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夏日长>第79章 无疾而终

  乔荆玉被骆海牵回病房。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刚刚给乔荆玉和骆海指路的那个护士还在。

  “呦,找到你弟弟了呀,弟弟怎么还哭了?”

  骆海冲护士礼貌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等回到病房,乔荆玉捧着脸问骆海,“ 我眼睛还红吗?”

  “有一点。”骆海说。

  “那我去洗洗。”乔荆玉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水龙头响了一阵水声,出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一条毛巾。

  乔荆玉躺回床上,用凉毛巾敷眼睛,“不能让我爸爸妈妈看到。”

  骆海把拿来的药膏打开,挤了一点出来,用棉签涂进他鼻腔里,然后才把鼻氧管重新插进去。这两天乔荆玉老说鼻子很干,鼻氧管插进去会疼,涂了药膏就滋润很多。

  “我还以为,你会去问叔叔阿姨。”骆海说。

  “爸爸妈妈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假装不知道吧。”乔荆玉说,“他们已经为我的病担惊受怕了,就别再给他们增加心理压力了。”

  他拿点眼睛上的毛巾,笑着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我是不是很懂事?”

  “是。”骆海把毛巾拿走,又看了看他的眼睛,“不太红了。”

  乔荆玉笑着笑着,笑容就凝固在脸上,转而嘴角下垂,似叹息一样说:“我现在理解奶奶了,她想让爸爸再婚,没有什么错。”

  “爸爸妈妈再婚挺好的,万一我很短命,也有其他小孩陪着他们。”

  “这样很好,我就不用担心他们了,我不想他们为我伤心太久…”

  “不要这样说。”骆海打断他的话,伸出一根食指摁压在他唇上,“别再说这种让我伤心的话。”

  乔荆玉突然张开嘴巴,把他的手指含住,轻轻咬了一下,嘴里恶狠狠地说:“咬你。”

  “傻子。”骆海犀利点评。

  这个傻子似乎只是想咬他的手指玩,全然不知这个动作含有多么重的情色意味。

  因为在医生办公室外听到的那些话,乔荆玉第一次感觉到时光短暂,活着的每一天变得格外珍贵,他开始有了紧迫感。

  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下个月他要手术,骆海要高考。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趁自己身体还算可以,赶快见那对夫妻一面。

  上次找到护身符之后,他拍了护身符和生辰八字给志愿者,志愿者转告他,寻找孩子的那个人表示一切都吻合,迫切地想要见他一面。

  但他当时待在医院,被医生和爸妈看的很严,也没办法让骆海陪他出去,所以就说往后推迟几天。

  现在看来,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他得在手术之前,帮骆海把这件事确定。

  当年,骆海到底是怎么跟父母分开的?是抛弃还是拐卖?如果当初是他们抛弃了骆海,那么,他不会再给他们伤害骆海的机会。

  乔荆玉在微信上再次联系了志愿者,约那个寻找孩子的人见面。

  “你看什么呢?”骆海看他手指翻飞,一直打字,似乎在跟人聊天。

  “没什么,跟林希聊天。”乔荆玉心虚地把手机亮度调低,转瞬一想,到了约定那天,让谁陪他去呢?

  爸妈肯定不会放他出去。

  骆海不能去。

  要不…让乔横开车接送?万一对方不是什么善茬,乔横还能压压场子。

  他立刻点开乔横的微信,与对方虚与委蛇…

  幸好乔横这人平时看着脸很臭,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偶尔也会背着家里大人纵容他一两次。

  搞定这件事,乔荆玉心里轻松了很多。

  下午的时候,江博臣回学校开会,乔珍出门会朋友。

  雨又开始下,淅淅沥沥的,乔荆玉能听到雨声,有些瞌睡。

  骆海在床前陪他睡觉,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

  绿色的封皮,是一本《夏洛的网》。

  乔荆玉看到这本书,第一反应就是很熟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本书。

  当然他是看过《夏洛的网》,但他这种熟悉,并不是读过这本书的熟悉,不是对内容的熟悉,而是这个绿色的封皮,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还记得吗?”骆海看到他的表情,笑了笑,从书里抽出一张卡片。

  是一张借阅卡。

  骆海把借阅卡夹在指间,“在山南镇,村里的阅览室,你是这本书的第一个借阅者,还在这本书的借阅卡上画了一只喷水小鲸鱼。”

  “啊,我想起来了。”乔荆玉从他指尖抽出借阅卡,看到借阅卡上的蓝色鲸鱼,还有他…和骆海的名字。

  借阅卡上第一个借阅人是他,第二个是骆海。

  “你把这本书拿来了?”乔荆玉很惊喜,“你是怎么发现我在这张借阅卡上画画的?”

