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一笑。”付祥生突然喊她。
“嗯？”她笑眯眯地看向他。
“说点别的。”他说。
“我……”她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下次换座位的时候，我跟你坐,好不好？”
付祥生点了点头，“好。”
常一笑瞬时石化了——祥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她都想好被拒绝之后的台词怎么说了！
付祥生皱着眉看了她一眼，沉着嗓子问她：“你是问假的？”
“没有没有！”常一笑矢口否认,“我就是……就是……太意外了。”
付祥生弯了弯唇角。
“祥生你这样好说话，以后会被人占便宜的。”
付祥生：……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常一笑为了拉近自己和付祥生之间的距离,仍旧在把自己当成活马医。好在她的新同桌是个极为乐于助人的主,她一有问题问他,只要他会，肯定会不厌其烦地教她。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连他也不会。
她的好同桌钱有峰，是典型的长得灵、敲着闷那种。
不过也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两个人水平不相上下,讨论起来更加畅通无阻，你一眼我一语的,总能碰撞出来点火花，而后星火燎原。
可常一笑的求知若渴,看在付祥生的眼里,却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
认识常一笑大半年了，付祥生从来没有觉得她的笑这样的刺眼过。
她跟那个钱有锋,怎么就那么有话聊呢？
常一笑坐在第二排靠左，付祥生坐在第四排靠中。以往习惯“走后门”的付祥生，渐渐开始走前门了。
打水、上厕所、给老师送作业……或者只是出去走走，他都要假装无意地从常一笑身边走一遭。
经过常一笑身边的时候，他还会特意放慢些脚步，漫不经心地往四周瞥一瞥，最后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看看她究竟在干嘛。
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讨论题目，但是，也有部分时候是在纯粹的说笑。
钱有锋似乎很是健谈，很容易就把周围的人逗得乐不可支，其中，当然包括常一笑。
付祥生觉得常一笑变了。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他的童养媳，要他对她忠贞不渝，可她呢？一点有夫之妇的自觉都没有。
她怕他把她气跑，就不怕自己把他气跑了吗？
付祥生有些后悔了。当初换座位的时候他为什么不主动去找班委说一下呢？他是男生，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他来做。
不能因为她惯着他、对他好，他就把她做的一切当作理所应当。
可当初他以为，以常一笑的性格，肯定会主动去找班委说的。上次是因为韩佳跟她约好了，这次总没有了吧？
都上课了，常一笑竟然还在跟同桌说话。以前也没见她上课的时候跟韩佳说什么……
“常一笑同学。”物理老师在讲台上突然喊起她的名字，把付祥生早已飞远了的思绪拉了回来。“你来说一下解题思路。”
“啊？”常一笑站起了身，“这个题……嗯……甲和乙都是匀变速直线运动，知道甲乙的上升高度差，知道落地时间差，那么我们可以套公式……”
她说到这里，突然就说不下去了。物理老师却似乎没有看出她的窘态来，接着问她：“很好，套哪个公式？”
常一笑低头，藏在书立后的手推了推钱有锋，钱有锋却把脸都拧巴成了一团，一点招都没法支给她。
就在她无力地打算承认自己不会做的时候，教室里传来付祥生的声音：“老师，我可以说一下吗？”
付祥生成绩好，这是锦城一中众所周知的事情。付祥生为人低调内敛，上课很少主动回答问题，这也是老师们心领神会的。现在难得他主动解围，物理老师喜不自胜，当即笑道：“当然可以。”
下课了，付祥生出去打水，再次从常一笑身边经过。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不动声色了，相反，他特意在她桌前停顿了一下，前面有人，他清了清嗓子，喊了声：“借过。”
常一笑抬眼看他的那一瞬，他只是波澜不惊地看了她一眼。可那波澜不惊的眼神那样漠然，只是一眼，常一笑就看得出那眼神深处的波涛暗涌来。
付祥生生气了，绝对是生气了。
