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挤满了人,闻灯便没着急进去。

  他走上了二楼,二楼那里有个宽敞的露天阳台,入秋的夜晚褪去了闷热,闻灯站在阳台上靠着栏杆吹冷风。

  天已经完全黑了,遥远的圆月贴在天上,由于今晚月光并不怎么明亮,于是月亮看上去倒像个不走心的贴图。

  这场舞台剧比原定的时长多了一倍多。

  幸而或许因为剧情的与众不同,没有任何观众上台叫停吧。

  【我的评价是,素质有待降低】

  这是系统对闻灯刚刚和时序交锋做出的评价。

  系统说的对。

  闻灯靠着栏杆,想着其实刚结束的时候自己是很生气的。

  但是突如其来的疲惫像是把自己装满脾气的气球都扎破了。

  不完全是因为出演这个离谱的舞台剧。

  闻灯努力的从回忆里扣出来自己疲惫的原因。

  他当时好像有一种自己不想再去猜,也不想再去了解的想法。

  原本对白松谕的改变的好奇也都烟消云散。

  他现在只想得过且过,就像他所催眠自己的,没有什么他需要知道的一样。

  好摆烂的情绪。

  自己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闻灯想不太起来了,但是那股莫名其妙的疲惫确实让他苍老了十几岁。

  或许他确实也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

  舞台剧最终完美落幕,也没有办法给时序安个罪大恶极称号。

  晚风把闻灯那些纠结吹的不见踪影,但闻灯也并没有现在就去更衣室的打算。

  闻灯问系统:你为什么讨厌时序。

  系统竟然反问道。

  【你讨厌时序吗?】

  闻灯:当然讨厌啊。

  【哦,我和你讨厌他的原因一样】

  闻灯无奈的摇了摇头,这都不告诉他那他就不问了,反正也只是无聊的搭话而已。

  系统忽然接着闻灯和时序在更衣室的对话问道:

  【为什么不问?】

  闻灯没想到系统会这么问,毕竟系统一直都是看乐子的模样。

  闻灯笑了,抓着扶手,感觉栏杆有点凉。

  闻灯:为什么要问?

  【你真的什么都不想知道?】

  真少见。

  闻灯想着。

  这是系统为数不多的暴露出惊讶的情绪。

  【是因为时序?】

  【他这次确实格外的傻逼】

  闻灯只是单纯的听着,左耳进,右耳出。

  他懒得想了。

  系统却还在喋喋不休。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在时序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你想了什么?我不介意……】

  “我想见白松谕。”

  闻灯打断了系统的话,同时也像拒绝时序一样拒绝了系统。

  闻灯的声音卷入夜晚的冷风里,像把一团废纸揉成团无可奈何的扔在风里。

  闻灯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说了什么,只有声音通过骨传导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闻灯才意识到这话是他说的。

  我想见白松谕。

  闻灯笑了一声,这确实是他当时的想法。

  时间再往前退,似乎从舞台黑下来,再到把时序拉到更衣室,又或许再到他突如其来的疲惫,想见白松谕一直寄生在他的脑海里。

  闻灯早就看不懂自己的想法,此刻也是如此。

  又为什么想见白松谕呢?

  是为了赶去看他仍是一副白雪公主的打扮吗?

  还是就着他还穿着魅魔的衣服想在现实里改一下那个他非常讨厌的结局?

  又或许闻灯只是习惯性的想在事情结束之后第一个见到他,就像每天放学都能看到他百无聊赖的靠在重机车上不耐烦的等着他?

  闻灯按了按眉心,自嘲:我都在想什么呢?

  真是太不直男了。

  坦白的说闻灯确实很想在换下演出服之前改掉他讨厌的那个结局。

  闻灯短暂的闭上了眼,又睁开。

  但他又怎么以闻灯的身份和白松谕更改那个讨厌的结局呢?

  透着凉意的晚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吹动闻灯身上仍旧穿着的魅魔演出服。

  闻灯想着现在更衣室应该没什么人了,他刚转身,便看到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白松谕。

  他同样没有更换白雪公主的演出服。

  漂亮的天使站在仅有些许月光的阳台上,素白的长袍被风吹动,他浅灰的眼眸映着斑斑月光,纯白的长发在一阵阵微风中流淌,月光在他脸庞勾勒出淡淡的光。

  真的太漂亮了。

  无论相处了多少年,每次闻灯看到他这张脸都会如此感叹。

  闻灯并不意外他什么都没有换下,他知道在更衣室完全空之前白松谕是不会进去的,白松谕这个人有多挑剔他可是每天都能领教到。

  闻灯依旧靠在栏杆上,朝白松谕招了招手:“小公主!”

