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担心坑边的土壤太松软,白都梁身边的青年警员拿手扶着旁边的车后盖——就在盖子下,躺着涂小盼的妈妈和男友。

  白都梁能找过来,是因为永季的车里有定位装置。他去修过车,在白山县,白家人有本事通过修车行,给他的车装上监控。

  虽然有点不择手段,但白都梁想,自己也不是想害两人,是真的有正经事找他们帮忙的……

  白都梁:你们……在这挖个这么大的坑,是要干啥?

  葛升卿:植树节快到了,我要练一下挖坑,到时候带学生种树。

  白都梁:……植树节是现在?我咋记得它不是现在?

  旁边的青年点头:好像是春天。

  葛升卿:不,教育局下来了新文件,植树节改日子了。

  这个理由怎么听都很扯淡,但葛老师自带一种说服力气场,两人在坑边互相看了一眼,困惑,但是点头。

  白都梁提出,大家先一起去吃个宵夜,吃饭时候慢慢谈。就在他说完烧烤这个词的时候,永季哇得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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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叫童关,是刚调到市局的,高中时和白都梁是同学兼死党。

  童关家庭条件也很好,父母在本地都拥有商铺和地产。他不喜欢读书,成绩一直吊儿郎当的,最大的爱好是武侠小说。

  在白都梁高中的时代,衡量男生眼界的标准就是看了几本武侠,能不能把金庸和古龙的名场面倒背如流,对张无忌应该娶哪个洋洋洒洒发表独到见解……童关就是武侠沉迷者之一,直到如今都会看新翻拍的老剧。

  于是,在考大学的时候,童关说服了爸妈。与其托关系进大学,还不如做自己喜欢的事。

  童关兴致勃勃啃着烤串:总之就是……嗯……单位让我负责……那个KTV……

  葛升卿:嘴里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童关:就是扫黄打非,市里那个仙宫KTV你们知道吗?里面有陪酒业务,我接到任务,去弄点铁证。

  两人都是小县城长大的,对这堆东西并不陌生,都笑了出来。永季问:扫黄打非,进去抓就是了,干嘛还要找啥铁证啊?

  童关摇摇手指:不不不,仙宫现在改头换面了,学聪明了。你要进去找小姐,只能找到规规矩矩的女陪唱,裙子都到膝盖以下,卖酒不卖身。

  升卿觉得好笑:那你去查什么?

  童关:查男人啊。仙宫现在可以点男陪唱,不知道了吧?男人不好查,不好定性。

  永季不由自主拉住了升卿的手:那你找我们干啥?我们可没必要去那边点鸭子。

  白都梁:不是,他是想找人帮忙潜入仙宫,看看能不能录到点证据。

  永季兴奋起来了:我?

  白都梁笑了:你这样的可能人家仙宫看不上。

  ——仙宫里的男配唱,大多都是葛升卿这种风格。而且都要高学历、好气质,最好还有个心理证。

  童关让白都梁帮忙找人,白都梁想找升卿。葛升卿面无表情把羊肉串上的肉块一块块卸下来、用筷子夹着吃,然后答道:跟我无关。

  童关:你就当是做好事嘛!这是有功劳的!

  葛升卿:我是老师,要是被人拍下来,我还要不要脸?

  永季:啊?不是因为你不会唱歌吗……

  童关:会不会唱歌根本没人在乎!

  白都梁:对啊,找鸭子的谁要听鸭子叫啊!

  葛老师重重一拍桌子,震得其他三人不敢吭声。但童关底气最足、最早回过神,连忙伸出手:我出这个数!

  葛升卿停下了脚步。

  童关:五十万,你拿去当教学经费。

  葛升卿:……你们局里这么有钱?

  童关:这是我第一次接到正儿八经的上级任务,我自己出钱雇你!

  职场新人都是这样的,愿意自己替单位出钱,怀着满满的工作热情,只不过童关这个保鲜期长了点。

  童关:你号是哪个?我扫你,当面转。

  葛老师嘴上说着“搞什么”,手却很自动地点开了收款码,举到童关面前。

  五十万付清。葛老师打包了剩下了烧烤,大家约好了时间,离开了烧烤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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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约定的日子,大家在市里的咖啡店碰面。葛升卿事先做了功课,想应聘仙宫的“男驻唱”,条件很苛刻,自己光是年龄就不符合,人家只要25岁以下,还要至少熟练掌握一门乐器。

  童关手一挥,说已经搞定了,他托了叔叔的关系。

  葛升卿:……你叔叔有仙宫的关系?

  童关:他是股东之一呀!

  ——好家伙,为了在单位表现,直接大义灭亲了。

  永季开车,送大家到仙宫对面。葛老师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下车时侯很犹豫,一直左顾右盼的,好像已经当鸭被抓,声名扫地。

  大家约好了,等事成之后,就在仙宫对面的麦记见面。

  傅永季抽着烟,看葛升卿走进仙宫,表情很复杂,心态也很复杂。

  永季:……哥,你说这个地方男配唱,就只是配唱对吧?顶多嘴上占占便宜……

  永季:不至于真的……上手的,对吧?

