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安全抵达>第11章 看书

  张超超脸笑的比苦瓜还难看,“哥,你是我亲哥,下次咋能说句话不,刚刚给我差点吓”说到一半,看着高挑个儿那张无动于衷的脸,他后半句直接卡在嗓子里。

  张超超怀疑自己说的人都没听进去,“算了算了,”,他摆摆手,把那根蜡烛递给高挑个儿,“州哥,不是要看书嘛?你拿去吧,我也不干啥”。

  蒋州每天晚上都会看书,张超超有自知之明,自己反正又不用看书,还不如给了高挑个儿,而且一个屋儿,他总能有光,还能赚个人情。

  以往他这么说,高挑个儿也就会接过去,然后一言不发沉默坐在自己的床上看书。

  这里没有书桌,高挑个儿就算是个金疙瘩也不得不适应这里的贫困生活。

  但奇怪的是,今天高挑个儿居然拒绝了。

  蒋州塞完火柴,等张超超点亮蜡烛,看人递过来,他垂下眼皮。

  在红色跳跃的烛光照耀下,眼头流到眼尾一条弯曲上挑的眼线。末端闪耀橙色光芒,冷白皮的眼尾若隐若现。一半光影暗淡,一半火光肆意。

  常日冷淡的眉眼一下就深邃生活起来,蒋州在张超超难得的直白的视线里,淡淡说了句 “不用,”,然后转身往自己床边走去。

  张超超是个懂分寸的人,知道视线如何停留的问题,只是今日也有些惊讶了。

  一个光而已,就好似不是同一个人的样子,那么鲜活的五官,和往日淡如水的人完全不符合嘛。

  他也不再多说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脸,拿着蜡烛放在房子最中间的一个木柜上。

  木柜原本放在最里面的衣柜边的,为了蜡烛的光亮更均匀,张超超把柜子搬到房子中间。

  他放下蜡烛后,拿起床下的木盆子,装着自己的洗漱用品,出去了。

  人一走,蒋州那床上被蒋州用衣服挡住的起伏不平的被子忽然抖了抖。接着在重重衣物掩盖之下的枕头位置,一个头冒出了被子的遮盖。

  那个人悄悄的转过来,看向蒋州,嘴里小声的说着,“蒋同志,咋办呀”。

  蒋州看过去一眼,那人就缩了一下头,不再说话了,只是一直看着蒋州。

  蒋州忽然走近床边,他弯腰靠近躲在被子里的人,嘴唇呼出的热气喷在汉子的耳廓上,为了不被外面的张超超听见,他嗓子紧紧缩合,声音压得低低的,“裤子穿好”。

  声音还是那么冷淡,却又有了什么不一样,总觉得冷淡里面有什么吸引心口发麻的东西。

  汉子耳朵痒得不行,强忍着等蒋州离开,再用手揉揉。

  结果蒋州迟迟没有起身,汉子疑惑的看向蒋州,却正对上蒋州那双在模糊烛火光亮中,暗漆漆的双目。

  像是他小时候见到的村里老木匠雕的菩萨爷。

  那双庄重严肃刻板得不像活人的眼眸。凌厉的线条围合在一起,锋利的能割人心肠。中间嵌了个涂满黑漆的珠子,没有生气的。

  一时竟吓得汉子连耳朵上的痒都忘了。那种眼神,看起来又那么淡一层雾,风一吹就不见了。

  就是这副表情,这种眼神的蒋同志。让汉子可以凭直觉摸到,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就像面前的俊脸只是一个空壳,蒋同志随时会消失。

