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小学长>第50章 十年

  新学校的课业比想象中要重得多, 入学才两个月, 陆余舟便瘦了二十斤。

  国外的音乐环境跟教育方式同国内差异良多, 这里有太多值得吸收的新东西, 也有太多需要你改变的地方,它们经常会打破你原来固有的认知, 固有的学习思路, 迫使你重新建立一种新体系。

  这有点像是断骨重接,或是摁了刷新键, 总之每一天都有新的挑战。

  这种不断刷新的过程,给了陆余舟一种摆脱前尘重新开始的错觉, 他如同一块海绵,迫不及待地去吸收周围的一切。

  每天平均早六点起晚十二点睡, 一周七天无休,完成学业之余还要做大量的手指练习, 这种高强度的学习节奏,使他渐渐进入一种身体疲累但精神亢奋的状态。

  主动学习跟被动学习的效率天差地别,陆余舟进学校的时候各方面的成绩也就中等水平,但一个学期下来,他就跻身了优等生之列,并拿了全额奖学金。

  在国外除了学习, 还有一样挑战是要融入当地的音乐圈,陆余舟的社交能力不能说不好,但也绝不优秀,这是个人性格还有意识形态导致的。他在C音的好人缘主要源于个人魅力, 他主动的成分很少,因为他觉得没太大必要,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惰性社交的习惯。

  可在国外,如果想在专业领域取得一定的成绩,就必须扩大眼界拓展人脉,如此才能获取足够多的社会信息资源。

  幸而陆余舟运气一向不错,他在学校结交了一个当地的小伙伴,名叫兰斯,这位同学跟他早有渊源,正是当年在巴黎比赛中分了他一半奖金的那匹黑马。

  兰斯同学是学校的风云人物,长得不算顶级帅,但有才又有财,热情开朗为人风趣,所以朋友众多。他特别喜欢陆余舟,据他自己说当时比赛的时候他就觉得陆余舟十分有魅力,比赛结束后还试图加好友,但陆余舟溜太快,他没找到机会。

  兰斯比他小一岁,却被他高一级,因为陆余舟重修了大学课程。在兰学长的照顾下,陆余舟很快融入了学校以及校外的社交圈,甚至认识了当地的几位演奏家——兰斯的妈妈就是当地有名的小提琴家,所以他家的社交圈很高端。

  唯一的毛病就是此人太热情,总是热衷于给陆余舟介绍男女朋友。他知道陆余舟跟吴也的事,在学校第一次见到陆余舟便问了一句:“你男朋友没跟你一起来吗?”

  因为这句话,陆余舟差点儿将他排除在社交圈外。

  对当时的陆余舟来说,男朋友这仨字等同于一把刀,刀锋一出必能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用来屏蔽过去的屏障给碎成渣。

  所以他一度视兰斯为仇敌,见了他就要绕道而行。

  然而兰学长是个比某学弟还不要脸,比值仔还无条件关心他的人,所以陆余舟的冷脸外交没能阻挡兰斯的热情,于是这家伙就这样“趁虚而入”,成了他在异国他乡的洋老铁。

  兰斯在巴黎那会儿就看出陆余舟跟吴是一对儿,所以他以为陆余舟是个gay,开始介绍的是清一水的男朋友,什么黄皮的白皮的黑皮的,高大威猛的小鸟依人的应有尽有。

  后来陆余舟表示他不是gay,也不想交男朋友,兰斯明白他的意思,消停了一段时间。可没消停多久,大概是在陆余舟疯狂地用两年的时间修满了本科学分的时候,这货又开始给他撮合女朋友。

  其实也不需要他费心找,陆余舟在学校里爱慕者众多,兰斯只是当个成人之美的中介,帮他筛选他认为靠谱的。

  这些年陆余舟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一杆子打死似的拒绝女生,他会同她们交朋友,一起吃饭聚会,只是依然不会进一步发展。开始兰斯以为他有感情障碍,后来总算摸透了他的尿性——这家伙不恋爱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只认准了一个,没打算给别人腾地方。

  这对于一个双性恋,换男女朋友比换车还快的货而言,属于无法理解的领域。

  不过,虽然他俩在爱情方面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但其它方面很合拍,尤其兰斯是个开心果,很会哄帆姐开心,没有课的时候兰斯经常赖在陆家,陪余帆玩,这很大程度上减轻了陆余舟的压力。

  又读完两年硕士后陆余舟继续申请了博士,而兰斯为了继续当他的学长,本科毕业后直接申请了博士。在学习方面两人是各种较劲,比如陆余舟获得了某比赛第一名,兰斯必然要选一个更高级别的比赛拿第一来气他。如果两人参加同一场比赛,兰斯肯定要来分陆余舟的奖金。

