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去了学子林，这边除了晚上有小情侣过来约会时会热闹一会儿，白天没什么人走，是个非常适合谈心的好地方。
何究坐在学子林里的石凳上，耳朵听着蝉鸣，眼前飞着小虫，胳膊上落着蚊子，深深感觉到了三中情侣们的强大。
能在这种环境下谈情说爱的，绝对是真爱。
“喏，豆奶。”
被蚊子在胳膊上叮了五个包之后，许榭拎着两瓶豆奶回来了。
何究接过他递过来的豆奶，向他展示了自己胳膊上整整齐齐的一排红包：“咱聊天换个地方行不行？我快被咬死了。”
“现在饭点，哪哪都是人，忍忍吧。”许榭坐到他身边，拧开豆奶瓶盖喝了一大口。
“咱俩聊咱俩的就是了，关人多什么事儿？在哪儿聊不是聊？”何究不是很理解。
“啊……我以为你会跟我说点秘密的东西，就想着万一被别人听见不太好。”许榭咽下嘴里的豆奶，朝远处看了一眼，而后转回视线看向何究，顿了一会儿道，“难道不是吗？”
何究拧盖子的动作一顿，片刻后很轻地笑了一下：“你什么时候这么懂我了？”
“猜的。”许榭说，“男人的直觉。”
蝉鸣有节奏地回荡在两人身边，而后突兀地止住了。
“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那会儿的事吗？”许榭视线向下，瞥见了手里的豆奶，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始追忆以前，“那时候你刚搬到我们那片，傲得很，跟你说话你都不带搭理的。”
“有吗？”何究顺着他的话，找到了记忆角落里那时的自己，“哦，我记起来了……别以为我记不清你就瞎说啊，你们几个六七岁那会儿天天皮，老跟个恶霸组织似的巡街，哪个看见你们不是害怕得躲远点？我那时候多腼腆，看你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哪还敢说话。”
“说得你自己多纯洁似的。”许榭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后面还不是加入我们了？巡街还非要走在最前头，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跟我们混一样。”
“怪余由啊，妙语连珠的，把你们夸成大好人了。”何究没怎么过脑地回了一句，末了又有些讪讪地闭了嘴，拎着豆奶瓶子轻磕石凳，不说话了。
“余由会说话是出了名了，长得也讨喜。”许榭说，“你不也是吗？几个人里就跟他最亲。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他想喝豆奶，然后边上的超市都卖断货了，你生生跑了大半个城给他买到了……就我们现在喝的这种。”
何究心里一动，手里握着的豆奶好像一瞬间被赋予了什么特殊意义，而更让他觉得讶异的是许榭说出的这番话，让他隐约觉得对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偏头看向那个比他们几个都要聪明好多倍的少年，忽然觉得喉咙干涩，以至于到嘴边的质问怎么也说不出口。
许榭仰头喝完瓶里的最后一口豆奶，抿了抿唇，静默片刻后笑了笑，看向何究：“说起来挺奇怪的，我居然才看出来了……何大佬，你……喜欢余由吧？”
何究在他的注视下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张嘴想说什么，但张了半天，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
蝉鸣又突兀地开始响彻。两人四目相对，说不上是拉锯还是对峙了半天，何究先移开了目光。
他垂着眼盯着地面：“……怎么看出来的？”
许榭拎着空了的豆奶瓶，凑过去和何究还是满着的瓶子碰了一下。清脆的“叮”一声，何究抬眼，正对上许榭狡黠的眼神：“同类人的直觉。”
两人心里的事都憋了很久，突然找到可以倾诉的人，不知不觉聊了很久。
直至方挚发来消息问许榭在哪儿，两人才结束话题。
临分别前，何究晃着手里空了的豆奶瓶问许榭：“你会把这件事告诉他吗？”
“不会。”许榭没怎么犹豫，顿了一会儿苦笑一声，“我怕给人吓跑了……这事儿谁说得准，万一最后搞得连朋友都没得做，那多难看。”
克制克制，把这件事埋进心里藏一辈子，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况且何究只是试探了一小步，和余由就变成如今这副针锋相对的局面。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逼得他不得不更加谨慎。
不应该贪心，能维持现状已经足够了。
和方挚保持“朋友”“兄弟”关系，陪在他身边，陪着他一直走，这就足够了。
至于更近一步，他惶惶然不敢再进行尝试，比起自己的感情无疾而终，显然和方挚不再亲近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心里装着的事有些悲伤，因此看见方挚时的表情应该不太好，不然小少年不会在顿了几秒之后皱着眉，轻声问他是不是跟何究吵架了。
“没吵。”许榭解释了一句，和他一起往教学楼走，“怎么样？那面合不合胃口？”
“你还好意思说。”方挚白了他一眼，“说好请我的，结果中途就跑了，还一跑跑半小时，钱还是我自己掏。”
“真的假的？王老板还让你掏钱了？这么不给我许某人面子？”
“嘁。”方挚嗤笑，“照他那个拉着我不放的架势，你的面子可能不够大。”
许榭心情好了一点，勾起嘴角正要说什么，就见方挚抽出一直揣在兜里的手，捏着一袋面包递到他眼前。
他垂眼，盯着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微愣出神，忽然觉得何究那句“你能忍得住”的反问问得很有远见。
就像现在，他就有点忍不了。