  每当看见这样的蒋同志,汉子就会通然觉得蒋同志和他隔了好远的路啊。他走也走不到尽头的远。

  每当这个时候,他会突然难以忍受的渴望,要是能和蒋同志近一些就好了。

  腰间传来的触感,让他从那阵懵懂的可怕里醒悟过来,那是对于自己所不了解的未知的恐惧,是模糊的,不能言明的也无法说清楚的。

  他不懂,那是对于世界没有欲望的人生的眼睛。

  汉子害怕了是藏不住的,蒋州看见了,他并不在意,见人呆着不动,干脆自己上手,伸进被子里,几下把裤子给人拉好就收回了手。

  汉子反应过来,脑子不够用,住的东西就少,那些害怕,一下就扔到脑后去了。

  他害羞的暼着蒋州,结结巴巴感谢,“谢谢,谢谢蒋同志”。

  蒋州是除了大奶奶之外第二个给他穿裤子的人,他心里热乎乎的,殊不知蒋州只不过是看他不动,懒得再说话。

  张超超回来时,蒋州的床上就多了个快要融进黑暗的黑汉子,他脚步一顿,随即恢复自然,若无其事的到自己的床边。

  但是心底非常困惑,他在外面屋檐下大水缸边洗漱,离门不远啊,这黑汉子是啥时候进来的,他咋啥都不知道啊。

  再说,高挑个儿那么个性子,之前是黑汉子重伤,才让他睡自己的床,这么这会儿还坐上了,而且这又是发生了啥事儿。

  而且这汉子下午不刚走么,咋又来了,啧啧啧,张超超忍不住心底啧啧有声,金疙瘩的世界我不懂,睡觉,睡觉,明天起早还得去地里扳玉米。

  汉子把个头深深低着,屏声静气的坐在床头,生怕被进来的张超超发现。他能感觉到张超超看向他的若有若无的视线。他紧握着手,手心的汗濡湿了手中抓着的床单。

  床上堆满了衣服和被子,杂乱的只有床头可坐,蒋州在另一边床头坐着,手里捧着本没有封壳的书在看。

  直到张超超拉被躺下,随着呼吸打出规律的呼噜,汉子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

  他握紧手渐渐松开,才发现刚刚太紧张了,手抓得太紧,现在一时回不过劲来,竟然伸不开手。

  他一挣,那股动不了的劲儿,就变得像抽筋了似的,难受得他嘴里连连吸气。

  一边靠在他旁边床头上,聚精贯神的蒋州,罕见的被这痛苦的吸气声打断。

  蒋州看书是听不见其他声音的,他的精力是放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对于其他的声音通常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左耳进右耳出,就是这样嘛。

  自来到这里,张超超对于蒋州这种左耳进右耳出的功夫是领会的最透彻的。

  汉子怕打扰到蒋州看书,即便那种抽筋伸不开的感觉十分痛苦,也始终压抑着自己的吸气声。

  突然,一双冰凉凉的手握住他的手拉了过去。

  蒋州看着那在蜷缩着的,呈现不正常硬度的手背上,凸出暴起的粗长青筋。

  他细长手指把那双饱经苦难的大手连着小臂一块拉直。接着,他在那大手的腕部按了几个地方,然后再握着那手的腕子甩几下。

  顿时,汉子手上那股抽筋疼痛的感觉,就好了不少。疼痛消失,捏着他大手的凉凉温度就要离开,汉子心里生出些不舍。

  但蒋州没有停止,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那大手用力揉搓。蒋州手里冰凉染上了汉子手心的烫热。

  热度在两只肤色迥然不同的指尖缠绕,一时竟轻松隔绝横亘在两只手之间巨大的差异。

  温暖的揉搓让汉子心底灌入暖流,舒舒服服的感觉,就像在最冷的冬夜,一只暖和的温手柔柔抚摸他冻得开裂的脸颊。

  汉子安适的心底冒泡泡了,却那舒服到达顶端之时,悄然而逝。

  蒋州看汉子的手已恢复正常,那块皮肤不再扯着跳,便松开手,重新拿起书来坐回去,接着被打断的地方看。

  从他放下书再到重新拿起书,一连串的动作都显得那么自然,好像本该就是这么个样子,没有任何的违和感,两个人都深陷其中。

  匠人造的样板戏,人物合理安排,规律可寻,人物心中没有一点不对的,没有任何一丝突兀的打断,就连四周的模糊黑暗与光亮都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只是若是一边的张超超还没有睡,估计光是看见蒋州从书里抬起头来,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更别提看见蒋州注意力从书里走出来,只为给汉子揉手,好家伙,得亏张超超没看见,要是看见,他还睡得了吗?

