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猎物反扑计划>第83章 

  那个黑影显然也看见了他,像饥饿的猛虎从空气中嗅到了猎物伤口的鲜血味道。

  荆澜生拳头握紧又泄力松开,难得地露出了几分无措和茫然,他比谁都要熟悉这个状态下的于顽,翻涌的心痛和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搅乱着他的大脑,自己没护好他的事实再一次发生,他宁愿于顽被清除记忆,也不想他再承受一次怀罪的效力。

  于顽很难受,身上在烧,四肢都在烧,他只想狠狠挥拳踢脚,用痛觉来降解身上的烧感,脑袋里像有一千万根丝线捆缚拉扯他的意识,连带着眼睛看到的都模糊动乱,耳里是不知道谁的尖叫和痛喘混在一起,吵的他耳芯疼,迫切地想砸烂什么东西来盖过这个声音,然后他看见个会动的什么,一点点朝他靠近。

  颅内高声驱策的巨大毁灭欲在叫嚣,于顽血液都开始膨胀起来,那是种捕猎者瞄准猎物的兴奋,本能要他狠狠地往前扑倒这个猎物,然后拧断他的脖子,听颈骨断裂的清脆声音,于顽眼睛通红,似乎预备着随时杀死眼前的猎物,但手脚却像被封印起来了,像是身体里有一部分不配合他,不允许让他乱动一样。

  滚烫的手腕被一只同样热的手握住,手上的圈环被带血的手慢慢摩梭,于顽混沌吵闹的脑子里突然闯进来个其他的声音:

  “小鱼丸,醒来,醒来看看我……”

  于顽头痛欲裂。

  大量模糊的记忆片段像蜜蜂归巢般无孔不入渗进他本就一团乱麻的脑子,他感觉自己一会儿被很多人摁在什么台子上,一会几十根针往他身上打,控制不住的暴虐感在他体内乱窜让他抓狂,然后他狠狠地撞击了什么东西,眼前一直有血影,于顽甩头想把重叠的红甩出去,在一个瞬间看见了一双浅褐色的眼睛。

  “小鱼丸……”

  声音像水波纹泛进来,于顽怔愣了一瞬,转而脑袋像被电击后又爆炸一样剧烈疼痛,于顽痛吼出声,挥起怒气和力量都积满的手狠狠朝面前打去,还没疏解力气就被抓紧桎梏,那个声音离得更近了,一直在叫着什么,于顽像听紧箍咒一样,反握住禁锢他的手,一个转身猛地一脚朝后蹬,手上用力拉拽把人摔了出去,暴虐感有了发泄口让他稍稍舒服一点,于顽红着眼睛,像找到解压玩具一样又靠近他,也不看具体位置,走近了就是一脚狠的往下踩!

  荆澜生撑地翻滚,于顽却跟得极快,好几次都和荆澜生耳朵擦过,被躲过了几次,于顽暴怒感更甚,朝着荆澜生的方向冲去,荆澜生飞快地看了眼后方的承重柱,左移的脚又收回来,硬生生挡在于顽前面受了他一撞,背后和胸前都被震得发麻。于顽丝毫不觉痛,朝着荆澜生的脸又是一击,荆澜生侧头躲过,于顽的手打向水泥柱,留下个血印子,随后像没感觉一样追着前面的人,荆澜生被一拳一撞逼到死角,狠狠挨了几下。在不知道第几拳落下来时,一口血决堤似的从唇边流出,顺着下巴滴在于顽压他胸膛的手上。

  血液在监控里仿佛都能感受到烫,谈进指着屏幕的手发着抖,脸上却是神经质的大笑,“我说什么,我说什么!你有看到他的攻击力吗?哈哈哈我没看错他!他是个很恐怖的武器!荆家的那位这么能忍,在他手下也绝对再撑不了十分钟,我保证!长大了的无瑕更厉害了,我这十年没白等!只要能控制他,我的实验就成功了,他会是我最有说服力的一个成就,怀罪不是什么禁药,它是规训人们的鞭子。”

  裴野来冷眼看着外面的厮杀,或许称为单方面的屠杀更合适,“你怎么控制住他?每次都是等药效过了他才会清醒。”

