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林乔一进门就见林照河坐客厅主沙发里，西装革履，像模像样端着长辈架子，林乔摸不清具体是怎么个情况，点点头，换了鞋往里走，径直穿过客厅，就要往厨房去。
“站住。”林照河叫住他，又往门口看一眼，“就你一人？”
“嗯。”林乔谈不上热情，“就我一个人。”
林照河：“那谁呢？”
林乔：“那谁？”
林照河愤而起身：“跟我装傻是不是！”
林乔还真不是装的：“什么意思？”
纪迎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手都没来得及擦：“孩子难得回来一趟，你瞎囔囔什么。”
“你问他！”
林照河暴躁得像只被拔了胡须的大猫，林乔简直莫名其妙，对着纪迎说：“谁知道他怎么回事，一进门就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回来。”
纪迎明白问题出在哪了，他揉了揉额角，先将那只大猫哄上楼，然后拉着林乔坐沙发里。
“他可能误会了，是我不好。”纪迎给林乔倒了杯花茶，“自那天去找了你之后，他问了我好几次你为什么不回家，我骗他说你谈着朋友呢，等确定关系后就带人回来。”
“他怎么知道我今晚回来？”纪迎不吃玉米，平时餐桌上是不可能有玉米的，所以林乔才提前给杨姐发信息，纪迎一看到玉米肯定就知道儿子要回来，林乔也没打算瞒他，他只是好奇，看林照河那架势，显然是早知道了在那等着呢。
“我没说。”这是父子间的默契，林乔当然也相信不是纪迎说的，“他说他给你打电话时，听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就这样？”林乔服气，“噢，听到电话里有别的男人的声音就断定我今晚会带人回家，福尔摩河真是厉害。”
纪迎打他一下：“没大没小。”见林乔捧着花茶不喝，给他换成白开水，“他是看到杨姐特地跑一趟去买玉米，猜到的。”
林乔喝口水，敷衍地“噢”了一声。
纪迎又说：“你父亲不是不喜欢你，他只是还没学会怎么和你相处。”
林乔沉默。这话纪迎还真没说错，林照河养尊处优大半辈子，遇见纪迎前有家人宠，遇见纪迎后更是多了个人无原则地宠，这就是典型的被宠坏的例子。要说相处，也就摸清了林照河脾气秉性的纪迎勉强和他相处得来。
“你也是，你们都不给彼此机会。”
纪迎讲了林照河很多好话，最后说，你父亲是爱你的。
林乔不自觉地摸了下肚子，或许，他应该给林照河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和孩子一个机会。
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他的孩子能在一个温暖和睦的家庭中诞生。
饭菜上桌，林乔上楼去叫人。书房门没关，林照河背对他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里，林乔直接进去，到了近前才发现林照河腿上摆个平板电脑，正和远在罗马的母亲视频聊天。林乔已然入镜，避不过去，只能弯腰，笑着叫奶奶。
“哎哟，我的宝贝大孙子，快，靠近点，让奶奶瞧瞧。”
林照河早就不耐烦了，将电脑给林乔，也不跟母亲打声招呼，起身往外走，林乔捧着电脑坐下，乖乖的：“奶奶，我长胖啦。”
“是比以前胖了，哎哟，我大孙子真好看。”
林照河一走，祖孙俩更是放开了聊。林乔除了和林照河，跟谁都嘴甜，三五分钟便哄得老太太心花怒放。
楼下还等着吃饭，林乔没聊太久，挂断视频回主屏幕，看到桌面壁纸的瞬间，整个人怔住。
背景图色调温暖柔和，一胖嘟嘟的小孩儿穿着小小的背带裤，头戴毛线帽，扒拉着横在他面前的手，下巴搁掌心里，对着镜头笑。
小孩儿是林乔，他认得那只手。
那是他和父亲林照河唯一的合照。
林乔在窗前坐了片刻，待心情平复，搁下电脑，下楼。
餐桌上，林照河仍旧板着张脸，林乔瞧着却莫名觉得比以前顺眼，他放下筷子，戴上手套剥虾壳，末了将一小碟虾仁放到林照河面前，没说话，接着剥，也给了纪迎一小碟。
林照河捏着筷子没动，纪迎偷偷在餐桌下踢他，林照河这才夹一个，放嘴里。都忘了还有蘸料。
等林照河咽下去，纪迎又给他一脚。
林照河终于开了金口：“这虾，好吃。”见纪迎嘴角微动，像是忍笑，林照河只觉这台阶下得太快，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又加一句，“杨姐手艺好，涨工资！”