  他明显一愣,随后是不太开心的表情,好像不想让闻灯这么叫他。

  哪怕扯了一张不太高兴的表情,他也听话的走了过来。

  闻灯笑了调侃道:“再当几分钟白雪公主呗,你也不亏。”

  闻灯戳了戳月光下白松谕皱着的眉。

  白松谕紧锁的眉头没有因他轻轻一戳而松动。

  “我不要。”

  闻灯松开了手,笑吟吟的看着他。

  时序说如果不是这个剧本,他们也会演差不多的剧情。

  他说的或许对。

  闻灯就着晚风深呼了一口气,“小公主,我回来找你了,你是不记得你说什么了吗?”

  白松谕显然没进入状态,他迷惑的看着闻灯。

  有点尴尬,但在白松谕面前无所谓丢不丢人。

  想到这里,闻灯的表演更加猛烈了。

  闻灯佯装悲伤的模样,哀怨的说:“你说过的啊,等你再苏醒咱们就在一起啊。”

  “我已经把王后干掉了,你也别去竞选了,咱们双宿双飞吧。”

  说完,闻灯看着白松谕,白松谕好像是明白了什么,白松谕明明知道他在闹着玩,也难得朝他露出了一个浅的不能再浅的笑容,白松谕配合着闻灯说:“好啊。”

  他忽然靠近,“那现在还有诅咒吗?”

  闻灯忽然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诅咒。

  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白松谕就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不像是一个实质性的吻,闻灯只能通过刚刚那微不可见的触感感受到他确实啄了一下。

  “好,现在咱们在一起了。”白松谕的声音传入闻灯的耳朵。

  他好像有些过于纯情,在亲完闻灯之后连忙侧过头,低头不去看他。

  闻灯看着他微垂的脑袋,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情。

  闻灯摸了摸唇,唇上刚刚柔软的触感已经消失了。

  他并不像想象中的讨厌。

  当然,也没有什么偶像剧中心脏扑通扑通全身发麻的感觉。

  闻灯知道他确实是直男。

  闻灯靠在栏杆上,回过神看着依旧保持着垂头的可怜模样的白松谕。

  闻灯感到奇怪,戳了戳白松谕。

  “喂,小公主?”

  他没有反应,于是闻灯绕到他身前。

  出乎意料,闻灯看到了他眼圈泛着红,或许是月光太过晶莹,映在白松谕的眼膜上,像是附上了一层蒙蒙的水雾。

  看上去实在是太可怜了。

  闻灯想要摸摸他的眼圈,看看是不是烫极了。

  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呢。

  闻灯的心脏不规律的跳动着,仿佛心脏有了感情,跟着他一起难受。

  “你不生气吗?”白松谕看着闻灯,不明不白的问道。

  “嗯?为什么生气啊?你咬下来我一块肉我也不可能生气啊。”闻灯小心翼翼的哄着白松谕。

  只要白松谕不高兴,那他确实就是闻灯独一无二的公主,闻灯大概会忘记自己的所有身份,想尽办法哄他开心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你不生气是吧。”白松谕那脆弱的表情收了回去,他此时的语气有点强硬,仿佛为闻灯看到他红红的眼圈讨回公道。

  他修长白皙的手捧着闻灯的脸,闻灯的所有表情都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闻灯连忙点头,“嗯。”

  “我问最后你一遍,你是不是不生气。”白松谕的话里带着一股执拗。

  闻灯不太懂他为什么纠结于这个问题,但闻灯只能坚定的给他的小公主猛点头的回应。

  闻灯感觉他脸颊上的手指收紧。

  然后白松谕的头压了下来。

  他和闻灯接了个比与时序漫长无数倍的吻。

  是和舞台剧里的吻戏完全不同真正的吻。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润炽热的唇紧紧压迫闻灯,辗转厮磨寻找出口。

  他任性的掠夺闻灯口腔中的氧气,让闻灯大脑有些发昏,但闻灯又不能阻止他,闻灯的意识仅仅停驻在他要哄哄白松谕,没有任何延伸。

  闻灯被迫的去习惯这带着压迫和凶狠的吸吮舔舐。

  那结局也算是魅魔和白雪公主在一起了吧?

  以这种方式来改变结局吗?

  闻灯的大脑早已放空,像是生锈的钟表,早已停转。

  闻灯也不知道他没有拒绝白松谕是否仅仅只是想要改变那个结尾。

  因为在白松谕压下来的时候闻灯根本没有想什么。

  在那一刻,闻灯的思绪或许顺着他的视线短暂的游离了一阵,他可能在想眼前最最逼近的是白松谕轻轻颤抖的睫毛,看上去有些可怜。

  闻灯的视线沿着一条弯曲的路线又路过白松谕的耳垂,闻灯看着他的耳垂在冷风包裹下烧的通红,或许是风的助燃性极佳?

