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一笑不再那么频繁地跟同桌讨论问题了。
可直接去找付祥生请教,她又怕自己的愚笨会让他失望。或者他从来都没有对她抱有过希望,但无论如何,她都想在他面前保持最好的形象。
常一笑想了想,拿着错题本去找了彭芃芃。
为了表示她真的有听进去付祥生的话,她还特地在回宿舍的路上跟付祥生解释了一通。
什么女生与女生的思维方式更接近呀,交流起来更容易呀;什么她的大多数问题彭芃芃都解决得了啊,去打扰付祥生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啊……她向来巧舌如簧,理由一条又一条地从口中说出来,如滔滔不绝的黄河之水一般,流畅而又自然。
而付祥生是在她说完很久之后,才终于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说了两个字:“随你。”
已经入了夏了,虽然是晚上,空气却还是燥热的。可付祥生这两个字从他口中钝钝地吐出来,常一笑突然就觉得,好像有一盆冷水从头顶毫不留情地泼下来,凉飕飕的。
又听付祥生问她:“常一笑,你是不是怕我?”
“怎么可能!”常一笑矢口否认,“我真的是怕耽误你学习。”
付祥生还没说什么,就听她念念有词:“我不是说了吗?我跟其他女生不一样,我要做的,是你的红颜知己,而不是红颜祸水。”
付祥生微微抽了抽嘴角,“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红颜知己?”
也许他就是想要个红颜祸水呢?
祸害他,一辈子都好。
常一笑却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听他这么问,接口就道:“我善解人意啊……”
她说着,得意而又讨好地踮了踮脚,眉开眼笑地看他,“祥生,你看,有这么一个懂事的童养媳,幸福不幸福?”
“傻。”他说。
有布谷鸟在不远处的树丛中欢唱着,时断时续,声音婉转。
第二次月考来了,第二次月考结束了。
常一笑正在那儿哼着歌烤饼干,就听姥姥突然说:“啊,是赵老师啊,您好……”
班主任是来动员她姥姥的,她这次月考成绩依旧没有多大起色,班主任想让她转回文科班去。
“她成绩的确不好,但在我们班上也算不上吊车尾。我劝她转到文科去,是真的觉得她更适合学文科,也许在理科班付出三倍的努力,都比不上在文科班按部就班的结果要好……”
“好的我知道了,老师费心了,我好好跟她聊聊。”
姥姥挂断了电话,斟酌了半晌,便走到了常一笑的面前,笑着问她:“一笑啊,我记得你以前初中的时候,文科成绩就比理科成绩要好一点,是不是?”
“嗯。”常一笑点头。她抬头,笑着看向姥姥,语调上扬,“班主任让您做说客的?”
“你们班主任说,这学期结束之后,你就是想转回去文科,也没有机会了。”姥姥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半晌又道,“我看你们老师得对,你要是转回了文科,肯定会比现在学得轻松。”
“可是姥姥,我不想学文科。”常一笑想了想,“我太感性了,学一学理科,说不定以后就会理智一些,哪怕以后遇到感情问题,也不至于像我妈那样……”
“你妈她只是个例。”姥姥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跟她不一样。”
“可我是她的女儿。”常一笑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眼看着姥姥笑道:“眼睛、歌喉……你看我们多像。”
她说得云淡风轻的,姥姥却瞬时僵在了那里。
“随你意吧。”姥姥长叹了口气,“咱也不求以后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这也就够了。”
姥姥这关过去了,但班主任那一关还屹立在那里。
晚自习的时候,常一笑再次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进行了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
她乖乖地听着,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什么转到文科班的念头。
就在最后她以为班主任终于放弃了的时候,班主任却突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我看你跟付祥生好像走得挺近的……”
