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祁宅。
“小宝啊,你乖嗯,你别为难爸爸。”书房里,祁让语声无奈,望着女儿有些伤脑筋。
他小宝不愿和慕安城重归于好,不想同其呆在一个城里,还是想回佛萨。这没问题。他从来舍不得勉强他的宝贝儿。
可她突然说什么要独立,要自己一个人去。这能行?绝对不可能!异国他乡,她一个小姑娘,小花苞苞似的有哪一个父亲能放心?
“爸爸,我已经长大了。我能养活自己,也能照顾自己。”祁念轻轻挨一下爸爸的脸,以示安抚。但她的口气很坚持。
过去三年,她都在佛萨。她爸给她买了一座庄园。她跟隐居似的窝在庄园里,整天整天的作画。现在庄园里装满了她的画,摆了满满几个屋子。偶尔闷了,她也会晃去佛萨的艺术学院旁听,消遣一个上午或是一个下午。
她深居简出,就是外出也是行踪不定,可能在这个艺术学院,也可能在另一个。慕安城想找她无异大海捞针。雨论在佛萨根本就没有祁念这个人她在外边用的她妈以前的英文名——安。
祁让瞅着女儿,为她这迟来的青春叛逆期感到头疼。他的宝贝从前虽然皮,很淘气。但在生活上,她非常依赖他们,小孩一样需要照顾。那现在这个小朋友,她突然说要一个人生活还远在他乡?
这不跟小孩儿说傻话了吗?
绝对不行这次他不能依她!
他做一回人,活这半辈子,就这么一根小苗。那真是比他的命还重要!
“告诉爸爸,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个想法?”
祁念看着爸爸不吱声。她不想说因为孙沁那番话,她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废物。她也能独立自己养活自己。
祁让叹气,这辈子能叫他吃瘪的也只有她们母女。
最后,俩父女磨着,讨价还价总算谈判成功,达成了一致——
祁念得在庄园住着,不可以另行租屋。然后原班人马,黎云松一家,还有三年前,祁让为保险也为着方便,特特为女儿另行雇佣的贴身女保镖阿彩,以及李嫂都得跟着。
在人身安全和生活起居问题上,当爹的寸步不让。但同意女儿生活费自己挣。
而在她爸的哀兵政策,说如果她非要坚持一意孤行,那她妈会担心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而她管的头发会白的染发剂也不好使…祈念在书房签下协议。
两天后,祁氏夫妻亲自送女儿到佛萨。一如过去三年里那样,陈遇言留在女儿身边,她要陪着住一阵子。而原本也要一若既往,跟着住几天的祁让,隔天又匆匆赶了回去。因为这几天出了个事。
自祁念生日宴后,慕安城没有惊动爷爷,私下里叫孙沁尽快离开。
隔天,孙沁走了,但她带走了慕寅自个珍藏,作为传家之物的几幅非卖品的油画……
慕寅惊愕之余,非常失望选择了报警。
对于一个画家来说,画就是他最重要的物件。自己的每一幅画作,都是不可复制的心血。即使重新按原画补做一幅,那也不是当时的心情和感觉。就是光线也不一样。
警方的效率很高,不到三天便将孙沁人赃并获。祁让就是赶回去,帮着处理一下后续事情,尽个心。
祁念本该陪着一起,但这是她离开的最好时机。不是出这个事,慕安城会天天跟着她。而她并不太想看见他。事实上,她习惯了没有他的城市,也习惯了现在的状态她无意改变。
※
在试着下厨,一连做了好几顿惨不忍睹,食材完全毁容,连她自个也吃不下去的东西后,祁念认命,她没有做饭的天赋。
行吧,天才总是有缺陷的。她安慰自己。人不能太贪心,她有画画的天赋她该知足。
于是自小被养刁了胃口,和她爸一样挑嘴的祁小宝,决定自己给付李嫂的工钱,然后,心安理得吃她爱吃的。而她做的那些黑暗料理,实在太反人类,她有责任不叫它们面世,惊吓到人!
