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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嘉言确实没想过,司洲口中的练习会是钢琴练习。

  林倚刚走出门,白嘉言就凑上去,见司洲在轻轻揉着自己的手,便大抵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他在钢琴旁边微蹲下身,到和司洲齐平的高度,轻轻握过对方的手腕:“是不是很疼?”

  他本以为司洲又要趁机撒娇,惨兮兮地喊疼,结果对方顿了一下,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疼,揉一会就好了。”

  白嘉言对这种毛病再清楚不过,有时候手指疼得严重,根本没办法再按琴键。加上司洲是初学者,就算林倚在,也不能保证手指用力的方式完全正确,更容易引起疼痛。

  他接过方才司洲手上的活计,替对方按摩起双手。空气顿时沉默,似乎所有注意力都落在了两双手上,白嘉言感受不惯这阒寂的氛围,想着说点什么话来安慰司洲,最后出口的却是哄三岁小孩的话:“痛……痛很快就飞走……”

  说不下去了。

  司洲没忍住轻笑出声:“嗯,飞走了。你来了就飞走了。”

  “在学弹什么?”白嘉言将那双疲惫的手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

  “《小星星》。”司洲将放在琴上被风吹过几页的谱子取下来,重新翻到正确的页码,“你送了我曲子,我就想礼尚往来,给我的小星星送一首《小星星》。”

  “我还以为你在意沙滩上那次……”

  “在意啊。”司洲意外显得认真,“你现在听。”

  说完司洲没管两只手的疼痛刚刚缓解过来,就开始在琴键上磕磕绊绊的弹奏,白嘉言拦也拦不住。尽管说不上特别流畅,但总算左右手能勉强配合上。

  后来白嘉言才听林倚说起司洲练琴的事,说对方在钢琴这方面天赋少得可怜,单手的时候能弹,两只手一起不是左跟不上右就是右跟不上左,和弦少的时候甚至直接忘记弹。

  司洲的手停滞在琴键上的时候,白嘉言将对方用力握紧:“我收到了,很喜欢。”

  “我也喜欢你的曲子。”司洲抬头对上白嘉言的视线,“谢谢你向我兑现了承诺。”

  “什么承诺?”白嘉言听糊涂了。

  场面尴尬地安静了片刻。

  “你八岁的时候说过,学会了就给我写曲谱。”司洲摆出一副失落万分的神情,像是个刚被赶出家门的丧家犬,“哦,原来你忘了啊。”

  “你不是还开玩笑说结婚纪念……什么的吗,我就以为你知道我是听了唐洵的演奏会才会写的。”白嘉言觉察到自己理亏,一急眼便随意拿出解释来当挡箭牌。

  “说那个是故意调情,我又没住在你脑子里,怎么知道你忘没忘?”司洲故意侧脸对着白嘉言,“那你答应过跟我永远在一起玩,不跟我分开估计也忘了吧?再说近点的,不会生日说要永远爱我的愿望也忘了吧?”

  “那些……不用记得我也会做的。”

  “那你就是承认忘了。”

  “……”白嘉言一下子说不出来话,只是笨拙地捧起司洲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个吻。见对方好不容易有了反应,他正打算再吻一遍,却先被司洲咬了嘴唇:“你说会做的。”

  就像是为了回应对方的话,白嘉言轻轻回吻了一下司洲的嘴唇。但显然对方还没打算在这件事上善罢甘休,贯彻一作就作到底的信条,缠着白嘉言问了一晚上这个记不记得那个记不记得,都是很小时候的戏言,司洲却每一句都清清楚楚。

  “什么都不记得,”司洲躺在床的一侧,捏住对面白嘉言的脸,“你就光记得结婚了?”

  “不是……”于是白嘉言在脑海里疯狂搜刮,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失忆怪兽,他不惜将自己在学校迷路的丢脸事说了出来。

  白嘉言和司洲刚升小学,对学校内部的结构不太熟悉。刚入学没多久的一个中午,白嘉言在座位上吃完学校发的午饭,便走出教室去找洗手间。

  教学楼一层只有一个洗手间,他所在的教室正好离目的地很远,白嘉言在楼道当中左拐右拐,却怎么也找不到地方,也分不清回去的路,最后竟急得在拐角处哇哇大哭了起来。

  最后还是午休快结束的时候,司洲好不容易找到他,牵着他去了洗手间,末了还把人抱在怀里安慰:“嘉言以后不准一个人走了,我以后都粘着你。”

  “嗯,”听完叙述的成年司洲往白嘉言的方向挪了几下,恰好贴在对方身上,“那现在就粘一会。”