饭后，杨姐收拾残羹，纪迎接了个电话，上楼前跟林照河打招呼，说书房他要用。林乔和林照河到客厅，落座喝茶，父子俩难得没吵架。
气氛却有一丝尴尬。
上好的碧螺春，茶汤碧绿，香气浓郁，林乔绞尽脑汁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喝到打嗝。林照河看不下去：“那个人，听说是开饭馆的？”
林乔：“嗝……”
林照河：“别喝了。”
林乔放下茶杯：“好……嗝！”
林照河不说话了，等林乔止了嗝，这才又开口：“几岁了？”
几岁？杭罙几岁林乔还真不知道，他随口编：“二十八。”
之后又编了杭罙的家庭背景和学历，到后面林照河没什么话可问了，父子俩又开始默默喝茶。
九点整，杭罙打来电话，林乔起身到一旁接听，那边问什么时候回，林乔没料到杭罙会问这话，他都订好酒店了。
“我今晚不回去。”
“为什么不回来？”
林乔有点烦他：“你不是有客人吗？”
“有客人跟你回来这事有冲突？客人睡客房，你要跟我睡！别忘了，一个月还没到！”
林乔猜想杭罙可能是喝酒了，不然不会这样撒酒疯。“你不怕他误会？”
“有什么可误会的，我花钱包养，你陪我睡觉，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林乔果断掐了通话，关机。回身见沙发上没了人影，林乔也没继续待下去的心思，上楼跟纪迎打声招呼，从家里出来，打车到酒店。冲完澡，抹了脸，上床，这才拿过手机，开机。
一连串消息提示音蹦出来，一翻，全来自同一个人。
火药精：你挂我电话？！
没得到回复，杭罙接着连发二十几条，内容都是一个感叹号，感叹号没人理，又换成问号。
滴滴滴！不断有消息进来，手机屏幕闪烁不停，林乔哪里知道这人能幼稚成这样，为了不影响休息，只能回拨过去。
响了三声，那边接起来：“别忘了我是你金主！”说完挂了。
挂人电话的感觉是挺爽，林乔不打扰，让他爽，过十分钟，回一条：好的。
第二天没收到杭罙的消息，林乔到商场买了两身衣服，顺便吃晚饭，十点钟回到酒店，刷房卡进门，见床上坐了个人。
“你怎么来了？”
“呵。”杭罙冷笑，视线落到他手里提着的购物袋上，“哟，名牌。”
林乔将购物袋搁沙发上，语气淡淡：“衣服都在你那，你家里又有客人，我不方便回去拿。”
杭罙懒得听他扯，单刀直入：“你是不是瞒着我勾搭上了别的男人？”
林乔倒了杯水正要喝，闻言猛地扭头朝他看去：“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杭罙站起身，迈步走到林乔跟前，“住五星酒店，还买那么贵的衣服，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别的可能。”
林乔捏紧手里的杯子，深深吸气。
“怎么，才这么些天二十万不够花？这么迫不及待出去赚外快，那我给你加个零，两百万如何？”
林乔扬手泼了他一脸水。
两人不欢而散。
林乔气得肚子疼，缩在沙发里犹豫到半夜，终是拿起手机，给熟识的医生打了个电话。
翌日中午，林乔从睡梦中醒来，就见纪迎坐在床沿，严肃的表情中透着几许担忧。
林乔暗叹一口气，慢慢坐起身，揉揉眼，抓抓头发，这才张口叫人：“爸。”没问纪迎为什么会来，因为他知道答案。
“怎么样？还有没有不舒服？”
林乔摇头。
“你这……”纪迎生气，但更多的是心疼，他太清楚林乔以后将会承受哪些不可避免的痛苦，所以那些酝酿许久的重话他一句也说不出来，“你胆子也太大了！”
胆子是挺大的。林乔昏沉了一整晚，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想到，昨晚他拿水泼杭罙，以那人的性子，竟然没对他动手，甚至连骂一句都没有。
林乔低头盯着纯白的被面：“爸，你往林照河脸上泼过水吗？”
纪迎愣了半晌，心情有些复杂，但看在林乔用姓名取代“他”的份上，他决定说实话。
“泼过……”纪迎停顿一下，等林乔抬眼望过来，这才慢悠悠接上，“热水。”
林乔：“……”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纪迎不由按了按额角：“你父亲年轻的时候脾气很差，有时会做一些让人特别上火的事。”
“那他什么反应？”
“委屈极了，半个月没理我。”
林乔微一恍神，就听手机铃响，纪迎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来显——火药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