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暗述>第65章 撑腰

  噩梦的源头总是叫人难以忘怀。

  其实一直到现在,方挚还是偶尔会被带有刘云鸢嘶吼颤抖,歇斯底里模样的噩梦吓醒,像是一个永远也逃不开的枷锁。

  梦的虚影尚且如此,更何况现在出现在方挚面前的是活生生的真人。

  许榭跟刘云鸢有过照面。那时候在医院,方挚刚听见她的声音就整个人魔怔了。许榭从他的反应中推断出了说话的人是谁,就是那次,他知道了谁是刘云鸢。

  几乎在看清来人长相的瞬间,许榭就侧身挡住了方挚的视线,可在低头看见小少年泛红的眼睛后,他就知道已经晚了。但他还是固执地挡在方挚身前,任由对方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在自己手上留下交错的红色掐痕。

  “许榭,许榭……我……”方挚的眼里满溢着恐慌无助。他费心想要隐藏两人的关系不叫人察觉,此刻却顾不上这些了。他深陷在名为刘云鸢的梦魇漩涡里,呼唤着自己喜欢的人,想叫他拉自己出去,救赎自己。

  “没事没事。”许榭看他一副吓到失神的模样,心疼坏了,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拍揉着他的背,轻声哄慰,“我在的,我在这儿呢,没事没事。”

  除了这些,许榭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了。他偏头看了看自己身后踌躇着要不要进门的刘云鸢,而后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老憨:“主任……”

  老憨看着几乎相拥的两人,视线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面停顿片刻,凭借十多年的教学以及处理学生问题的经验,直觉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劲。但眼下,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他走到方挚身边,轻声告诉他自己已经给方海生打过电话了,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而后又迈步到门口,劝着刘云鸢先到教务处办公室休息。

  门轻轻合上了,“嗑哒”一声,落在寂静空旷的会议室震耳般响亮。

  确定老憨和刘云鸢走远之后,许榭捧起方挚的脸,拇指抹去他无意识流了满脸的眼泪,轻吻他红肿发烫的眼睑:“走了,他们走了。不哭了好不好?嗯?没事,不想见我们就不见,等会儿我们就回教室好不好?过两天就放月假了,我们出去玩好不好?我们都还没正经约过会呢……”

  方挚在他怀里抽噎着骂人:“她有毛病吗?她是不是有毛病?当初不要我的,叫我滚的人是她,现在又来找我干什么?她是不是见不得我安生过日子?非要我变得跟她一样她才甘心吗?!”

  骂到最后,方挚把脑袋埋进许榭怀里,失控地竭力嘶吼。

  他从来没有这么情绪失控过,哪怕是最初遭受那样的抛弃对待,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嘶吼落泪过。

  压抑到现今,大概是许榭的存在给了他发泄的勇气,他忽然就不是那么能忍了。

  “凭什么呢?凭什么是我呢?是我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是我承受这些呢?”方挚紧攥着许榭的衣摆,哭过之后的嗓音有些沙哑,刺刺地挠在许榭心上,惹人发疼。

  “怎么会是你的错呢?”许榭捏着他的后颈,轻柔的吻一个接一个地落在他的发顶,“别这么想方哥,这件事从发生起到现在,你都没有做错什么……还有一年,马上就能摆脱他们了。好了,别难过了,想点开心的,约会咱们去哪儿玩?”

  方挚抽抽鼻子,平复了情绪,从许榭怀中抽出身,抬起红肿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道:“我叔是不是要过来?”

  “好像是。”当时的情况太混乱,许榭满心满眼都是方挚,根本没注意到老憨说了什么。

  两人正面面相觑回想那时老憨说的话,冷不丁听见从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你俩特么闹够了没有!”

  方海生早年间跟江岸的父亲一起混过,哪怕现在金盆洗手经了商,沉淀了十多年,骨子里的那股痞气暴躁还是会时不时外露一下。

  尤其是面对方海文和刘云鸢的时候。

  方挚跟许榭赶到教务处办公室的时候,透过窗玻璃看见方海生一手叉腰站在方海文和刘云鸢面前,另一只手指着他们,从隐约传出来的话语中可以听出是在骂脏话。

  被骂的两人垂首坐在椅子上,偶尔方海文会抬头反驳一句什么,声音很轻,门外的两人听不清,只能在这之后听见方海生用更高的音量骂一句“傻逼”,然后继续之前的骂人节奏指着两人的脑袋喷。

  老憨一开始还尝试着阻止,到后面眼看方海生越骂越凶,根本不听劝,他人也累了,坐到办公桌后面麻木地看着眼前的混乱,等着好友冷静。

  许榭看着半空中飞溅的唾沫星子,悄悄跟方挚咬耳朵:“咱叔战斗力惊人啊。”

  有方海生在,方挚就没那么怕了,还有心情跟许榭开玩笑:“那是,以前跟江岸他爸在我们那片区并称生江(姜)双刀的。”

  “哇哦,咱叔还缺小弟不?”

  “别想了,他现在从良了,和江岸他爸并称‘殖’场双雄。”

  “……咱叔很江湖啊。”

  里面方海生骂累了,向老憨讨了口茶,边喝边终于问起了正事儿:“你俩是不是就见不得小挚安生过日子?啊?今天过来又想干什么?又想把人弄医院去?我告诉你们,没门儿!小孩儿我养大的,监护权在我这儿,有什么问题我会解决,轮得到你俩插手?”