  视线的长途在夜空中游荡,尽头是悬挂着的月亮,明亮圆满。

  闻灯闭上了眼睛,封锁了这段延伸的路途。

  他感受着白松谕柔软的舌头入侵他的口腔。

  通过醉酒的回忆闻灯知道这不是他和白松谕的第一次接吻,却是第一次在他清醒的时候,在他的纵容下接的一次吻。

  闻灯忽然感到一丝惭愧,他这不是钓着人家吗?

  而且又要把他推给别人当对象,又不拒绝他的每一次进攻,甚至这次闻灯可以说把自己上赶子送了上去。

  他算什么狗东西。

  【正确的,一针见血的】

  系统的声音把闻灯的思绪抽回,闻灯倒是生出点逆反心理,投入进了接吻中。

  是,在这次接吻里他绝对回应了,闻灯不能否认。

  应该是白松谕先分开的,闻灯被吻的太过缺氧导致到现在还不太清醒。

  闻灯呼了一口冷风勉强清醒了一下。

  白松谕终于松开了他,却又忽然像小动物一样用唇蹭了蹭闻灯可能肿了起来的嘴唇。

  闻灯感觉莫名好笑。

  白松谕依旧捧着他的脸,似乎想在其上探寻一丝厌恶的神色。

  闻灯被这个在脑子突然浮现的想法弄的有些呆滞。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怎么可能对白松谕涌起一丝一毫的厌恶呢?

  闻灯朝白松谕咧嘴一笑打断了他的探寻,闻灯拍了拍他的手:

  “走吧,载我回家。”

  .

  更衣室里空无一人,哪怕那些平时无比磨蹭的人都离开了更衣室。

  更衣室里此时只有他们两人,两个刚刚接完吻的人。

  说不尴尬又不太可能,哪怕在白松谕跟闻灯表白完晚上闻灯和他睡觉的时候,都没有涌起这种尴尬,但在这次接完吻,闻灯终于明确的感受到白松谕可能,大概,确实喜欢他这个事实。

  然后现在忐忑的却是他。

  他们当了十七年的好兄弟了,也不是没坦诚相见过。

  闻灯试图瓦解那份突如其来的尴尬。

  此时闻灯和白松谕之间相隔五六米,闻灯转头看向褪去上衣的白松谕。

  入目的是白松谕看上去漂亮又过分白皙流畅的腰身。

  闻灯的视线在此停顿了一秒。

  视线又往上,对上了白松谕的眼睛,他乍一看依旧是冷冷的,但闻灯发现还是带上些不自然。

  白松谕眼睫扑闪,什么都没有说。

  闻灯知道此时自己的脸上一定尽是被抓包的尴尬,闻灯看到白松谕没再理他而是对着巨大的内嵌在墙体里的镜子取下脸上的亮片,闻灯悻悻然转过了头,自顾自耸了耸肩。

  好吧,原来他们之间最gay的那个人是他。

  .

  此时是下班的晚高峰,马路上尽是川流不息的人群,路灯排列紧密代替月光触及流淌的人群,一眼望去车水马龙。

  耳边是熟悉的风声,重机车的轰鸣声,闻灯感觉自己紧贴白松谕腰身的手臂今天莫名的滚烫。

  闻灯只好开始把思绪强行扭转。

  闻灯回忆起时序朝他不懈抛出的提问。

  要是他真的想问,那他想问的问题可太多了。

  时序无论是预知未来还是听到系统的声音的能力,都不太正常。

  系统口中说的“这次”,也好像明摆着想告诉他点什么。

  再加上时嬴所说的奇怪的梦……

  闻灯放弃思考,闭上了眼,脑中却又响起那句轻的不能再轻的话。

  陪我再久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闻灯忽然感觉有点难受,他的心脏好像再一次被攥紧。

  所以白松谕知情吗?

  闻灯依旧不能定论。

  白松谕身上的温度透过衣服传到他的身躯。

  闻灯安静的看着眼前的白松谕。

  白松谕似乎从来没有变过,就像那个舞台剧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公主。

  但在很多事情上的让步,都在告诉闻灯,不是这样的。

  和白松谕相处了近十多年的闻灯在这一刻并不能完全担保白松谕的清清白白。

  如果细数下来,白松谕身上的问题不见得比时序少太多。

  如果单纯判定这些问题都是白松谕喜欢上他的附赠品。

  那既自恋,又愚蠢。

  可能是有点冷,闻灯不自觉收紧了他的手臂,然后感觉到被他搂住的腰身有些紧绷,闻灯想可能是把白松谕勒疼了吧,于是闻灯松了一点点的力,就一点点。

  因为他是真的有点冷。

  闻灯侧过头,耳朵贴到白松谕的后背,听不到,但是可以感受到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闻灯微微抬起眼,过往路灯昏黄的光连成一道线,在夜空中蔓延开来。

  为什么要弄那么明白呢?

  重机车流畅的穿越滚滚车流,留下漂亮的流线。

  拉扯试探最伤感情了,白松谕会难受的。

  他只要认真的当一个傻逼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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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D感谢能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