  阅览室里几千册书,而这只是其中一本。

  骆海说:“我可没有偷拿,我自己去镇上书店又买了一本,把它替换出来了。”

  “至于我是怎么发现的,大概就是碰巧吧。”

  “那天路过阅览室,想到你以前在这里看过书,就进去看了看,随手抽了一本。”

  骆海说得云淡风轻,似乎那段独自在村子里怀念眼前人的时光已经恍如隔世,当初的他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他们还会再次相见。

  那时候他经常一个人去乔荆玉曾经去过的地方,山顶看云、小木屋后的花海、阅览室的书架旁,他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将所有关于那个小卷毛的记忆珍藏。

  而这本书、这张借阅卡,只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一个小小的馈赠。那时候,他没想过,上天还会如此慷慨,给他更大的馈赠。

  “骆海,你给我念故事吧。”乔荆玉最近有点嗜睡,感觉眼皮有些沉重,声音也带着困倦,“我想睡觉了。”

  “那我给你念这本《夏洛的网》。”

  骆海翻开书页,用英文念着这个小故事。

  这本书是英文版,骆海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讲儿童故事也有蛊惑人心的味道。

  而乔荆玉就在这把音色撩人的嗓音里渐渐入睡。

  “骆海…不要走。”

  他抓着骆海一只手,捧着放在自己胸口,小声发出入睡前最后的请求。

  “好。”骆海答应着。

  掌心下面是乔荆玉不健康的心脏在努力跳动。

  外面是满城风雨、雷声轰鸣,惊天动地,病房里一盏微黄的小灯,骆海静静看着睡去的人,为掌心之下这颗病弱心脏的奋力跳动感动不已。

  他几乎要克制不住红了眼眶。

  有一个问题,骆海想了很久,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乔荆玉的?其实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

  那天晚上,从乔荆玉把他带下山的那一晚起,他就开始为乔荆玉而活了,不论是以什么身份,朋友也好,兄弟也罢。而直到那一刻,看到乔荆玉发病,面色苍白的躺在那里,他控制不住的想要亲吻他。他才知道,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是作为乔荆玉的爱人陪伴他,不是朋友,也绝非兄弟。

  或许,这一切,早在那个夏天繁星满天的夜晚,他把迷路的乔荆玉捡回家的那个夜晚,就已经注定要发生了。

  乔荆玉在睡梦中面容沉静,骆海久久的看着他,直到要走的时候,才倾身向前,俯首轻轻碰了乔荆玉的唇。

  这时,病房的门发出“咔哒”一声极细微的声响。

  骆海迅速站直身体,往门的方向看去,门只响了一下,随后便没了动静,不知道是不是走廊里回旋的风把门震了一下。

  今天乔横的话提醒了他,让他特别警觉起来,接下来的几天,他应该都不会过来了。因为心里算好了需要几天不见,所以才忍不住亲了乔荆玉一下。

  这是初吻吧。骆海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骆海扛起书包,恋恋不舍的离开病房,他脚步很轻,不想打扰睡着的人,关门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

  “咔哒”一声,病房的门关上,骆海转身,看到走廊里靠在墙边的人。

  他顿时明白了,刚才那一声极小的声响,不是风把门震了一下,而是乔珍关门的声音。那一刻他在做什么?他在亲乔荆玉。

  骆海的脑子里空白了一瞬,他几乎可以确定,乔阿姨已经看见了。否则,乔阿姨不会这样看着他。

  “乔阿姨,对不起。”

  四目相对,骆海沉默斟酌了很久,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出口,那些话在喉咙里翻滚,最后只能说一句抱歉。

  乔珍尚算镇定,“你不用道歉,你也没有对不起我,你喜欢我儿子,这本身没有错。我也很感谢你,在我和他爸爸顾及不到的时候对他的照顾。”

  “但我是他的母亲,我得保护他。”

  “乔乔还小,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很单纯,人际关系也很简单。他不懂什么是情爱,他只是信任你,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但你对他的好,让他分不清了,以至于让他产生了类似爱情的错觉。”

  “你们都太小了,我不能让他被你裹挟着就懵懵懂懂确定了自己的性取向,我怕他将来有一天会后悔,你明白吗?”

  乔荆玉说得没错,他的妈妈看似柔弱,但内里却强悍无比。她在保护自己的孩子时格外锋利,逻辑缜密,严实合缝,“类似爱情的错觉”,一句话,直接否定了他们的感情。

  但骆海却无话可说,因为他的年纪太轻,而一生又太长,所有关乎一生的承诺,在十八岁的年纪都显得格外苍白。

  他艰难开口:“我明白。”

  乔珍说:“你不会希望我把他带出国的,对吧?”

  这句话暗含着威胁的意味,骆海知道她曾有过这样的打算,如果她愿意,完全可以让他和乔荆玉相隔天涯。

  “您希望我怎么做?”骆海问。

  “慢慢离开他,然后保持距离。”乔珍面容平静,说出口的话却无比残忍。

  慢慢地离开。

  因为她知道,如果骆海骤然疏远儿子,儿子一定会感觉到不对,而慢慢地远离、逐渐地冷落,才符合一场无疾而终的年少情缘。

  “我知道了。”骆海弯下腰,向乔珍深深鞠了一躬,“不管怎样,还是感谢您和江叔叔对我的帮助,谢谢你们资助我读书,还有每个月打到我卡里的生活费。”

  他从书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乔珍,“卡里的钱我一分都没动,现在还给您。”

  乔珍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她没有接那张银行卡,“资助你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江博臣,是乔荆玉。”

  “他有一个私人账户,账户里的钱主要用于两件事,一件是定期往山南镇观云村村小学捐钱,用于所有女孩子的经期护理物品,另一件事,就是每个月定期给你打生活费。”

  “现在你知道了,你的恩人从来都不是我们,而是我儿子,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感谢他,就不要害了他。”

  感谢 苦洱投喂鱼粮X1

  莫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