  那必须至少得翻个半夜两面摊的煎饼,心中的惊骇才能下去睡着,要真那样,明天的活还干得了么嘛。

  汉子捏了捏自己的手,冷温温的触感恍若还在,他微微侧头,趁人不注意悄悄的看。

  朦胧的烛光不断闪跃,光影在线条分明的俊脸上跳动。

  那张脸恐怕只有汉子半张手大,看过去的是侧脸,角度更加凸显那下颌骨线条的流润,和那高挺的鼻梁。

  好高啊,汉子心里忽然热了起来,心跳加快,好像惴惴不安的感觉,他赶紧避开眼,做贼心虚的不敢看了。

  汉子没看过电影,一是家里没有条件,上不了县里的电影院,二是他背景不好,队里放电影当然不会让他去看。

  但是即使没看过,他曾经听见看过的人描述的电影。

  牛队长家的小闺女曾经进县里看过一场电影,回来说过,那电影里的人,不管男的女的,都可俊可俊了。

  但在汉子此刻的心里,他固执且懵懂的觉得蒋州肯定是比电影里的那些男人女人都还要好看,就好看得不像真人一样的。

  他盯着自己的大手,心里一下是蒋州的细长手指,一下是蒋州高高的鼻梁。一下又是蒋州薄薄的唇。耳朵热的快要熟了。

  盯着盯着,他有些困了。

  蒋州捏着书角翻到下一页,看到第二排字,肩膀重重什么东西压下来,脖颈侧边有一个湿热的什么东西黏着。

  蒋州可以清晰感受到那湿热在他皮肤上蠕动,同时就听见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黏在他的脖颈上。

  “唔,俺不要扛了,扛不住了,”。

  委屈巴巴的声音里不敢怒不敢言,求饶足够明显,一听就占了主要印象,那委屈的声音跟那湿热一起黏在他的皮肤上。

  蒋州先是一顿,随后抬起腕子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了。

  这边的人因为一天要劳累许久,干许多艰苦的农活,而且蜡烛资源稀缺,普遍睡得早。基本到了晚上没有农活安排的就睡 了。

  九点已经算是熬夜了。

  汉子看蒋州看书,一直不敢打扰他,缩在一边,困了也不敢睡,为了强撑精神,把自己手心都掐破皮了。

  结果困意来了挡都挡不住,最后还是抵不住,眼皮似有千斤重,轻轻一阖上,就没有意识了。

  蒋州把手里的书合上,放到床边的柜子上,他侧过身,倒在他肩膀上的人就顺着他动作的趋势,倒在他转身时支在下方的臂弯里。

  汉子什么都不知道,没有清醒,睡得很沉,这一天也很累了。

  蒋州搂着汉子把他放平躺下,挪开压在被子上的衣服,拉开乱糟糟团成一团的被子,给闭着眼的人盖上。

  被子扯到汉子胸前,蒋州看了看,把汉子放在外面的两只手也放进被子里。

  直起腰时,他的视线略过汉子经过时间发酵,原本只是红了些,现在俨然已经高高肿起来的侧脸,可想而知那力道是多么的大,

  细长食指轻轻压了压那红肿的掌印,睡着的人眉头配合的微皱,直到蒋州松开手指,那眉头就乖乖松开。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下面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一个黑木小盒子。

  他打开小巧的盒子,里面赫然装着一个小葫芦,取开小葫芦顶上的红布,从里面到出一粒蚕豆大小的丸子,把东西收拾好放回去。

  合上抽屉,蒋州走回床边,抬着汉子的下巴,把那药丸塞进汉子的嘴里,按了下汉子的喉结,随着那喉结上下滑动,那药就被吞了下去。

  拿着盆出去照着朦胧的月光洗漱完后,打了盆水进来,抬到床边,给睡着的汉子脱了衣服,擦了几遍身子。

  直到他认为干净了才停下,把只是有些浑浊的水抬出去倒了。

  寺庙那天,汉子让蒋州领回来的时候,足足洗了半缸水,那水脏的要命,就像泥沟里淌过的一样。

  汉子动不了,是蒋州一次一次给他洗的身上,汉子只知道呜呜的哭。

  回来锁上门,蒋州走到床头,把人往里抱了些,便上床并排躺在汉子边上,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是很规矩的姿势,闭着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