她心里一惊,面上却神色不改,笑着点了点头,“对啊对啊,有句话不是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我想着多接近接近他,说不定成绩也能向他看齐。而且他人很好,同学们问他题目的时候,他一般都会很耐心地给我们讲解。”
说完,她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问班主任:“老师,您说,人跟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她紧紧地皱着眉头,作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课上课下,我观察过他很多次,感觉他也没比我多学什么,可是他怎么一听就懂了,而我……”
她完全不看班主任的脸色,目光定在窗外的某个枝杈上,仿佛真的在思索其中的缘由一般,目光幽深,眉头紧锁。“老天爷真的是太不公平了。”她兀自总结。
也许真的是她演技太好了,成功地把班主任带偏了。班主任安慰了她几句,又趁机再次给她分析了一下她的特点,劝她进文科班。最后语重心长地跟她说了十个字:“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虽然就这么蒙混过关了,常一笑却仍是心有余悸。她不要紧,就算被抓到早恋了被通知家长,她自然有办法跟姥姥解释。至于在学校,管它什么惩罚呢,她才不怕。
大不了她高中毕了业就不再上学了,开个点心店,天天做甜点吃。她妈妈不要她了,至少还给了她不少钱,开个店还是够的。
可是付祥生不一样。
他是天之骄子,不能毁在她的手里。
常一笑决定了,以后要小心行事,坚决不能再被老师抓到什么把柄。
班里的男生中,除了付祥生之外,跟她最熟的应该就是陈一鸣了。虽然陈一鸣和付祥生并不是什么铁哥们儿,但上次春游的时候他俩既然并排走着,至少不会是什么死对头。
那么,从今以后,他就是她和付祥生之间的鸿雁了。
不管是点心还是情书,都让陈一鸣代交。
常一笑这么想着,一下课,就去问了问彭芃芃的意见。彭芃芃表示赞成之后,她就拉着彭芃芃一起,跑到陈一鸣那里跟他商量:“陈公子你这次要跟谁坐?要不跟我坐一起?”
陈一鸣看了一眼旁边的彭芃芃,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看着常一笑道:“我是不是听错了?你放着你的砰砰砰女侠不要,竟然要跟小爷坐?”
“芃芃坐我前桌啊。你俩已经连续坐了两个月同桌了,老师不是规定了吗?最多只能跟同一个人连续坐两周同桌。”常一笑说着,微微弯腰,压低了嗓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陈小爷,帮帮忙呗。”
“帮什么忙?”陈一鸣吊儿郎当地斜着眼看她。
彭芃芃朝他翻了个白眼,“我家一笑美人儿邀请你是看得起你,你还得意起来了。”
陈一鸣也不理她,只是咂了咂嘴,“成。正好跟砰砰砰这个大嘴巴坐得有点烦,换吧。”
得到了同意,常一笑屁颠屁颠地去找班长申请了。没想到班长把座次表一拿出来,她就傻眼了。
“啊,你要跟陈一鸣坐一起啊。”班长看着座次表上的名单皱了皱眉头,“可是之前付祥生跟我说了,说这次换座位要跟你坐。你们……”
他顿了一下,“你们没有商量好吗?”
常一笑尴尬地笑了笑,支支吾吾道:“那……那什么,那是之前跟他开玩笑时说的话,开玩笑的……”
“开玩笑的?”
“开玩笑的。”
相同的四个字,用不同的语气说了出来,来自两个不同的人。
前者是班长,而后者……
常一笑心里一抖,立即抬起头来。她的目光与付祥生的撞了个正着,立即被粉粹了个彻底。
“不好意思,怪我认真了。”付祥生不咸不淡地说着,微微弯下腰来,从班长手中拿起了还没有完成的座次表,“借你笔用一下。”
他拿起笔来,一笔一笔,重重地把常一笑旁边自己的名字划去,而后把东西还给班长,“麻烦你了。”他说,声音柔和,唇角还带着些微的笑意。
可常一笑清楚地记得,在她抬眼与他目光相碰的那一刻,他的眉眼是如何的冷峻黯然。
付祥生转过身了,因为前面有人挡着路,他走得很慢。
(北北)
班长却就在这个时候问常一笑:“跟陈一鸣坐是吧?好的,我现在记一下。”
常一笑的目光还跟在付祥生身上,所以她清楚地看到付祥生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嘭——”的一声,她觉得有什么在自己脑袋中炸裂了开来,简直五雷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