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周小欧和李渝重新进了讯问室，一眼就看见僵坐在椅子里的徐卓然，见到两人进来，抬了下眼皮，不知道该做何种反应。
“想好了吗？”周小欧没心思再和他探讨人性的弱点，开门见山地直指主题。
徐卓然猛地抬起头，看着两人大声问道：“我和你们交代了，你们真得能把曹德明抓起来吗？还是只是做做样子，最后迫于权势又把他给放了？如果抓不到就不要逼我了，把我送去监狱吧，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他连你们警察都敢让货车撞死，他报复我你们能管我吗？”
周小欧又点了支烟，他十分理解面前这个曾经以为登天了的男人的心态，他依旧是无所适从的，很多人不愿意作证不是因为他们是非不分，而是因为恐惧，对即将到来危险的恐惧，和对这份危险就到这种程度未知的惊慌，这两种极端负面情绪交织，就如同黑暗中一双黑手随时能取走性命般的让人惴惴不安，所以才会慎之又慎，甚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小欧正色道：“你要看清楚形势，一旦你选择沉默，与曹德明做交易，我敢打赌你会遭遇和任婉莹同样的猝死身亡，而曹德明照样会为你哭一哭，接着继续做着他的知名企业家，有无数如你一样的人前赴后继地舔着他，施舍一份大餐，而你提起来只是一个带着失败者标签的名字而已。”
徐卓然慢慢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就算我什么都说了还不是一样等死，有我指使人杀害了警察，我的下场也一定是个死！”
“本来是一定要死的，不过现在你老实交代干净，疯狂垂死挣扎地只能是曹德明，这对你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你这个算是重大的立功表现，又能证明你是从犯而不是主犯，也许能争取减刑，如果你再好好服刑，十几年就能出来了，那时候你才五十多岁”，周小欧道，“你还有后半辈子可以自由生活。”
徐卓然沉默了片刻，忽然看向周小欧道：“我让人杀了你的兄弟，你不恨我吗？”
“恨啊，但我们更恨元凶。”周小欧道。
徐卓然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好，我说。”话音落下，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显然内心极其紧张，“我手里头握有曹德明性/贿赂官员的所有性/爱视频。”
周小欧和李渝都大吃一惊，难怪徐卓然之前那般的自信，又那般的犹豫，这样一个炸弹扔进去，山城这座城市几乎立马会被炸开锅！
“都是你偷偷录下来的？”周小欧问道。
徐卓然点头：“是。本来我不想这么做的，毕竟我还要在曹德明手下做事，这样做纯粹是给自己挖坑。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发现曹德明更加信任阿海，我心里不服气，他不过是个出卖力气的大老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而我国外品牌大学毕业，高学历高智商，凭什么要和他平起平坐，所以我使计把阿海送进了监狱，但是很快曹德明便物色了一个新的人物代替他，似乎比阿海还要更得他的欢心，有好几次都背着我给他布置任务，我心里头恨极了，对曹德明这样背信弃义的德行气急了，当初他把我从国外带回来的时候，亲口承诺会给我一家公司的股份，让我也当一回老总，我早就不想当这个破秘书了！谁爱当谁当去！我把自己的要求找他谈过，但是不欢而散，或许是我的野心让他警惕了。”
“我以为设计让阿海进了监狱，谁知道曹德明也将计就计，利用廖雄来捏住我的把柄，廖雄能想到利用录音来拿捏我，除了他自己的小心思，一定也有曹德明的指示，这里面的关系也是我这几天在看守所里想明白的，廖雄知道我的身份，那么一定知道我是给谁办事的，他也很清楚曹德明的能量，我可以打包票，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绝对不敢和曹德明对着干，而他恰恰录了音来威胁我，只是后来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当场死亡，那一份还未得及交给曹德明的录音文件就落在了你们的手里。”
“他知道后，丁俊峰这个诡计多端的律师只要稍微提点一下，他就能明白，我铁定成了犯罪嫌疑人，就像是浑身都屎一样完全说不清楚，那不如将错就错吧，把一切都推在我的身上。因为他知道我其中有一条罪名是诱骗幼女罪，我只要从看守所进入监狱里，等待我的将是最磨人的折磨和羞辱，我的生命自己就会进入倒计时.....他并不知道我会有些视频，我录的时候出发点也是为了他着想，我想要在他面前多争取点好表现，好把阿海挤下去。谁知道，竟然间接地帮了我自己。”