  谈进笑容还撑在脸上,意有所指道:“这么说你可能不高兴,但你真的一点没发觉,荆家的那位,对于发狂的无瑕来说,是能悬崖勒马的缰绳吗?”谈进兴奋的目光转移到荆澜生身上,“我反复观察无瑕受注射后的所有反应,发现他是能在怀罪状态下有自己的清醒意识的,尤其是他在和荆澜生接触的时候,虽然持续不了多久,但那就是他战胜怀罪的表现,他既能消化怀罪的药效,运用那一瞬间产生的巨大能量,又能不受药物裹挟,你说这种人神不神奇,他会是所有地下帮派、杀手银行甚至军队都炙手可热的样本,而他的发明者,就是我。”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不受药物裹挟?哪个帮派会要只能清醒一秒钟的杀手,就算他再厉害。”裴野来毫不留情道。

  “那是训练次数不够,既然荆澜生能够让他清醒起来,就让他也一直参与实验,最后我肯定能提炼出使他清醒的关键,也许是一段声波,也许是某处的习惯性触碰,我会研究出来的。”谈进眼睛都泛起光来,十几年过去他的脸苍老不少,只有提到实验时一腔热血从未浇熄过。

  但裴野来发现了问题。二人达成合作的原因,一方面是裴野来确实想在琼林岛这块旧地来撕开于顽自我保护的遗忘机制,二是觉得答应谈进弄来荆澜生以此保证手术过程不被添乱确实很有必要,但裴野来现在发现谈进的实验一直没把荆澜生排除在外过,而相比于他们俩这种生死羁绊的联系,自己每次在药效正过之时那点半强求半哄骗似乎变得很可笑,也很不值一提。

  裴野来盯着他,目光冰冷探究,“每次怀罪的药效过去后,你说于顽由于短暂性的精神错乱,可以对他施加引导干扰他的记忆,但其实引导过后的成果也是短暂性的,你知道这一点吧?”

  谈进转了转眼珠,答道:“本来就是神经类的药物,一些症状也说不准的,但你的干扰不是有用吗?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对你给予的记忆深信不疑不是吗?”

  裴野来轻轻笑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小鱼丸拉住他白袍子的手,颤着对他说他们可以当朋友,但前提是要帮他找到荆澜生,就算是尸体也要找到。

  “都是骗人的好手。”裴野来叹了口气,“谈进,你其实一直都知道我在做无用功。”

  谈进笑意僵在脸上,黑眉上的大痣跟着表情不受控制挑动,“什,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么说?”

  “被注射怀罪的人是他,但耽溺幻象的人是我们,你以为你做成了一桩伟大的实验,我以为能收服他的思想,但我们都在做无用功。”

  “不是!我没有做无用功,我的实验比你的幻想要接近现实得多。”

  “幻想吗?你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裴野来轻飘飘道。

  谈进自知失言,找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要怀罪的实验继续下去,我能保证我们都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我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自己是不是非要驯服这头不服管教的猎物不可。”裴野来重新盯向监控视频,“耐心已经给得够多了,再没有点好兆头出现,我会杀掉所有参与者,来结束这场游戏。”

  谈进咽了咽口水,他知道裴野来做得出来这种事情,裴野来就是那种玩得不好会掀掉所有人的桌子的那种人,相比于他,谈进更能轻松掌握荆澜生,只需要把于顽握紧在手,荆澜生就是个牵线木偶任人摆布。

  监控这头,荆澜生被逼进了死角,不复刚才一拳一个的迅猛之势,现在就像个落水狗一样被打得节节败退,一个不知轻重的疯子,一个不还手的傻子,结果会怎么样显而易见。

  最后一记重拳下来,荆澜生倒地,于顽的手掐上荆澜生的脖颈,不知道是谁的血糊在于顽的双手,跟着他用力的手指印出血印,荆澜生双手受伤严重,只得双肘并拢往外撬,在于顽惊人的力道下却纹丝不动,于顽手越收越紧,血痕中泛上瘀紫。

  呼吸不顺,缺氧,荆澜生恍惚真的回到了小时候,同样被怀罪操纵的小鱼丸,同样被紧紧掐住的自己,十多年过去了,他们又陷入同样的僵局,这次他会醒来吗?