※
两年后,佛萨街头。
画架前,祁念正给游客,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士画像。
这是佛萨著名的步行街,也是世界最著名的步行街之一。在这里聚集着形形色色,数不清的街头艺人,他们来自世界各地,都是身怀绝技的艺术家和流浪者。
他们每天都会在街道两旁,展示他们的才艺,进行各式各样的艺术表演。所以这里总是很热闹,人潮涌动游客云集。
祁念也是这些表演者中的一员。不同的是,她不需要流浪,她有属于她的庄园。她也不需要靠此赚钱,挣旅费或是糊口。她的画廊已足够她经济独立,替她实现了财务自由。
她来这里,纯粹是一种放松,或者说,是一种娱乐。她喜欢这的文艺气息,喜欢这的氛围,自由随性,充满热情与活力。这里每天都有新来者,每天都有不一样的表演,堪称视觉盛宴。
而且这里帅哥美女如云,可以见到很多漂亮的脸孔。作为艺术圈里人,祁念她喜欢一切美丽的事物。漂亮的人,养眼的风景。纯粹出自一种美的视角,一个欣赏的角度。她喜欢一切可以叫人堂心悦目的人与物。
她看风景,但其实她也是人眼里的一道风景。即使这里风情各异,青春靓丽的美女一抓一把,触目可及。但她仍然是其中翘楚,是最惹眼的那一个。在这混的脸熟的人,会在暗里称呼她:“雪莲娃娃”或者“东方的精灵”。
人们只觉得她生得贵气,人也清冷不好接近。有很多人试图搭讪,但根本都没法靠近,她一皱眉,就会有人出来帮着她赶人。
不过这个神秘的,满身艺术气质的雪莲娃娃,并不穿多么奢华的衣裳,也不做淑女的装扮。她穿最普通的T恤,水洗白的牛仔裤和小白鞋。打扮简约,清爽干净。可是仍旧美得叫人眩晕,精致的象易碎的瓷。
祁念在这里替人画像,有时免费,有时象征性的收一点费用,然后叫黎叔给她捐了。给这城市的乞讨者。
更多时候,她会顾自涂鸦。但她不需要把这里当做窗口,当一个展示自己作品的舞台。作为慕寅的高徒,她的作品,她的绘画才能在业内已经展露头角,得到很多的认可。所以她非常的随心所欲,她来这就是玩。
这会,祁念微微眯眼,专注的给人画像。半个多小时后,她将不收费画好的人像递给对方。
“oh,it's gorgeous!I love it so much!Thank you!You are terrific, you are angel!really Thanks”对方很激动,欢喜的拿着画。
祁念冲她浅浅一笑,也并不回客套的话语。其实她这算速写,真正要画得细而精,半个多小时是远远不够的。不过,能让人开心,她也感觉高兴。
画完了,祁念准备收摊。她想去对面的咖啡馆喝一杯咖啡。
这时有人走过来,在她身旁停下。祁念下意识侧头看过去。很年轻的男孩,瘦高个,生得娃娃脸,有一双很亮的眼睛,瞳仁是黑色的。这是一张和她一样的东方面孔。穿和她一样简单款的T恤和仔裤,只不过,他的T恤是蓝灰色的。
“hi”他冲她笑,神情友善,露出雪白的牙齿和两个圆圆的酒窝。然后他将他带来的行头放在地上。
祁念看看他,不打算理会。转头收拾她的东西。顷刻后,她在余光中瞥见男孩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戴上一顶同色的礼帽。
她心道,是个魔术师吧。
可接着他似拿出一块布巾蒙在脸上?
她不自觉又朝男孩看了过来。
“我很有名的。”见她看他,男孩说道,没头没脑的。
没听见回应,他蒙好脸,扑闪着一对黑眼睛又问:
“你是中国人吧?”不同于他孩气的面相,他的声音很低沉透着磁性。
祁念不吱声,依然没准备搭理这个自来熟的家伙。只心里有些好奇,他为什么直接就猜她是中国人?
她不理人,男孩好像也没所谓。他打开音响,开始表演。因他神神道道的打扮,引起她的兴趣,祁念没走她停下来看。
的确是一个魔术师,而且是相当有货的魔术师,手法玄妙。他表演的都是近景魔术,这在表演难度上,对魔术师的要求是很高的。渐渐的人群都聚集过来,大家都被他的表演吸引住。
头先隐在人群里的黎云松和阿彩,亦跟着不动声色的挪步,靠近他们的小姐。人多了,他们也得多留点心。
或许是因为祁念不理人,男孩并不叫她参与互动。他只是会不时拿眼瞧一瞧她,黑亮的眸子神采熠熠。
祁念这几年因着慕安城,性情变得孤冷了不少。但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骨子里的金玩,好奇心重。此时,她没留神看男孩,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他手上。一如人在观看魔术时的共通心理,她想知道其中的玄机到底在哪里?
明明是一张纸币折成的蝴蝶,怎么就能变成一只真的蝴蝶?
