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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嘉言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和司洲保持了一段距离。

  “你们……”司洲母亲在门口愣了半晌,白嘉言惊慌失措,半天发不出声音,四肢也仿佛被牢牢钉在原地。

  司洲首先打破了这场尴尬的局面,他快步走出卫生间,站在母亲面前,迎上对方的视线,认真得就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仪式:“妈,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啊,是这样啊……”似乎母亲也和白嘉言一样失去了反应能力,司洲听得出来这并不是释怀或者理解的语气,仿佛他企图从屋门进入做客,但主人翁不想接待或无法接待,于是只能匆匆在门前摆阵,以此掩饰屋内人的真实意图。

  “是我逼他跟我交往的。”

  “不是,”白嘉言被司洲的话扯回了思绪,“是我,我先跟司洲表白的。”

  司洲视线扫过白嘉言那副仿佛等待审判一般的神情,接着挡在恋人面前:“不用这样。其实如果不是刚才,我也想跟你和爸说这件事。”

  “小洲,”母亲蓦然打断他的话,“嘉言也是,先出去吃饭吧。”

  “妈——”

  “妈没事,只是需要点时间消化,乖,都先去吃饭吧。”母亲尽量让自己显得淡然。

  ……

  饭桌上的氛围顿时显得异常尴尬,只有司洲的父亲在找话题,其余的人仿佛都失去了谈话的兴趣。

  白嘉言心里沉甸甸的,装了心事。他侧过脸观察司洲的神情,显然也不太好看。

  “阿……阿姨,”白嘉言夹菜的手甚至有些微微发颤,一块最好的猪颈肉到了司洲母亲碗里,“吃这个。”

  “……乖。”尽管母亲看上去再怎么冷静,也无法减轻半分白嘉言暗地里的忧虑。

  司洲父母大抵这顿饭后就会离开,白嘉言想尽办法讨好,却发现短短一顿饭的时间他什么也做不了。

  “我……”白嘉言正想说什么,司洲就在桌底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熟悉的令他安心的热度。

  和过去的每一顿饭一样,碗盘被吃空之后,父母便赶回公司继续工作。

  “叔叔阿姨……”白嘉言没来由地急,下意识就唤出了口,结果等两人回过头之后,又想不出后半句接话,最后只得生硬地说道,“路上小心。”

  两人对他亲切而友好地回应,随后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口。司洲一把伸手将白嘉言搂在怀里:“没事的,我抽空打电话过去,你不用想太多,毕竟是我爸妈,我来就好。”

  “师哥……”白嘉言埋在司洲颈窝,像受伤的小动物一般叫唤。司洲揉了揉他的脑袋:“没事的,亲生父母能有什么事?乖,先回去,我晚点来找你。”

  白嘉言本不想走,但司洲非要他回去好好休息,他拗不过只得出门。

  “想我的时候可以打给我。”司洲在他颊边吻了一下。

  ……

  白嘉言回到家不过几分钟,又重新跑出门口敲响了司洲家的房门。

  他刚进门,只见母亲正坐在客厅里,阅读着一本菜谱。她抬起头,一眼就看穿了儿子的情绪:“怎么不高兴?”

  白嘉言站在门边,很久没有说话,沉寂得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母亲正想用什么玩笑话打破尴尬,那头白嘉言却顿时划破一角,迅速而锋利:“妈,我……和司洲在交往。”

  他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低着头像是等待着某种厄运降临。结果母亲只是抬手摸过他的脑袋顶:“这样啊。谈恋爱不是开心才对吗?你们吵架了?”

  “妈……”白嘉言缓缓抬起脑袋,眼周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母亲看了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又心疼又可爱,伸手将对方的脸擦拭干净:“傻孩子,哭什么呀,有什么矛盾好好聊聊,总能谈妥的。”

  白嘉言用力吸鼻涕,尽力压住哭腔告诉母亲方才发生的事。“那他应该会需要你陪吧。”

  “可是他让我……”白嘉言怔怔地对上母亲的视线。

  母亲轻笑:“快去吧,别傻愣着了。”

  他眼泪都还没来得及擦干,几步就跑到街对面。等他闯进司洲房间的时候,鼻头和眼眶还在淡淡地发红,司洲看了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连忙一点一点吻去对方面上的泪水:“怎么哭了?”

  “我……我没事。我这是感动哭的。”

  “傻兔子。”司洲顺了顺白嘉言的头发,将人拉到床边坐了下来,说自己刚刚给母亲打电话,说起这件事,“妈没讨厌你,也不是生气,她只是没想过我们会变成这样。”

  “还……有别的吗?”