  越来越紧的手好像在预示于顽没有醒来的迹象,荆澜生艰难睁开被血糊住的眼,还未看清就感觉什么滚烫的热流滴落在脸上,双眼聚焦,荆澜生看清了上方同样痛苦的那双眼睛,被泪蒙住的黑曜石。

  于顽想不过来这副躁郁的身体会不合时宜地让泪腺挤出眼泪,又或许是能想明白,因为他正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用痛觉来博取一点点在脑中重复出现的清明。

  那点清明凿着剧痛的脑心告诉他,下面的人是很重要的人,不能被药物夺取神智,重三遍四地,去伤害他了。

  嘴唇破裂,热血决堤,于顽和巨大的痛苦撕扯,把掐住荆澜生的双手往回撤,然而和自己的博弈却是缓慢又成效甚微的,荆澜生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脸也因为供不上氧而发红泛紫,于顽痛吼出声,猛地埋首,鲜红的唇齿开始撕咬自己紧抓不放的双手,不知道咬到哪条筋脉,鲜血喷涌而出,一瞬间像是染红了两个人的全部世界。

  而监控里就像是于顽在撕咬荆澜生的脖颈一样,谈进瞪大了眼睛,裴野来也丝毫未放过地审视着。

  于顽的手因疼痛松开一点点,荆澜生得以呼吸一大口空气,但紧接着仍在剧烈跳动的心脏像是突然被钢叉狠狠贯穿一样,他看到于顽像发疯一样啃咬自己的手,热烫的血液喷流如注,一切都像是附身的恶魔在疯狂献祭人体一样残暴血腥,血混着泪滑下荆澜生的脸颊,他伸出几近断裂的手去蒙住于顽沾满鲜血的唇。

  “于顽……于顽,没关系,别咬自己……”荆澜生声音完全嘶哑,只能在于顽耳边发出迟缓的气音,一遍遍重复着:“不要咬,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于顽艰难避开他的手,却无法控制仍有巨大伤害欲的身体,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手已经聚不起力再伤害荆澜生,但他体内毁天灭地的暴虐欲还在疯狂叫嚣,于顽把目光转向了自己完好的手臂,一下又一下地砸头撕咬,手上的痛感和脑里的才能相互抵消一点,忽然后颈被不容拒绝地按住,于顽侧脸被紧紧按在荆澜生肩头,耳边是荆澜生模糊的呢喃:

  “七七在这儿,难受就咬我,七七不怕,你也别怕……”

  于顽感觉眼睛里源源不断地在流出什么,烫到心尖又涌向四肢,是泪,好像又是血,因为自己只能看到血红的一片。

  孩童时期、致命针剂、密林竞赛、生死逃离、失控、鲜血、死亡、七十七、改良剂、后遗症、白玉无瑕、大火爆炸……一切一切膨胀加速在于顽脑中爆开,于顽像是密闭空间里不断受到挤压的实验鼠,四肢百骸和大脑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巨压狠狠爆开,迫切的发泄欲让他想站起来去撞一面坚固的墙,但整个人却被死死按在荆澜生身上,急火攻心的于顽狠狠一口咬在荆澜生肩头,霎时间浓郁血液浸透布料成滩往地上流,从荆澜生几变的痛苦神色能猜出这一口惊人的咬合力。

  谈进愣愣地看着,“荆澜生这次是真的撑不住了,我的判断错误了?十一年后再用怀罪,效果不一样了?”

  裴野来整个人都看得发热,嘴角弧度上扬,最后一刻果然给了他惊喜,小鱼丸对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最后还是得亲手杀死他。

  “那是什么!?”谈进指着监控惊呼。

  显示屏上,一队军种正秘密潜进,马上要接近于顽和荆澜生所在的位置。

  手下抢先答道:“裴先生,是岛上他们的援兵下来了!”

  “拦住他们,杀了荆澜生,把于顽给我带回来。”

  “是!”

  一队人冲出去,正好和进来的任响队伍闯个正着,双方火拼一触即发,裴野来的人趁乱接近血泊中的两人,抬起枪想要击杀荆澜生,一声枪响,那人额头间多了个血洞,任响提起快要失力昏厥的于顽,准备捞荆澜生的时候,一串子弹精准朝他打过来,任响没法只能放下于顽回击,放手的瞬间,于顽被几个人抓住拖走,地下的荆澜生翻身想要抓,手腕挽住于顽血肉模糊的手后被一个人踢开,只挎下了于顽手腕上那根被血浸得看不出样子的手绳。

  下一秒荆澜生整个人也被任响拖走,地堡里子弹闷响此起彼伏,荆澜生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瞬间,在被枪火燃亮的阴暗地堡里,和被带离了截然相反方向的于顽遥遥对视。

  “相信我。”

  于顽无声对他说,鲜血从他唇边蜿蜒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