  白嘉言不动,任由司洲像狗皮膏药似的贴在自己身上,还没等对方发话,他就知道自己今晚又回不去家了。

  ……

  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第一缕阳光将白嘉言牵出梦乡。他睁开眼睛,司洲已经不在身边,对方今天有早课,而自己的课是在下午。

  自从第一次知道司洲会忘记吃早饭之后,每逢这种对方有早课而自己空闲的时候,他都会习惯性地担心对方的空腹问题,并一如既往发过去一条所谓的爱心语音。

  这段时间以来爱也说过了,喜欢啊想念啊之类的词也说过,白嘉言深感自己词汇量耗尽,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我想你以后都粘着我。”

  白嘉言说情话的时候总是难以抑制地脸红,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来,接着随手将手机揣进兜里下楼梯。

  还没等他多踏几步,兜里的东西蓦地振动。他猜想是司洲给他回了消息,没忍住边下楼边操作手机,结果就在页面卡顿的间隙,白嘉言不小心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注意到这边的保姆连忙凑过来,问白嘉言状况如何。他只感到脚上一阵剧痛,一看才发现已经患处开始肿胀。他慢慢从地上起来,最后被保姆搀扶着出了门口,坐上司机的车去往医院。

  在车上的时候,白嘉言这才点开司洲发来的语音,放在耳朵旁边听。“嗯,以后都陪你走。今天吃了三明治,没你做的好吃。”

  后面还有一条:“好像好久都没吃你做的东西了。我很喜欢吃。也很喜欢你,特别爱你,好想你。”

  白嘉言没忍住弯起嘴角笑了一下,哪怕从司洲嘴里说出来的是再直白再简单不过的情话,对他而言都十分受用。

  开车的张叔无意中从后视镜里捕捉到这一幕,顿时感到欣慰。现在的年轻人真乐观,摔伤了脚还能笑得如此积极向上。

  ……

  分明是工作日,医院里的人也算不上少。白嘉言排了许久的队,刚一瘸一拐地从诊室里出来,就看见司洲给自己发了一条新消息:【我到家了,来接你。】

  白嘉言立马下意识要赶回家,却忘了自己脚还崴着,刚没走几步就疼得直吸气。他之所以没说自己在医院,是因为担心司洲边上课还要边为自己的事分神,他知道对方在学业方面颇为上心。

  于是到现在他才老老实实坦白:【我没在家,在医院】

  司洲:【我马上过来】

  甚至来不及问缘由,第一时间赶路。

  白嘉言补充了几句自己的具体位置,在外科诊室门外。他就在原地等到司洲出现在他面前,看着对方着急得就像赶一趟即将出发的列车,扶着他靠在自己身上:“脚怎么弄的?”

  “不小心摔下楼梯,就崴了。”白嘉言故意不说缘由,但司洲又怎么会不了解他,好端端地走根本不会出意外,于是追问几句,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

  司洲顿时自责:“我是不是不该那时候发给你的?”

  “你又不知道我在走楼梯,更加不知道我手机会卡。”

  见司洲还是愁眉不展,白嘉言轻轻贴过对方的掌心:“没事的,医生说最快一个星期就能好。”

  “好不了怎么办?万一影响你期考就不好了。”司洲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白嘉言伸手硬是把对方两边嘴角往上扯:“真的没事。”

  “嗯,没事,要是好不了我就背着宝贝去考场,正好你就粘在我背上。”

  白嘉言失笑:“怕把你给压坏了。”

  “你这么瘦压得坏谁?”司洲搀扶着白嘉言缓慢地往前走,要不是在公共场合,他估计会想直接把人横抱起来,“正好,现在带你出去吃。”

  ……

  午饭是在附近的一家西餐厅里解决的。白嘉言照旧被司洲扶着到车后座,张叔直接开车到学校门口,无缝衔接自行车。

  “老婆。”

  “嗯?”后座的白嘉言应了一声。

  “以后有这种事,第一时间告诉我。”司洲甚至能猜到白嘉言一开始隐瞒不说的理由,“又不是没自制力的小孩,该上课的时候我会上课,该想你的时候也会想你。”

  “对不起。”

  “突然跟我说你在医院,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司洲握着车把的手越捏越紧,“一瞬间我想了特别多,我差点以为你得了什么病,我怕你会死。”

  “你才要死了。”白嘉言用力地抱住司洲的腰。

  “对啊,如果你会死的话,我估计也准备要一起去死了吧。”司洲说这句话的时候,没带半点开玩笑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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