面骚扰他,但他一点也不想理我。怎么办呢,我是真的喜欢他啊。”

  刘成礼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把话说清楚呗,我和我媳妇儿也是,吵过架,差点分了,但是坐下来好好聊过之后,就觉得自己生的气全是无名之火。你看,连我都误会你那朋友喜欢你,给你建了这个酒吧,他肯定也会多想啊!你得跟他解释呀,把想说的都说了,不管怎么样,总归是最好的结果。”

  他见凌潭没什么反应,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句:“我觉得你比起小时候,真的变了挺多的。”

  接下来的话他没再说下去。

  小时候的凌潭,很内向,不爱跟其他孩子一起疯玩。他总是自己呆着,和他心爱的航模在一起。他看的那些航空杂志,刘成礼连半句话也读不懂。

  凌潭那时候身子骨很弱,瘦瘦小小的,比同班同学都矮一些,很爱生病。即使大家都是小孩子,也没有人觉得他未来真的能成为翱翔于天空的帅气机长。

  幼年时期的刘成礼觉得,原来一个人可以对某件事情拥有如此强烈的兴趣。他分明觉得在这个瘦弱的同学身上,有一股让他搞不明白的、和别人不一样的气息,那时他却还弄不明白这是什么。

  快二十年以后,他再见到凌潭,险些没认出来他。凌潭的身形拉的很长,肩膀变得宽阔,不再是记忆中弱不禁风的样子。他五官完全长开了,于是更加帅气,谈笑之间带着三十来岁男人的成熟和意气风发。

  而让刘成礼觉得难以言表的是什么,是他给人那样一种精于世事的圆滑,这让刘成礼觉得很害怕。

  他有点看不懂凌潭的笑,也不知道那人上扬的眉梢眼角里藏着些什么,甚至不知道曾经在他身上的那点“气儿”,现在是否已经消散殆尽了。

  而凌潭本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个,笑着摇了摇头,跟他碰了下杯,把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

  “不早了,赶紧回家陪媳妇吧。”

  然后他就整整衣衫,起身去开车了。刘成礼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小跑着跟在了他身后。

  -

  刘成礼结婚是在中午,凌潭专门跟同事换了早班,才腾出一个中午来参加这场婚礼。

  婚礼很传统,亲友满满当当来了一大片——多半是女方家的,刘成礼这边除了他妈,已经没有什么亲戚了。凌潭坐在一群不认识的人中间,静静地看着二位新人站在台上,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周遭的人推杯换盏,新娘和新郎举着酒杯挨桌敬酒,凌潭只是默默看着,他在这热闹的场景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把手揣进兜里,摸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这本来是他刚才要给刘成礼的,谁知道那货说什么也不要。

  “嘿兄弟!”这时候着一身帅气正装的刘成礼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拿起手中的酒杯与他轻轻碰了一下。

  凌潭笑:“新婚快乐!瞅你幸福的那样儿!”

  刘成礼仰天大笑:“那当然了!女朋友变成媳妇儿,谁不能开心到起飞呢!都说女孩穿上婚纱的时候是最美的,现在我真信了!”他说着在凌潭肩膀上轻轻锤了一拳:“你净说我,等你结婚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他说完就匆匆走了,又留下凌潭一个人面对着满目喧嚣。

  一到这种环境里,他就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打开桌上的喜糖盒子,凌潭挑了一块大白兔奶糖,拆开包装扔进嘴里,嚼着嚼着觉得齁到牙疼,拿茶水漱了半天才把那味冲下去。

  真想不到某位姓卫的先生还以吃奶糖为乐呢。

  他把剩下的糖揣进兜里,看着自己兄弟满眼的幸福,在为他高兴的同时,自己心里也暗搓搓多了一丝落寞。

  还有掩埋在内心最深处的那分羡慕。

  没准他这一辈子,到头也不会有和另一人一同站在舞台之上接受祝福的机会了。

  喧闹渐渐散去,凌潭跟王姨以及刘成礼小两口道了别,才匆匆开车走了。他还有一个航班组要飞,得后天才能回来。

  而在走之前他已经给小云留下了足够的口粮,解决了后顾之忧。

  风风火火地赶到机场时,距离上机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凌潭便沉下心来,慢悠悠地踱到休息室,正要推开门,耳朵却先听见了里面传来的不对劲的声音。

  卧槽,好像有姑娘在哭?!

  凌潭正要闯进去英雄救美一下,却冷不防听见了某位恶魔机长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

  那话说的跟带着刀子似的:“哭有什么用,你现在哭出一条河来就能过了考核吗?”

  哭着的女孩强忍着啜泣,时不时发出一声哽咽。

  “我还是那句话,这条路,如果你能走下去,就走,走不下去就离开,没有人能帮你。”

  卫重霄语毕,直接打开门走了出来,正好和站在门口的凌潭打了个照面。卫重霄瞥了他一眼,连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凌潭叩叩门,走进了休息室,果然看见已经把鼻头哭红了的何小之。

  何小之看见他,眼泪就像开了闸一样,怎么抹都抹不干净:“凌哥...我实践考核没过..我们一届来的六个人就我没过,他们都...都在笑话我!”

  她揉着眼睛,死活要把眼泪往肚子里咽,一边说道:“我...我真的不爱哭鼻子的,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我讨厌他们说‘女的嘛,正常’,他们凭什么这样说?”

  凌潭看了看手表,轻轻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柔声道:“我不是来跟卫重霄唱红脸白脸的,现在也不想劝你什么。卫重霄他说的没有错,谁也不能保证你将一直在云际呆下去。我现在要准备上机了,后天才回来,我想你是个聪明的姑娘,需要一点时间自我调整,而不是依靠别人的安慰。”

  何小之重重地点了点头,抬头望向凌潭,渐渐平静下来。

  “我愿意相信你,卫重霄也愿意,”临走时,凌潭把兜里的几块糖塞进何小之手里,留下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想想你在笔记本第一页写了什么吧。”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何小之看了看自己手心里的糖,挑了一块水果硬糖放进嘴里,甜味在口腔蔓延开来。她吸吸鼻子,掏出纸巾把脸上的泪痕擦的干干净净。她扭头去看窗外,今天的天气又是那么明朗,湛蓝的天空无一丝浮尘,对年少时期的何小之来说,那是梦想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