“这个视频里涉及的人物很多都是你们所熟知的，要说最大的人物自然是那只大老虎，其他的都是些大大小小的苍蝇。一旦这个视频落入你们手里头，要面对的压力将会巨大，所以我才会一再确认你们是否能够抓到曹德明，是否能够确保我的安全。”
说到这里徐卓然停了下来，讯问室里的气压陡然升高，他面色森然地看着两人，一字一句咬得极重地道：“还有一个内幕，曹德明曾经帮着处理过一个被玩弄至死的幼女！”
“什么？！”周小欧“嘭”的一声从椅子里窜了起来。他腮帮子咬得极紧，显然是震惊又愤怒：“怎么回事！”
“他们这帮官员本来都喜欢玩玩女人，后来不知道谁玩过一次女大学生，说有文化的女人玩起来特别不一样，这帮人的口味就都跟着变了。为了应付这帮子人的口味，巴黎夜总会有一段时间高薪招了很多女大学生来做公主小妹，姿色比较好又家境困难的女大学生自然是首选，往往做几次思想工作就都同意了。这么做着做着一切也都顺了起来。只是，有一次里面混了个才十三岁的小女孩，那女孩长得成熟，也没有看她的身份证，就把她给送给了一官员，他事后才说这是个真的白纸，比大学生玩起来更加的刺激，有几个心痒的人试过之后，就像上瘾一样欲罢不能，那次也是个小女孩，她从农村被人骗进城里打工，后来被我们的人发现她长的非常青春干净，是这些官员们喜欢的‘白纸人’，便把她送给了他，谁知道他竟然把人给玩死了！哼，这人这个时候倒是知道慌了，忙给我打电话，那个时候曹德明刚刚这人手上拿了一块地，打算搞度假区的开发，不能得罪，于是亲自出面料理了这个女孩。”
“怎么处理的？”李渝皱紧了眉头，沉声问道。
“曹德明让我开车把人拉到了他和李总合资成立的三丰炼油厂，把女孩的尸体直接扔进了炼油锅，只是....”，一直交代都极为流利的徐卓然，在这时却好像磁带卡住了一样，半天迈不过这一格。
周小欧和李渝也不催促他，他们都知道接下里的话里一定有更为残忍的真相。
徐卓然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两手抖动地越发厉害，他几乎都无法紧握成拳，他说得很慢，慢到当时那幅抛尸的画面就在眼前浮动了出来——我发现那女孩还有一口气，她没有死！她在落下炼油池的前一刻抓住了我的手腕，她的力气很轻，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使出了全身力气抓住了。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我们都是恶魔，她早已经身处地狱了！“扑通”一声，女孩小小的身躯落进了油池里，那鼓着黑泡的池水张开了血盆大口将她轻而易举地吞噬个干干净净，不过五分钟，她就像是从来没有在这个世上存在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卓然用风平浪静的声音说完这番话，讯问室里安静得可以听到电流涌动的声音。周小欧点燃烟，像是要咬碎一般的用力抽着，李渝坐在椅子上，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徐卓然，似乎是想要通过目光将面前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给抽筋扒皮！
周小欧抽完一支烟，忽然开口：“度假园区开发，我记得是在三月份的财经日报上宣传过，是不是那个时候的事情？”
徐卓然点头：“是，三月份，只要拿下任何项目曹德明都会办个宴会庆祝。”
“然后呢？”周小欧将烟尾摁熄，然后扔进纸杯里。
“然后？”徐卓然慢慢看向他，了然地笑了起来，这笑容看起来毛骨悚然：“周队长果然很聪明很敏锐，我之所以敢说出这件事，没有选择把它烂在心里，就是因为我还有点良心，舍不得让那么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无辜地葬身在肮脏的炼油池里。”
话锋猛地一转，道：“我保留了当时曹德明把女孩扔进炼油池里的视频。哼，曹德明倒是小心翼翼得很，在进入炼油池之前，他就嘱咐我把车间的监控给关了，可是啊，我是关了，但却没有完全关闭，保留了他斜对角的一个摄像头，那个摄像头把他的杀人过程完整的记录了下来，在他离开后，我把这段视频给拷贝了下来。看吧，我挺有良心的吧，周队长，你说，那女孩如果知道我为她报了仇，是不是就安心了呢？”
周小欧看着他，慢慢地点头：“是，她一定会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