于是伸手，赶在方挚开口询问之前，故意擦着他的指尖过去，把面包接了过来。
撕包装袋的间隙，还不忘口头占点便宜：“还怕我饿着啊……我方哥这么爱我呢？”
方挚正搓着指尖回味，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耳尖一烫，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看墙上斑驳的梧桐树影，看了几秒，又转回头，视线落在许榭捏着面包的手指上，轻轻“昂”了一声。
应完，自己又觉得羞耻，欲盖弥彰地提高音量：“快点吃，要上课了。”
许大佬嘴里的面包不及咽下，脸颊鼓囊囊的就朝方挚弯着眼睛一笑：“得嘞！”
欢送会圆满结束，方挚吹口琴的那一段被人拍成小视频传到了网上，因为颜值与技术并存的缘故，一时间引来了不少关注。
然而当事人方某在欢送会结束的第二天就因为不遵守校规被请到了教务处。
方挚站在老憨面前，左手边是一脸无谓的许榭，右手边是垂着脑袋假装反省的江岸，夹在两位牵头人中间，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很冤枉。
“你俩，仗着成绩好就为所欲为了是吧？啊？拿校纪校规学校安排当摆设了是吧？”老憨抖着嗓子，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然后一抬眼，瞥见两位尖子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瞬间被胸口一股上不来下不去的浊气噎住了。
于是他调转矛头，看向一旁神游的江岸：“还有你！跟着瞎胡闹什么？成绩上来了吗？试卷写完了吗？课都听明白了吗？一天天正事不做，这些胡七八糟的事情倒是次次都有你！”
江岸无辜地瞄了一眼越说越气的老憨，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被骂的重点对象。
“行了，一人一千字检讨，下周五之前交给我。”老杜是真气得狠了，之前都是骂两句就放人了，这回喝完整整一杯菊花茶都还没平复下来心情，骂完之后追加了处罚。
江岸作为火气集中点，整个人都被老憨骂蔫了，耷拉着脑袋应了一声后就出门了。
许榭推着方挚也要走，突然被老憨叫住了：“你俩等会儿，有正事。”
“宣传视频？”
大课间早操结束，许榭拎着一张纸和一根笔出现在高二四班，光明正大地霸占了陈木述的位置，转身趴在方挚桌子上和他头对着头一起写检讨。
陈木述只要有个手机，在哪里都能活。他蹲在过道里，边操控着手机里的虚拟人物大杀四方，边心不在焉地重复着许榭刚刚说的话里的最后几个字，敷衍地疑惑了一下。
许榭瞥了他一眼，忽然分外想念对任何事都极具兴趣的江岸。
想曹操曹操到，他刚动笔写了两个字，江岸就叼着一根烤肠拎着一袋零食进教室了。
他眼尖，一眼看到了许榭。他从手里的零食袋里掏出几包辣条，然后把剩下的甩给严晴，屁颠颠跑过来凑热闹：“聊什么呢……诶，你俩检讨还没写完啊？”
这位自高一起就写过无数检讨的惹事精经验丰富，写起检讨来毫不费力。他拉了把椅子坐到陈木述身边，给两位憋半天才写了半页纸的大佬传授经验：“检讨嘛，结构都一样，前面写自己犯了什么什么错，然后就是忏悔，怎么具体怎么来，什么对不起老师的教导这类的。最后写个保证，再写点感谢老师感谢学校的话，字数基本就够了。”
方挚嘴里嘬着温牛奶，捏着笔尖，看着自己面前涵盖了江岸所说的所有内容却还是只有寥寥几行的纸张，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
许榭也是一脸愁苦：“这玩意儿怎么比作文还难写？”
“实在不行就找度娘吧。”江岸同情地看着两人，“反正老憨也不会认真看。”
方挚默了两秒，果断掏出手机开始搜索。
许榭暂时歇了手上的活儿，拆了一包辣条，边嚼边装作不经意道：“咱今天尽量写完，不然过两天就没时间写了。”
江岸一听就上钩了，追着问：“为啥？过两天有事儿？”
许大佬计谋得逞，假装自然，低调地炫耀了一把：“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老憨说学校安排我俩过两天拍段视频，挂学校官网上做宣传。”
末了，还刻意强调了一遍：“我和方哥，就我俩。”
闻言，正在划拉手机找检讨模板的方挚停了动作，莫名因为他的强调心痒了一下。
江岸不负许榭所望，立马叫出了声：“卧槽？宣传视频？！”
课间留在教室里学习的人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
方挚受不了这种注视，轻声呵斥江岸：“小点声儿，又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儿。”
“就是，叫这么大声干什么。”许榭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转头就把江工具人扔到了一边，心安理得地跟方挚站在统一战线谴责他。
方挚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某位陈姓网瘾少年结束了一局游戏，呆滞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跟上了几人的话题：“什么时候拍？缺群众演员吗？加我一个。”
江岸立马跟上：“也加我一个。”
“这事儿又不是我们做主的。”许榭指尖转着笔，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老憨说方哥那个吹口琴的视频在网上热度很高，校方就想趁热打铁拍个宣传视频，给学校打名气。”
江岸想了想，大不敬地问了个问题：“……那你呢？为啥被选中？”
“我？”许榭笑了笑，“我和方哥般配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