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榭没敢回房间，瘫在沙发上过了一晚。
后遗症就是他一夜没睡好，凌晨四点多就迷迷糊糊地清醒了。
男生早上起来的时候会有某种比较尴尬的反应。
许榭原先还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坐起身时感觉有点绷，他才记起自己身上穿的是比平时小一号的。
虽然说是新的，方挚卷在衣服里递给他的时候还装在盒子里，但许大佬的发散联想思维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某些羞耻的画面。
还有昨晚……
……操！
越想越不能想，许榭往后一仰，把自己砸回沙发里，岔着腿拿起手机，准备用英语作文让自己冷静下来。
等差不多平静了，许榭也不敢一个人坐着瞎琢磨，洗漱完之后就出门买早餐了。
因为昨晚下过雨，清晨的天气凉得有些冷。
许榭身上还穿着方挚的白T短裤，裸露在外的小臂和小腿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他怂得不敢回去面对方挚，一直在小区楼下打转，转到手里早餐都快凉了才慢悠悠地坐电梯上楼。
听见敲门声的时候，方挚正在卫生间里刷牙。
他连忙漱了口，匆匆跑到玄关处开了门。
门外少年一身清新的晨气，朝他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小汤包和豆腐脑。”
方挚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放到茶几上，转身去开窗通风：“怎么起这么早？”
“可能是认床吧，睡不踏实。”许榭边换鞋边说。
“嘶……”甫一开窗，方挚就被外面骤降的温度冻了一下。他回头打量了一下走过来的许榭，皱眉：“你就这么出去的？外头那么冷。”
“还行，没太冷。”
方挚是个只相信自己体感的人，闻言也没多说什么，去自己卧室翻了件薄外套扔给许榭：“披上。”
“我现在都在屋里了，你给我干什么？”许榭刚坐下，就被散发着薰衣草味的外套兜了一脑袋。
“我开窗通风呢，风吹进来不得冷啊。”方挚也给自己找了件外套，边说边套着外套往厨房去拿餐具。
许榭想想也有道理，结果穿上没几秒，就被从厨房走出来和他穿着一模一样外套的方挚给惊着了。
“这么看我干嘛？”方挚放下餐具，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不是，你外套，买两件一样的啊？”许榭瞪大眼睛，指指他，又指指自己，“颜色，款式，一模一样。”
“啊，不是，商场搞活动，买一送一。”方挚舀了一勺豆腐脑塞进嘴里，“本来我想给我叔的，他嫌土，我就都收我衣柜里了。”
“哦……”
大概是他这声哦哦得有点迟疑，方挚转头看他：“怎么了？你想要吗？可以送你一件。”
怎么倒是没怎么，就是某个神经过敏的大佬觉得他和方挚跟穿着情侣装似的。
不过方挚既然这么说了，许榭当然也不会拒绝：“行，我还挺喜欢的，送我了啊。”
“嗯。”方挚忙着吃东西，摆摆手随口应了一声。
两人吃完早饭收拾好，时间才六点十几分。
三中走读生的到校时间是七点四十五。许榭本来还想着早点回学校赶一赶住校生的早自习，假装自己没有逃学过，结果一顿早饭吃下来，胃里暖得人懒洋洋的，根本不想动。
就这样吧，被发现了也就是写个检讨的事儿。
他这堕落的想法刚出现没多久，身边跟他一起吃饱瘫沙发的方挚直起身：“走吧，去学校。”
“这么早？”
“那谁让你起那么早的？不然我这时候还在睡呢。”
“不是……”许榭诈尸似的弹起身，觉得关于这个他很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一下，“我起的时候没吵着你吧？”
“可你买了早饭啊。”
“什么？”许榭不是很懂这个逻辑。
“那床也起了，早饭也吃了，不去学校去哪里？”方挚看上去还挺疑惑的。
许榭哭笑不得：“家里不能待啊？”
“干待没意思，我还不如去学校多刷两套题呢。”方挚站起身伸了个腰，“马上升高三了，紧迫感啊许大佬。”
可能是在家里的原因，许榭能明显感觉到方挚放松了不少，平时很少提起的话题都能自然而然说出口。
“说起来，”许榭顿了一下，仰头去看背对着他的方挚，“你真的没有想要考的大学吗？”
“不是说和你考同一所吗？”方挚转过身盯着他，“你诓我？”
“没有。”许榭连忙否认，“怎么说呢……毕竟是关乎未来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太草率……”
其实他还想说一句，不要因为一时的感情上头做出让自己有可能后悔的决定。
他讨厌自己的纠结，也讨厌自己的反复，明明在医院楼梯间的时候答应的那么快，转眼却还是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喜欢的少年走上一条他根本不喜欢的路。
可方挚就站在他面前，眼睛里映着一点微亮晨光，比任何时候看着都坚定。
方挚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瘫回到他身边，拽了个抱枕抱在怀里：“没草率，认真的。其实我从小到现在，一直没什么理想，也一直没什么目标，身边也没有人会逼我做什么。”
最开始和刘云鸢方海文生活在一起的时候，看着身边同学每天都被父母逼着学习，上辅导班兴趣班，学这个学那个，小方挚也曾庆幸过自己的父母足够开明，不会逼他，甚至连他的学习成绩都不会过问，直到后来绑架案发生，他才知道哪有什么开明，一切不过都是因为不在乎，不被期待罢了。