  拜兰斯所赐,陆余舟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这种生活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一个人。

  读博的第一年,值仔飞来美国看他,下飞机见面,孙值看了他足有两分钟没说话。

  他俩平时差不多每天都会聊两句,隔三差五视频一次,孙值能看出他瘦了累了或者高兴了不高兴了,但看不见他整个人的状态。近五年的时间说短不短,乍然面对一个活生生的陆余舟,孙值竟然生出了些许陌生感。

  脸还是那张脸,但整个人的气质气场天差地别,褪去了少年的稚嫩,变得自信优雅,隐约还带点上流社会走出来的贵气,随便往哪一站,都带着引人侧目欣赏的光环。

  “怎么了值仔,连祖宗也不认了?”陆余舟才参加了一场演奏会,还西装革履的,跟为求舒适,飞机上穿了一身运动装的孙值站在一起,活像两个阶级的人。

  孙值险些泪目,能看到重获新生的祖宗实在太令人动容,他当即丢下包,上前抱住陆余舟,来了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老陆,我太激动了,我现在就想感谢时间,感谢重逢,感谢天感谢地……我能亲你一口吗?”

  陆余舟抱着孙值的脸,在他日渐油滑的大脑门上亲了一口,完了拿纸擦擦嘴上的油,没脾气:“你头上抹油就算了,怎么还往脸上抹啊?”

  孙值拿湿巾擦脸,一边嘿嘿笑,“我这是搽多了护肤品,天热闷油。”

  陆余舟打量他日益稀薄的发际线,还有更加膨胀的肚子,怀疑地问:“值仔,你毕业才两年,还如此沉迷皮肤保养,怎么依然朝着中年危机的方向去了呢?”

  “嗐,”孙值发出了中年试的感慨,“创业不易啊。”

  孙值毕业后还继续跟杨怡搞工作室,创业之路说是头破血流也不为过,首先第一个阻力就是资金。他爸在他毕业之后便停止了他的一应开销供应,并且撤回了之前的投资,说是让儿子体验一下白手起家。

  这一招釜底抽薪,差点直接断送了工作室。

  好在他们团队有个八面玲珑的拼命三姐,加上孙值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两个人夜以继日地当孙子,废了姥姥的劲拉来一波投资,算是撑起了风雨飘摇差点夭折的工作室。

  工作室最近才刚刚有了起色,陆余舟听过他们团队出的几首作品,包括给高阳制作的歌,都挺不错的。

  “别说我了,怡姐都快喝出啤酒肚来了。”孙值拍拍已经八成熟的肚子说,“她整天靠饿保持体型,咱老爷们儿就无所谓了是吧,就这样吧,反正我也不靠颜值吃饭。”

  “怡姐?”陆余舟笑着拿胳膊肘戳他的胸口,“哎,还没审你呢,你跟你家小雨是不是掰了,有段时间没听你念叨了。”

  孙值脸上久别重逢的笑僵了片刻,他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

  其实自从陆余舟出国,孙值就不提小雨了,开始不提,是怕他受刺激,对一个失恋狗秀恩爱那得遭天打雷劈。后来大四他俩掰了,孙值也没提,还是怕他听这种失恋的消息勾起伤心事。

  虽然五年的时间也没多长,但这个“有段时间”的时效是不是有点太短了?就好像他跟别人不在一个时间频率上一样。

  不过这会儿孙值没深想,他将此解释为陆余舟太忙,当一个人投入到一件事上的时候,可能无暇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毕业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茬了。”孙值看见陆余舟过挺好,没了思想包袱,也就不瞒着了,“不过我还没找到,叫怡姐那是因为杨怡现在混得跟个大姐大似的,全工作室都叫她姐。”

  陆余舟才不信,“叫姐也是叫杨姐吧,就你一人叫怡姐吧?”

  孙值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说:“别瞎说啊,我跟她现在是商业伙伴,当然比跟别人亲。”

  “我真信你的邪。”陆余舟帮孙值拖着行李,两人走出机场,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法拉利。

  孙值惊呆了,“我操老陆,你在美国上学这么豪吗?”

  “这不是我的车。”陆余舟走向驾驶位敲窗户,“起床了兰猪!”

  兰斯同学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迷迷瞪瞪地下车,然后整个人挂在陆余舟身上继续睡,人家走到哪他跟到哪,活脱脱一块狗皮膏药。

  孙值当场噎成个木鸡。

  我操,这谁?

  我操,老陆居然有了新欢?