她心里一个哆嗦，赶紧拿了水杯，跟着付祥生出去。
除了教室门，她故作轻松地跨了一大步，与他并排走着，笑着向他致谢：“祥生，谢谢你今天帮我。”
付祥生神色冷漠，连“哼”一声都懒得给她。
常一笑心里顿时下起了雨夹雪，其中还或多或少夹杂着些冰碴子。她吞了口口水，讪讪地垂死挣扎：“今天的题目真的太难了，我是真的不会。”
“不会还不好好听课？”付祥生冷眼看她，眉宇间蕴着淡淡的怒意。
“我……”常一笑一噎，气明显有些不稳，“我有好好听课。”
“有好好听课？”付祥生气笑了，“常一笑，老师讲课的时候，你在跟你的同桌说什么？”
“我在跟他讨论题目啊。”常一笑理直气壮。
“讨论题目？”仿佛并不相信她的话，付祥生皱起了眉头，仿佛只是一瞬，他已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问她，“那么，讨论出结果了吗？”
“没……”常一笑苦着一张脸，“不然被老师叫起来，就不会是刚才那个样子了。”
“那你们的讨论有什么意义？”付祥生的嗓音绷得紧紧的。
常一笑低着头，没有说话，本就有些娇小的身材，一低头，愈发显得娇弱可怜。她的手在水杯杯壁上无意识地摩擦着，修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微微泛红，而指节却十分的白，白得甚至有些发亮。
付祥生想起当初她被毛毛抓伤之后的表现来。毛毛的指甲那样锋利，那一爪子下手那么狠，可那么疼的时候，也没见常一笑这样无助过。
他叹了口气，软了语气：“上课的时候最好能认真听老师讲，你的同桌水平再高，估计也没老师讲得好。”
“嗯。”常一笑点头，声音闷闷地，“我知道错了。”
一定是他的语气和表情还不够柔和，常一笑说话才这么没有底气。付祥生的舌头抵在上牙槽上，抿着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打好水了。付祥生问她：“现在弄明白了吗？”
“嗯。”常一笑点了点头。
“不懂的要问。”付祥生叮嘱，“下课问。”
“嗯，我知道了。”常一笑又点了点头。
她乖巧点头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怜了，付祥生简直有些后悔跟她说这些了。他别过了眼，过了两秒，才又转头看向她，郑重其事地告诫她：“记得找个懂的人问。”
再说下去，他真的要毛遂自荐了。付祥生摇了摇头，加快了步子往教室走。
却听到常一笑突然喊他：“祥生！”
他脚步一停，就听见她笑嘻嘻的声音：“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都听你的！”
“你……你不要生我的气。”
“气大伤身，不值当。”
付祥生平静地看了她一眼，“那就不要再气我。”
“不会了不会了！”常一笑忙不迭快步走到她的身侧，空着的手往上一抬，伸出三根手指发誓：“我发誓！”
付祥生的眉宇之间的薄冰化出水来，勾起的唇角带着些许温柔的笑意，“以后有问题直接来问我。”
“嗯。”常一笑顺从地点头，点完头才意识到他刚才说了什么，立即看向他，“你……”
“我想，”付祥生不自在地别过了脸，轻声道，“我应该比他讲得好。”
“再说了，”付祥生顿了一下，耳根发红，面上却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我的童养媳，我自己会负责。”
常一笑石化了。
尖锐的上课铃声突然响起，她一个哆嗦，杯中的水洒出来了些许，滚烫滚烫的水，在她白皙的手臂上溅了两滴。
疼。疼得清醒。
付祥生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变相地跟她告白吗？他……接受她了吗？
不，不对，童养媳这种无稽之谈，以付祥生的智商肯定不相信。一定是因为今天课上出了丑，付祥生又动了恻隐之心，想帮她一把。
付祥生这样万众瞩目的人嘛，不像她一样，没皮没脸的。他要屈尊给她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进生”补习，总要找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
而童养媳，就尤其格外十分的顺理成章。
十六年了，她活了十六年了。在这十六年里，她真正得到过什么呢？
从来不曾。
那么，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就得到她的爱情，就得到付祥生的爱。
一定是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