  “哥……”方海文弱弱地叫了一声。

  他跟方挚印象中强势冷漠的模样已经很不一样了。这些年他围着刘云鸢转,带她看病,陪她胡闹,身心俱疲的同时在其他事情上颇有些力不从心,前些日子更是在生意上损失了一笔不小的资金,愁得两鬓间隐约长出了白发。

  “别喊那么亲,我早跟你断关系了。”

  “……”方海文被他堵的噎了一下,半晌叹了口气,因为坐姿弓起的脊背弯的更低了,“我们没什么恶意,就是云鸢说之前在医院看见小挚了,担心他有事儿,就想过来看看他。”

  “他就是有事儿也轮不到你俩操心!”方海生快让这俩人气炸了,深吸几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早干嘛去了?现在假惺惺的演什么演?刘云鸢,你恶不恶心?我是看在你是我家小挚亲妈的份儿上才没骂你,结果还给你脸了是吗?你凭良心讲,你特么凭良心讲!从小挚小时候到现在,你做的桩桩件件,哪件对得起他了?啊?哪件对得起他了!”

  最后几句完全就是从胸腔里吼出来的,对面坐着的刘云鸢直接被吼哭了。

  “是!我是对不起他!但我想他,我想弥补,我做错什么了吗?!”她流着泪尖声嘶吼,用比方海生更大的音量喊道。

  “说得好听!你口中的弥补就是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理由把他送进医院吗?!”方海生不甘示弱地提高音量,“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没必要拿为他好当理由!”

  方海文看见刘云鸢落泪,搂过她的肩带到怀里安慰,眼带恳求地望向方海生:“哥……”

  “别喊我!被女人糊了眼睛的傻逼东西!”

  闹完这一番大动静后,办公室内有了短暂的平静。老憨这才敢从办公桌后探出头:“咳咳,所以那什么……三位要不先回去?这里毕竟是学校,你们这样闹影响不太好……闹出去对方挚影响也不好对不对?”

  方挚是方海生的软肋,一听老憨这么说,方海生立马指了指方海文夫妻俩:“行了,没听见会给小挚带来影响吗?你俩要有点良心,真想小挚好,现在收拾收拾东西赶紧走,以后别想着看他打扰他,他现在挺好的。”

  谁知刘云鸢不知道哪里来的固执,在方海文的扯动催促下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执意要见方挚一面:“我不走,除非让我见方挚一面……我不干嘛,我就想看看他,跟他说说话。”

  这话一出口,原先已经平静下来的方海生又一次被点爆了:“嘿!我说你这个女人特么有毛病吧?有完没完了你!有病去医院,老缠着我家小孩儿干什么!”

  他们这边闹得动静很大,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老师注意到这边想要靠过来了,方挚情急之下,一手抓住门把手,想要推门进去。

  没关系,反正就是看一眼见一面,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再说……

  “方哥。”视线所及之处,方挚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自己攥在门把手上的手的手腕。

  是许榭。

  他顺着这只好看的手慢慢偏头,对上了许榭担忧的眼神。

  出离的感官骤然回归,方挚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整个人从指尖到小腿都在微微发着抖。

  “方哥,别进去。”四周有太多探寻的视线,许榭不敢做太出格的动作。他向前半步贴近方挚,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缓声道,“没必要进去,他们闹一会儿就会走了。”

  “可是他们都在看。”方挚惊慌地扫视了一圈四周,越来越多的人朝他们这边看过来。门内的争吵还在继续,方挚紧贴着门板,一瞬间感觉自己被无数的声浪和视线淹没了。

  他骤然记起高一开学那天在大礼堂发生的事儿。和现在一样,那么多人,那么多声音,那么多眼睛,围绕着他,指责着他,瞪视着他。一句句夹枪带棒劝说他跟刘云鸢走的话语都犹如利剑,刺破他强装冷漠的外表捅向最柔软的内心。

  “方哥,方哥!”许榭眉间的褶皱越来越重,掌心下的手越抖越厉害,他低声喊着方挚,对方却像是陷入了魔怔,对他的喊叫充耳不闻。

  就在他无措之际,从远处忽然响起一道脆甜的声音:“哥哥!”

  许榭疑惑地抬起眼,看见一个扎着马尾的清秀小姑娘朝他们这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在这小姑娘后面,一位披着长发,身着白色长裙,眉眼间氤氲着温柔的女人亦步亦趋地跟着。

  陡然出现的两人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方挚也短暂地从想象梦魇里抽出神智缓缓看过去,下一秒,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禾禾?何姨?”

  小姑娘脚程快,眨眼间就到了方挚面前。她眨巴着眼睛抬头看了看方挚,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糖塞进他的手里。

  方挚低头看看李之禾,又抬眼看看款款走来的何卉,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不上学吗?”

  “现在才八月份我还没开学呢!”

  “哦……那来我学校干嘛?我还没放假呢。”

  “我知道啊!但妈妈说要来。”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看了看何卉,又指了指在办公室大吼大叫的方海生,声音甜甜道,“妈妈说,要给你和叔叔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