  我操,怪不得他这么快重获新生了呢!值仔同志一时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惋惜,他希望陆余舟发展新的恋情,但同时又惋惜他的过去,他跟吴也真的叫人意难平。

  “你累了我开?”陆余舟关上后备箱,拍拍肩膀上的狗头。

  兰斯昨晚上嗨了一夜,今天还参加了演奏会,累成了狗,但不妨碍他热情,听说陆余舟要来接朋友,二话不说跟着来当司机。

  “不用,我只要一踩油门就精神了。”兰斯爬在陆余舟肩膀上打哈欠,边用蹩脚的中文跟孙值挥手问好:“嗨,fish的好哥们儿!”

  孙值压根儿没听出来他说的是中文,不懂装懂地用更加蹩脚的英文回了句:“No,thanks!”

  我不爱吃鱼,谢谢。

  兰斯一脸懵逼:“what”

  陆余舟笑成了狗。

  接下来新铁旧铁就以这种方式尬聊了半天。上车后,陆余舟陪孙值坐在后座,孙值偷偷问他:“这哥们儿哪国人?他说的是英文?”

  陆余舟说:“兰里猪共和国。”

  “???”孙值想了半天没想起来有这么个国家,还以为孤陋寡闻了,“在哪啊?”

  陆余舟:“中美边界。”

  孙值:“……”

  一句没听懂的兰斯更抓狂,“fish?你们在说什么,你为什么不给我翻译?”

  “No,thanks!”孙值说,“哥们儿太热情了,告他我吃点肉就行。”

  陆余舟:“哈哈哈哈!”

  好久没听见他大笑的孙值倍感欣慰,于是就这样认可了他新谈的这位黄毛小男友。

  机场距离陆余舟的家挺远的,热情的兰斯索性载着他俩多绕了几圈,让孙值看看纽约风景。

  兰斯跟孙值俩活宝,明明中间隔着语言的鸿沟,不知道为什么总爱聊,因为人工翻译时不时使坏,兰斯直接打开了翻译软件。

  “我听说你是做音乐工作室的?”兰斯挑他感兴趣的问,“唱《爱的模样》这首歌的歌手你认识吗?”

  孙值:“……”

  刚还侃侃而谈的孙值默了,陆余舟不解地看他。

  兰斯状况外,继续对着手机说:“我很喜欢这首歌,虽然原唱唱得不是特别符合我心中的感觉,但我还是很想认识他。”

  孙值:“……”

  《爱的模样》是林凌唱的,但是,词曲是吴也写的,就是当年那首《逐光》。

  孙值不知道他们公司内部是什么情况,反正这首歌发行后,创作者就成了林凌。

  兰斯想见的应该是它的词曲作者,也就是吴也,孙值不知道怎么解释,是说兰斯你欣赏的是你男朋友前男友的歌?还是说你男朋友前男友的歌被另一个人唱了?

  陆余舟这些年基本不关注国内音乐圈的事情,所以根本不知道这歌儿,于是随手上网查。

  还没打完搜索内容,孙值便伸手盖上了他的手机屏幕,亲口告诉他:“这是林凌唱的。”

  说起林凌,陆余舟就隐约猜到了,他知道林凌是袁氏的。

  他以前从来不关注娱乐公司,不知道袁氏是什么样的,而了解到袁氏,是在那件事之后。

  最初来美国的那段时间他的伤口难以愈合,心钝疼难忍,哪怕他刻意让自己忙起来,偶尔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还是会备受折磨。

  这时候他就得吃点“止疼药”。

  止疼药的成分就只有他。

  他去哪了,现在好不好,他签的是袁氏,袁氏是个什么样的公司,他进去的日子会不会太难过……

  陆余舟饮鸩止渴地搜索着关于他的一切,偶尔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他就能短暂地高兴一会儿,找不到也没所谓,这种抱着希望找寻的过程,本身就能麻痹神经,仿佛下一秒就能挖出有关他的消息,像中彩票一样。

  明明不敢听到有关他的一切,却又只能靠他来止痛。

  他是刀,也是药。

  后来渐渐的,他成功的将那部分记忆封存了起来,并且可以游刃有余地控制“开关”,只要关上那段记忆的门,他就可以专心的长久的投入到眼前的生活中来,不需要再去碰“止疼药”。

  可是眼下,当值仔提起袁氏时,陆余舟发现所谓的控制“开关”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游刃有余,那些关于他的记忆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滚了出来,叫嚣着造他的反。