他用手托着那纸蝴蝶,隔着面巾轻轻吹了口气,那纸蝴蝶就活了。继而,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那蝴蝶施施然拍拍翅膀飞向天空。
太神奇了,好像魔法师。祁念看得津津有味。
男孩一连表演了好几个魔术,祁念渐渐留意到他和她一样,他们都没有摆放钱箱子。所以,他也是来玩的?因为如果是要在这里打响名气,把这当作展示作品的舞台,那蒙着脸算怎么回事?露脸露脸,想出名,都巴不得人记得自个的脸。
想到刚才他说他很有名,祁念终于开始认真的打量,这位年轻的魔术师。他相当的高,目测比她要高至少小半个头。
她现在一米七四,按她爸的身高,她指不定能长一米八。但可能中和了她妈的基因,她的身高定格在一米七四,长到这个点就不长了。
女孩一米七四当T台模特差了点,但在普通女孩里,她这身高也实在说得上是高个子。由此可见,这个男孩真的很高了,估摸着和她爸的身高不相上下,有可能还要冒一点。
大约是察觉到她的注目,男孩走到她跟前,用眼神示意她揭开他手上的帕子。
祁念有点兴奋也有点好奇。
黎云松和阿彩盯着男孩,亦是三分戒备,七分好奇。
祁念纤手一扬,随即小小的“呼”了一声,带着欣喜。映入祁念眼帘的是一只鸭子。
“送给你。”男孩笑,声音非常的友善。
祁念看一看他,接过小鸭子,终是出声真心道谢:“谢谢。”她说。
她一向对动物幼崽,禽类的宝宝,所有一切的小萌物没有抵抗力。
“嗬嗬”男孩闻言低笑出声,有些高兴也有些得意的说:“我猜对了,你是中国人!”
祁念一听,又不理他了。她抱着小鸭子就要走。画架这些黎叔他们会帮着她拿到车上去。
“诶”男孩一看她要走,也不表演了,行头都不要直接跟着她走。
黎云松和阿彩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后阿彩闷不吭声的跟在后头。黎云松则留下来安置小姐的画具。先生和太太说了,小姐她需要朋友。所以碰到和小姐年纪相仿的同龄人,不论男女,只要看着正派不叫人反感,而小姐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适,那他们就都不要预先干涉。暗里观察留意,注意保护好小姐的安全就成。
“都是中国人,交个朋友呗。”
祁念不理,小心的捧着鸭子,拿手轻柔的摸小鸭子的头。
“大家都是中国人,异国他乡就是亲人啊!人不说同胞吗?同胞就是亲人啊!交个朋友呗,我不是坏人。”
男孩一面说,一面摘帽子,除面巾,脱下斗篷,动作潇洒,一双修长的手格外利索。有着魔术师特有的灵活和韵律感。
“为什么要跟我交朋友?”祁念顿住,瞅着他瞧。
当她是小朋友?因为是中国人就交朋友?她才不会信。现在地球就是一个村,全世界都有中国人。就这条街,随便一扒拉,就能拉出一溜儿的中国人,前面还有好几家中餐馆呢。那里面中国同胞多呢。
“你长得好看。”男孩笑,眸子很亮的看她,答得特别坦荡。
祁念撇撇嘴,抬步继续走。她不想喝咖啡了,抱着小鸭子她得赶紧回家。等出了步行街,黎叔会开着车等她和阿彩。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象一只猫。眼睛这么圆的,又圆又大。”
祁念象失聪,显然她手里的小鸭子比他的吸引力要大。
“长这么漂亮都没人搭讪,我明白了,因为你很凶。”男孩低沉的笑,声音里透着招惹。
祁念闻声,玩心突起。她冲他假笑,然后突然一批牙,扮了个恶魔的鬼脸。
“其实我是妖怪。”她用吓唬人的语气说。
哼,想搭讪她的人,倘若说不听,执意要纠缠的,都被阿彩给“请”走了。
男孩初始一愣,随后他侧过头轻笑了一声。
“喔,你是猫妖吧。”真跟逗小孩一样了。
扮妖怪,可惜她太漂亮。不但不会吓人,反而俏皮可爱得很。
祁念看看他,他转脸咧起嘴看着她笑,两只深深的酒窝晃在他两颊边,一张娃娃脸亲善阳光,倒叫人没法讨厌。
说她眼睛又圆又大,她看他这俩酒窝也是又圆又大呢。还逗她?长得象小孩子!还好他个高,噪子低沉,不然就真象小朋友了。
心随念转,她随口问:“你多大了?”