  童关:咋可能!当然能上手,不然花那么多钱干啥?

  永季的表情更复杂了。

  童关安慰他,没事的,别担心,大家都说好了,只要录到一点证据就行,不至于让客人做个全套的。他知道永季送升卿来当鸭心情很微妙,但这只是橡胶鸭,不是真鸭。

  说着还捏了捏永季驾驶座上的车饰,一只黄橡胶鸭,捏起来会叽叽响。

  童关:好了好了,别孤芳自绿了,咱们去麦当劳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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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了体检报告、办了兼职登记,坐在更衣室里,葛升卿有点紧张。有人安慰他,看他是第一次来,紧张很正常。

  葛升卿冷冷回他:我也就来这一次。

  男孩们换上带亮片的西装,三人一组,被经理带去了各个包间。每人胸口别着花名名牌,有人叫路西,有人叫杰克,不知道为啥分到葛升卿的是菊川,带着一股太君味。

  大家进了包厢,里面的客人坐了大约五六个,都西装革履,甚至看上去有几分文质和儒雅。葛升卿松了口气,他不会应付那种上来就伸手的。

  这批人都是熟客模样,带队的男陪唱坐在看上去最儒雅的男人身边,替客人倒了酒:梁总好久不来了。

  梁总也没有如葛老师想象中那样露出油腻嘴脸,反而很客气招呼他们坐下,还问他们喝酒还是喝果汁,大家为了讨客人欢心,都选了啤酒和红酒,结果,梁总还指着一个穿白西装、花名叫皮特的男孩,让人把他的啤酒换成橙汁:我记得小曹喝酒上脸,这种就是酒精过敏的,不能喝酒,身体最重要。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甚至还有几分温馨。由于他们陪客人时不能带手机,所以,升卿佩戴的是童关给自己的微型摄像头,可以藏在衣领下。

  其他客人和各自看中的男陪唱聊起天,酒都点了一轮。不知为何,升卿觉得,那个梁总的目光有意无意绕在自己身上。

  当他的眼神小心翼翼看过去时,男人对他笑了笑。

  梁总:你年纪好像比别人大。你来做这个,也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吧?

  有人告诉梁总,菊川是今天新来的。

  梁总:你真名叫什么?你不愿意说,就告诉我你姓什么。

  葛升卿想了半天,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微笑不语,摇了摇头。

  梁总:你是不是很紧张?别紧张,这些老板们都是很和蔼的。你实在紧张,去唱歌吧。

  唱歌的站台离卡座稍微远一些,葛升卿恨不得去那,他站在那,以为他们会忽略自己,结果客人居然对他念念不忘:菊川,你唱啊。

  握住了麦克风,他好像在这个陌生环境里握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带队陪唱问他点什么歌,葛升卿想了半天:点一首《星星点灯》吧。

  客房内静了静,大概大家都第一次听说有人在陪客时候点这个。旋即,前奏响了起来,随着前奏一起响起的,还有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歌声。

  因为太紧张,他唱得很响,几乎忘我。客房里已经陷入了沉默,没人说话了,都有点坐立难安。

  梁总清了清嗓子。带队的很有眼见力,立刻切歌。

  下一首歌是切成了《一剪梅》。

  然而,升卿以为这是让自己换一首歌唱,就接着一剪梅的调子唱了下去。

  就这样,旁人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在诡异的歌声中,有的客人出去抽支烟了,有的客人去上厕所了,有的出去接电话了……等他把歌单里六十分钟的歌唱完,客房里已经没有几个人还坚持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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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场休息,他想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

  水流哗哗,葛升卿把脸埋在水中。浮夸的发胶把头皮拽得生疼,水的清凉让他微微好受了些。

  突然,镜子后出现一个人影——升卿甚至都没看清他,就被他从背后抱住;那人显然是老手,已经将维修牌丢到厕所门口,防止其他人进来。

  升卿见那人是梁总。没人的时候,这个人终于露出了本性,死死抱着他,嘴唇贴在他后颈上乱亲。他扭身就是一个耳光打翻了男人,可梁总笑了一声,更加兴奋地朝他扑了过来——

  抓起洗手台上的护手霜玻璃瓶,葛升卿就朝对方抡了过去。这种高级KTV都配了名牌护手霜在洗手间,那是个重工雕花的玻璃瓶,将近500ml的容量;瓶子在敲在梁总头顶,落地粉碎,男人见了血,笑意消失了……

  ——就像猛兽被激怒前的沉静,他冷冷瞪着葛升卿,擦掉落入眼中的血:你这个垃圾……你知道我弄死过多……

  话没说完,他踩到了地上的护手霜。这个滑溜溜的玩意让他朝后摔去,“铛”的一声,梁总的后脑勺结结实实磕在小便池的凸起上,人挺了挺,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