  “袁氏挺不是个东西,买断别人的词曲给一个歌手,把这歌手包装成原创歌手的事不是干了一回,我寻思着林凌学长也是没办法,他跟……”孙值看一眼陆余舟,确定他没什么异常才继续说,“他跟吴也关系挺好的,开演唱会做活动一定会带他,吴也近一年发展不错,圈里人都挺看好他。”

  “不过袁氏这两年不太顺,麻烦不断,我感觉好像有人整他们似的。”孙值短暂的提了一下吴也,转而进入了爽文情节,“彭程那王八蛋恶有恶报,他去年因为吸|毒贩|毒被判了七年,他爸的公司破产,因为多项经济犯罪判了无期。梁栋他爸也有麻烦,多次被人举报贪污受贿,上面正查他……”

  孙值越说越爽,兰斯的翻译软件已然罢工,一个劲儿的what,what……

  而陆余舟的思绪被那个名字缠住,孙值后来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见。

  最初吃“止疼药”的时候,他在黑暗中疯狂地输入他的名字,可是后来,这个名字却成了禁忌,他不敢想也不敢查,甚至大脑会自动屏蔽这两个字。

  兰斯载着他们开了将近两个小时,那句“他还好么”始终顶在陆余舟舌尖,可是直至回家,他也没能吐出来。

  余帆知道孙值过来,特意准备了一桌中餐,可把兰斯高兴坏了,他最爱吃fish妈妈做的中餐,更爱去厨房帮忙——虽然多数时候帮倒忙,不过有他在,厨房总有欢声笑语。

  陆余舟带孙值去三楼客房,趁着兰斯不在,孙值问出了心中疑问:“老陆,你妈他竟然接受了小黄毛?”

  “你不是都看见了么,帆姐挺喜欢他的。”陆余舟一边给孙值找拖鞋毛巾什么的一边说。

  孙值感觉不可思议,“这小黄毛挺能耐啊,居然把你妈拿下了,我跟你铁了这么多年还怕她呢。”

  “他主要是脸皮厚,死乞白赖地讨人喜欢。”陆余舟说,“不过也幸亏有他,帆姐这几年状态一直挺好的。”

  孙值:“那这么说,你俩同居了?”

  “……”陆余舟终于意识到孙值好像误会了什么,“同你妹啊,他我好朋友,跟你一个性质。”

  孙值:“……”

  刚刚还替兰斯操心见男朋友前任呢,这会儿不得劲的就成他了,这感觉怎么说呢,跟见了情敌差不多。而且“情敌”段数比他高,不仅拿下了老铁,还拿下了老铁他妈。

  这之后,孙值再看兰斯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当人面还那样,人一走就开始挑刺儿。

  说他太开放了不像话,搂搂抱抱就算了,还亲陆余舟的脸!说他吃饭非要抱着只鹦鹉不像话,说他动不动就唱歌太吵了……巴拉巴拉一通,总之把小黄毛贬得一无是处。

  久违的值仔式絮叨,陆余舟听得高兴,他一边逗着鹦鹉玩,边翘着腿躺在客房的沙发上不时附和两句。

  “……我说老陆,你怎么养上鹦鹉了?”孙值对兰斯的吐槽告一段落,终于想起了问鹦鹉的事,“你妈不是不允许家里有动物吗?”

  这鹦鹉的品种就是爱情鸟。

  前年陆余舟又去巴黎比赛,特意去了那家有爱情鸟的装饰店,想再跟老板商量一下,高价买下那对爱情鸟。

  上次他想买,老板说不卖,当时陆余舟非常失望。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品种的鸟随处可见,可他就是想要那一对,像是一种执念。

  然而再去时,那对鸟已经被老板送人了。

  陆余舟因此失落了好久,就好像永久的丢失了珍贵的东西一样。

  后来他一直放不下爱情鸟的情结,便请兰斯帮他找到卖这种鸟的地方,买了一只差不多的带回家。余帆不喜欢家里养宠物,他却执意养了,大概是看他特别喜欢,余帆后来也就默许了,并且因为兰斯常常逗它说话,余帆渐渐也开始喜欢这只小家伙。

  陆余舟一度因此欣喜不已,帆姐一直在接受心理干预治疗,这代表她有了进步。她以前根本不允许他“玩物丧志”,总是排斥他喜欢的东西,甚至是朋友,现在不但接受了兰斯还接受了鹦鹉。

  “她现在好了许多。”陆余舟只是这样解释。

  “那……”孙值犹豫着问道:“这是不是代表……”