“讲出来还蛮好笑的。就是我上小学的时候……小学嘛，你知道的，都会写理想什么的，别人都是写画家科学家宇航员这类的，我对那些都没概念，想半天，莫名就想到了我那时候的数学老师。”方挚把抱枕往上提了提，遮住自己下半张脸，声音变得闷闷的，“很温柔的一个阿姨，每回见我就夸我数学学得好，还会给我带好多小零食。然后我就在纸上写，写我想学好数学。”
明明是一段平静的叙述，许榭却听得心里一刺。
知道大概情况和知道具体某件事的感受是很不一样的，就像他之前知道方挚的童年过得不如意时会心疼，但听见这件具体事情的时候，心疼加倍的同时还有强烈的感同身受，以至于指尖都开始在涩疼中微微发麻。
“后来上了初中，你也知道，那些事情之后就没人愿意靠近我了……哦，本来也没有，我太凶了。”方挚抬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把眼睛藏在额发下后才接着说，“和叔住一起后转了两次学，身边就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了。那段时间我叔也忙，家里经常就剩我一个人，我闲得没事，就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打发时间。”
那段时间的记忆如果不刻意回想其实已经很淡了，淡得几乎连那时候什么感觉都不记得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许榭再说出来，方挚还是觉得自己的眼眶在发胀。
他快速眨了眨眼睛，想把那股酸涩压回去，只是不太成功，因为有一只手突然过来，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
于是眼前的水汽霎时弥漫成了一片。
所以说有时候他其实挺讨厌许榭的。
因为这个人总是这么有办法，把他所有冷硬的伪装毫不客气地戳破。
方挚闷声哭了多久，许榭就捏猫似的捏他捏了多久。
等抽噎的声音渐渐停了，许榭收了手，偏头定定看着埋首在抱枕里的方挚。
看了好半晌，微哑的声音才从闷闷地从抱枕里传出：“所以我说，我是认真的。”
“什么？”
经过这么一茬，许榭早忘了自己一开始问了什么。
“就是和你考同一所大学，我是认真的，不是草率，也不是一时的热血上头。”方挚回答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听着软软的，“我讨厌那时候孤单的一个人，也讨论那时候漫无目，无所事事，那个太难受了。所以我就想先跟着你，至少……至少我不会再变回那个样子。”
这话依赖性有点强，许榭一时没敢接，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也不问我想考什么学校就跟着我？”
方挚从抱枕里露出一只通红的眼睛瞅许榭：“那你想考什么学校？”
“Z大。”
“Z大？？？”方挚惊得一把掀了抱枕。
“嗯，离家近，来回高铁就一个半小时。”
“不是，这是离家近不近的问题吗？”方挚也不嫌哭鼻子丢人了，瞪着一双红眼睛看许榭，“这……你……我……我能考上？”
“怎么不能？”许榭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脑袋，有点好笑地看反应过大的方挚，“怂了？”
方挚输人不输面儿，以比许榭更大的音量呛回去：“谁怂了？我这是依据自己当前的学业水平提出合理的疑问。”
“行。”许榭笑着应和他，“那就是能考上的意思了？”
“当然能。”
有了目标就是不一样，方挚去学校的路上都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
熊熊燃烧的斗志一直支撑到英语课上课。
“今天我们讲一下语法中比较容易出错的几个点……都打起精神认真听啊！还有一个多月，这届高三一走你们就是高三生了啊！”赵诗诗狂敲黑板，震醒教室里几个趴着睡觉的，“今天这么冷的天还睡！也不怕感冒！赶紧起来！”
方挚捏了捏鼻梁，强撑着精神打开笔记本做笔记。
今早起得实在有点太早了，再加上英语那么一催眠，方大佬觉得他急需一瓶风油精拯救一下。
风油精当然是没有的，倒是有个提神的上赶着来解救他。
方挚不耐烦地盯着面前磕他桌子的后脑勺：“有屁快放。”
陈木述半转过身，压低声音问他：“方哥，你觉得女孩子过生日，送什么礼物好？”
“……”方挚觉得陈木述可能是最近学习把脑子学傻了，“你问我？认真的？”
“哎呀，随便想一个，我集思广益一下。”
说起送礼物……
方挚伸手摸了摸放在书包夹层里的受损老照片。
也不是能不能修复好……
“方哥方哥，你怎么呆了呀？帮我想想呗。”
方挚回过神：“没经验，想不来。”
“别嘛方哥，我……”
“方方方，方什么方！”陈木述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赵诗诗厉声打断了，“陈木述！你又在搞什么鬼？拉着方挚说什么呢？”
方挚缩了缩脖子，躲在站起来的陈木述身后默默表示同情，结果同情没两秒，就被他接下来的操作秀翻了。
某位陈姓仁兄大概真的是把脑子学坏了，顶着全班几十人刷刷转过来的视线真心实意地朝赵诗诗发问：“在说女朋友过生日该送什么礼物……不然，诗诗姐，您给点意见？”
赵诗诗：“……”
方挚：“……”
全班：“……靠！牛逼啊！”
平地惊雷一声响，昏昏欲睡的众人瞬间清醒，沉闷氛围一扫而空，口哨声，起哄声，敲桌声，议论声，伴随着赵诗诗几乎淹没在声潮里的大吼声，热烈喧闹地挤满了整个空间。
方挚在吵闹声中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摸出手机，对着教室混乱得如同百鬼出没的场景拍了几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