“二十六。”长得象小孩子的男人,回答的爽快。
二十六了?祁念吃了一惊。她以为他比她小呢,他看着象二十岁刚出头。
“你叫什么名字啊?哪来的?”她看看他,边走边抚着鸭头,漫不经心,无可无不可的问。
“我叫杰瑞,我家在北京。”
祁念一听,就揪眉毛了。她挑着嘴角睨着他口气嘲弄道:
“还说是中国人是同胞呢?你连中文名字都没有!”
“谁说没有?”闻言,男孩显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道:“我名字老爱国了。”
祁念瞅他,等他往下说。
“杭州你肯定知道了。我姓杭,我叫杭东东,东方的东。”
杭东东?
祁念听得乐了。这名听着象长不大的孩子。想想,谁都能叫他东东,等他中年,老年了,人还叫他杭东东……
太幼稚了!她以为他会叫爱国呢。
不过么,别说,还挺配他这张脸。
“真名?”
“当然是真的,我爸给我取的。就是要我记着,我们的祖国在东方。”
“这有什么好记的?你家不就在北京吗?这还能忘了?”
“不是,我小时候起,就跟着我爸妈满世界跑,我们总在外边。”
“哦。”难怪他口音不象正宗的北京话。
“那你爸妈是干嘛的?为什么要带着你满世界跑?”
“他们是旅行家,探险家。他们的工作就是满世界跑啊。”
“哦,听着挺好玩的。”
“还行吧,有时候也挺苦的。”
“那你爸妈给你取名也太随便了点。”稍事一顿,她皱了皱鼻子说:
“满世界跑,见多识广,什么好名字没有啊。”
“是啊。”杭东东心有戚戚,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说,这是返璞归真。就跟大道至简,至简至真差不多意思。”
“哦。那你很有名吗?我怎么好像没听过你的名字。”祁家小宝很直率的说。
杭东东这名虽说幼稚,但好记,而且还真象他管妈说的返璞归真,容易叫人印象深刻。是以,如果在名人里,她听过应该会记得。
行吧,是他想多了。杭东东眨一下眼睛,拿空着的手摸了摸头,应的亦是坦率:
“是我想多了。”他说,想了想又道:“其实还是有点名气的,可能你平时没怎么关注魔术圈子这一块,所以没听过。”
他说着,蓦地有些恍然道:“不过,圈子里一般会叫我的英文名。他们都叫我杰瑞。”
杰瑞吗?
祁念眯了眯眼,若有所思。这么一想,似乎还真有听过一个叫“杰瑞”的青年魔术师。好像在综艺频道,还是哪个综艺节目里,但不知道是不是他?
“那你叫什么?”杰瑞睇着她问。
“我叫祁念。示字旁报耳祁,思念的念。”祁念礼尚往来,答得爽直。
她为人率真,讲究公平。人家告诉她了,她也不瞒着人。
“挺好听的”杭东东笑:“你爸妈取名,比我爸妈用心。”
说罢,他低眸瞅着她,眸子又黑又亮:“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祁念眼珠转了两转,不无孩气的说:“那你告诉我,那只蝴蝶你是怎么变出来的?”
可是杭东东他很贼,这一回他答得不含糊:“那不能。要我告诉你,那你得是我女朋友才行。”
仿似还不太够,紧接着,他又添了一句:“吃饭的家伙,我只给我媳妇。”肥水不流外人田,一技之长,安身立命的东西,他只给他的人。
祁念微是撇嘴,也不强求。毕竟是人家的绝活,哪能这么轻易告诉外人呢。
她看他两眼轻轻抬了抬手说道:“拜拜,谢谢你的鸭子。”
“你住哪?远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祁念原本要上车,黎叔在那等她呢。
说不上来的,她道:“不远,我自己回去。”说完,她往另一条路走。
黎云松只道她还要玩,开着车缓缓跟着。阿彩也继续象个影子一般,不扎眼,但始终离她两步远的走着。
“喂,祁念你明天还来吗?”杭东东站在路口望着她问。
“不来。”她很干脆的说,没有回头。
真是个漂亮宝贝,美得出奇。杭东东望着她的背影,觉得这个女孩美得象一只鹤。面相象猫,身材象鹤。
※
祁念再来这条步行街,是好几天之后的事。这次她不给人画像,她寻个空地自己涂鸦。很快,她察觉有人在看她。这感觉强烈,不用怀疑。因为…这人就在她旁边蹲下,看得坦坦荡荡不遮不掩。她似有所感,一抬头看见一张眸色粲亮的娃娃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