  他想问是不是代表你跟吴也还有希望,可话到嘴边又觉得现在说这个没有意义。

  陆余舟脸上轻松的笑意渐渐变成一种维持,孙值看着他这个样子,终于反应过来,机场中他不对劲儿在哪。

  这家伙哪里是重获新生,分明是烂黄瓜刷新漆,看似光鲜亮丽开朗成熟的皮下,藏着一堆旧伤痕。

  那段过去还血淋淋地躺在他心口,没能在时间长河中愈合,那里面的人和事全部被他粗暴地封存起来,那封印也就最多一张纸厚。当别人跟他忆往昔的时候,他伸手就能戳破封印,拎一些相关的,依旧新鲜的往事出来跟别人聊,故作遥远,其实还近在眼前。

  “你想多了值仔,我跟他……问题不在这。”好一会儿后,陆余舟才笑着说。

  你看,连人家的名字也不敢提。

  孙值心里直叹气,从这句话之后,他再也没当着陆余舟提过吴也这个人。

  读博第三年的时候,陆余舟在一个规格十分高的国际大赛中拿了一等奖,并且受一个著名钢琴家的邀请,参加了他的演奏会,这之后,他在圈内开始小有名气。

  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演出机会,还有不菲的收入,等到他完成博士学业后,他已经成了一名相对成熟的职业钢琴家,并且能够承担他跟帆姐在国外的一切开销,甚至他爸现在退休都没问题,他完全可以养家。

  经济独立意味着一个人在家庭乃至社会中有了话语权,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渐渐成了家里拿主意的人。大事小情的不需要请示爸妈,他能办的就给办了。跟帆姐沟通不需要请他爸出马,陆总安排客户来美国,他一手包办得明明白白,特给他爸长脸。

  想姥姥姥爷了,想尾哥了,他随时都能买几张机票安排他们飞过来。

  以前他不敢在尾哥跟家庭矛盾这件事上多嘴,现在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化解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且成效显著。

  这年五月份,国内有一场挺重要的演奏会需要陆余舟回去一趟,家里没人陪帆姐,他便给姥姥姥爷定了机票,叫他们飞过来住段时间。

  临走之前,陆余舟跟王玉要老家的钥匙,王玉好奇他做什么,“你在家里有重要的东西怎么不早说,我们给你带过来多好啊。”

  “不是拿东西。”陆余舟没说实话,“是兰斯想去咱老家看看,领他回去玩两天。”

  “你早说啊,冰箱里什么吃的都没了。”王玉嗔怪地把钥匙拍在他手里,“外国友人去咱家做客,啥也没有多不好意啊。”

  陆余舟抱着姥姥笑,“没事,兰斯自己人,我们去了现买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好多年没回国了,去飞机场的路上陆余舟忽然生出些许近乡情怯的愁绪,他一路沉默寡言,兰斯不停地抗议。

  “fish!我跟你说话呢!”

  陆余舟看向他:“你说什么了?”

  “我说我十分想见‘零’!”兰斯去中国的最大愿望就是见《爱的模样》的演唱者,也就是林凌。

  “我知道你是个零。”陆余舟日常开他的玩笑。

  “哦亲爱的,我知道你是个处男,还没体会过这样的乐趣。”兰斯日常斗嘴,“但我说的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他哼了两句旋律,“就是这个作者。”

  久违的熟悉旋律,乍然听来恍若隔世。

  陆余舟的视线转向车外,看着天边橙红的夕阳,不知怎么想起了那天火车上的朝阳,肩膀上清浅温热的呼吸,还有他腿上小本本里的歌词。

  电脑里至今还存着当年他在想当然里唱这首歌的视频,不过这么多年,陆余舟却没有勇气翻出来看一看。那是他们俩的歌,他深深地记得每一段旋律每一句歌词,却不敢放出来回味。

  尾哥说人生十年是一个坎,迈一次坎你就会看淡很多,也就接受很多,迈着迈着,过去就那样过去了。

  陆余舟不知道自己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坦然面对一段过去,反正第一个十年他失败了。

  长途漫漫,陆余舟提不起情绪跟兰斯聊天,便戴着眼罩补眠,迷迷糊糊的时候耳朵里塞进一只耳机来,两句熟悉的歌词惊了他的梦。

  归时我满身疲惫

  去时我心向阳光

  你和晨光一同升起

  你们都是爱的模样

  ……

  兰斯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原版,就是早年在网上流传的原唱音频,音质有点粗制滥造,就像那段未经打磨的少年时光。

  熟悉的旋律,午夜梦回里常常出现的声音,一句句刮在心口,惊起了一地沉灰。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抱歉,不知道为啥这段写得异常艰难。

  下章重逢!

  感谢梦溪笔谈,静听花开的灌溉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