  “没了。”司洲仰躺着身子,脑袋落在白嘉言的大腿上,“她说过阵子会再来找我,说不定是年底或者明年了。”

  司洲随后问起白嘉言为什么去而复返,后者将原委一五一十地交待,惹得对方没忍住在他唇角吻了一下:“来了就不准回去了。”

  ……

  母亲嘴里的那句过阵子不是司洲所猜测的到年底,更不是到明年,而是一周后。

  司洲打电话和白嘉言说了这件事,让他教完琴之后来海边一趟,具体为什么,对方神神秘秘不愿开口。

  恰好今天迟真对教学内容理解得很快,不用拖堂指导,白嘉言可以准时下班。他搭乘地铁来到目的地,在海边转了好几圈,这才发现司洲的身影。

  除此之外,对方的父母也在。

  白嘉言深呼吸一口气,将胸前不自觉漫上来的怯意都咽了下去,强装自然地朝长辈打招呼。

  “嘉言,来坐下吧。”母亲指了指司洲旁边的位置。

  白嘉言乖巧地凑过去坐下,抬脸观察司洲的神情,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

  “叔叔阿姨都知道,我们改变不了你们什么。”母亲面对着白嘉言,“你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感情也很好,谁想分也分不开的。”

  白嘉言静止在原地。

  “你们以后的路,要自己好好走。”

  语毕父母又和司洲简单交待两句,便匆匆回到沙滩外的轿车里。白嘉言重新将视线转回到司洲身上:“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啊,”司洲冁然一笑,“说我没有你会死,算吗?”

  “……别乱开玩笑。”

  司洲没有接话,他默默将视线转移到放在边上的一个红色锦盒,接着把东西抱在自己怀里:“猜猜这是什么?”

  “你买的?”

  “不是,我爸我妈送我的,”末了司洲补充,“亲自送我手上的。”

  收到礼物的人分明是司洲,白嘉言却不知怎的跟着心头一热,仿佛旁边人的暖意传染到他身上。他看着司洲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两条银制的手链。

  司洲视线扫过白嘉言的手腕,尤其是戴在上面的、自己之前在海边送给对方的手链,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怎么撞礼物了。”

  “嗯?”白嘉言顺着司洲的目光看过去,“不是送给你的吗,跟我这个有什么关系?”

  “当然是也给你准备了一份。”司洲取出其中一条,小心翼翼地放在白嘉言的掌心,问他想戴哪一条。白嘉言说自己可以一起戴上,司洲拿着手链在对方手腕比划一番:“颜色不搭,可能有点丑。”

  “没关系。”话音刚落,他的左手手腕上就多了一条银链,不仅搭配不协调,还显得特别累赘,但他还是没有半分要摘下来的意思。

  司洲轻笑出声:“有点傻。”

  “你帮我戴的,你才傻。”白嘉言莫名开始较劲。

  司洲瞬间就被逗笑了:“你怎么不说是我爸妈送的?”

  “这么说长辈不好……”

  司洲笑得更夸张了。白嘉言讪讪地抓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左手上的两条链子上,珍惜地轻轻用指腹触摸。

  “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来过这里?”游船似乎已经启程,司洲眺望着空空荡荡的海面。白嘉言点头,两个小孩靠坐在海边等游船,最后司洲被奶奶带了回去。

  他又无端想起高中去司洲家,看见奶奶的精神显然不太好,像是被病痛沉积了大半个身体,下一秒就要倒下来。司洲一直扶着她,等到老人家愿意上床休息的时候才勉强松手。

  “那天我回去之后,奶奶就开始病了。”司洲顿了顿,“我那时候甚至怀疑是我的错,但后来才知道,她早就病了,潜伏期太长,一直到那天才表现出来。”

  白嘉言不自觉地将司洲的手攥紧。

  “恶性肿瘤,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扩散了。奶奶去世的那天,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他们连葬礼都来去得那么匆忙,我知道钱很重要,他们经历过那样的日子,所以比我更明白钱很重要。”

  没理会身边人的目光,白嘉言直接将司洲整个人拉进怀里。

  “有个远房亲戚和我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爸妈参加完葬礼还要赶回去,他们肯定比我更难受。我知道,可我还是忍不住哭,晚上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连保姆都睡着了,我躲在房间里一直哭。”

  白嘉言想起那天,他也来参加司洲奶奶的葬礼。当时的司洲被无数人围着慰问,他几乎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一直到天黑下来,敲门无人回应,他才悄悄爬上司洲房间的窗台,叩了叩窗玻璃:“司洲——”

  “你怎么爬上来的?这里是二楼。”司洲立马从床上弹起来,连脸上的眼泪都顾不得擦,打开窗户将白嘉言抱进来。

  白嘉言伸手去擦司洲面上的泪水:“我踩配电箱就够得到了,你别哭,我今晚不回去,我陪你。”

  海浪声重新灌入耳中,司洲抬头对上白嘉言的视线:“那时候我突然想,你一定是上帝派来打救我的神仙吧。”

  “我没那么……”

  “我刚才和爸妈说了很多。”司洲打断他的话,“无意间说起这件事,他们跟我说,对不起。”

  司洲停顿片刻:“他们说你像我弟弟,我说不是。”

  他悄悄吻在白嘉言的脖颈上。

  “你是我的十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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