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鹿!”云鹿这话说出来,云智恒瞬间就火了。

  他在云家企业磨砺多年,不是个草包,当然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却不想他小小年纪能说出这样的话,上一次他用郁秋的手机发照片陷害郁秋,云智恒可以看在他未成年的份上给他找理由,比如怕家里人对他的爱被郁秋抢走,可是这一次不能了。

  郁秋能得到王老先生的青眼,对云家来说也是有面子的,云鹿怎么能拉他下水?

  况且和家里关系不好的事也不能全怪一个孩子。

  “你跟我走!”云智恒粗暴地攥住他的手臂,向王冰岩鞠躬致歉,接着强硬的拉着云鹿往外走。

  “哥!”云鹿被一路拉到院子里,脸涨的通红,他没有这么难看过,特别是当着自己想巴结的老教授的面子,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不明白云智恒怎么就对他发火,难道他看不出他们不被待见是郁秋搞得鬼吗?!

  屋子里,郁秋拍拍手上的灰土站了起来,向王冰岩恭敬地点头,“老师,我的确该走了,今日叨扰您了,下次再来帮您砍柴。”

  王冰岩看着人走了,正要把房门关上,闻言回头看他一眼,“嫌弃我这蒲公英不好喝了?”

  他也是老人精了,见了这一出闹剧,很清楚地就能猜到这云家一家子的龃龉,这小孩估计在家过得不怎么样,不过倒是上进的好孩子,至于刚才那位……

  王冰岩啧一声,王向明看着不错,竟然生了个心术不正的,真是老虎生了个鳖,亲生的还没远不如养子像自己。

  郁秋扬唇笑起来,“老师晒的蒲公英香的很,只是两个哥哥都走了,我也有些话想对他们说。”

  “有什么好说的?”王冰岩斜他一眼,倒也没等他回话,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下来嘬了口茶,“回去赶紧把产品提上日程,我还等着看看你说的实力呢。”

  这是答应了。

  郁秋笑容灿烂,“谢谢老师认可!”

  *

  小房子外面,云智恒粗暴地甩开云鹿的手,上前去开车门。

  云鹿踉跄了下,好险摔倒在泥土地上,限量版的小皮鞋上还沾了鸡毛,狼狈的不行,他撑着车子稳住身形,隐藏住眼中的不甘和怨恨,满脸委屈和可怜地质问:“大哥,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王教授对我们这样都是……我们又没有得罪他。”

  他说的委婉,但是云智恒听出了他的意思,顿时有些气笑了,他没想到云鹿居然这么蠢,明明他才是云家一直金贵养大的孩子,从小带着参加过各种场合见过不少名流,却连王教授最简单的试探都看不出来,又说一些难听的话,惹了老先生厌烦,现在竟然还要怪到郁秋头上。

  郁秋……

  云智恒闭了闭眼,王教授让他们走了,却没让郁秋走,还留下的他的东西,明显是另眼相看的,他们一家子被感情蒙蔽了双眼,但其实外人看的很清楚……

  云智恒心里沉重得难受,冷声道:“上车,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

  云鹿睁大了双眼,这话云智恒对郁秋说过,因为他被追求者打了,云智恒去给他处理被同性骚扰的事时嫌恶地骂过一句,那之后郁秋就不再主动跟他说话了。

  没想到这句话会有落到他头上的一天!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明明都是外人的错,你为什么怪到我头上?”

  “啪啪啪”恰好看到这个场面的郁秋鼓了三掌,笑嘻嘻地啧啧称赞,“你们总是如此清晰的定义家人和外人,每每都令我叹为观止,不过你们两个亲兄弟何必要因为我这个外人吵架?真是折煞我了。”

  “小秋。”云智恒懒得再跟云鹿纠缠,只后悔自己今天工作都不去,反而要陪他来丢这一次人,早知道郁秋也会来,他还不如陪郁秋,只是郁秋还愿意让他陪吗……

  他心里一酸,“小秋,你怎么来的?我带你回去吧。”

  他本没有抱多少希望,但却见少年眨了眨眼,长睫泛着日光的斑斓,“好呀。”

  云智恒一喜,转身先一步替少年打开车门,又替他关上,还说了句:“小心碰头。”

  云鹿被两人无视,目睹着两人的举动,顿时脸色一变,怎么回事?郁秋不应该大骂一场吗?不应该当场打云智恒的脸让他难堪吗?在他的眼里云智恒不是狗吗?为什么??

  车上很安静,云智恒通过后视镜看到翘着一条腿仰靠在座位上的少年,瓷白的皮肤和黑色的皮质座椅对比明显,眉目秾丽上扬,少年修长地靠着,长腿线条极为好看,身上穿的还是看不出牌子的衣服,但不知道是不是人太好看了原因,款式简单的衣服看起来质感居然都是很不错的。

  而且他似乎长高了……

  男孩子十六岁到十八岁是最能长的时候,郁秋不是一夕之间长高的,是在他们没关注的情况下自己像棵小树一样长高的,现在小树长得枝条茂盛,还要开出花来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棵被丢在角落忽视的小苗是很好的苗子,反而自己一直珍爱着养在室内的……

  云智恒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想办法找话题:“快到晚上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吧……小秋想吃什么?”

  郁秋今天一改常态,非要让云鹿不痛快才好,他不是那种被欺负了就忍着的人,之前的两年是因为他是未成年,且的确没见过云家这种奇行种,想看看他们到底能整出什么妖招来,现在他腻了也成年了,更不会被云鹿恶心了还要忍受着。

  于是他抬起看手机的脸,笑眯眯地数手指,“星斑和糍粑,嗯……还有冰激凌。”

  他数着手指想自己爱吃的东西的样子有些可爱,云智恒郁结的心态好了一些,露出淡淡的的笑意,“好,”说完转向云鹿,笑意冷了下来,“云鹿,订餐。”

  云鹿难堪地点点头,从刚才起就内心惊疑不安,现在基本确定了,郁秋这个贱人肯定是后悔离开云家,所以想要讨好云智恒回到云家,他会出现在王教授家也说的过去了,还是王教授明显知道他是云家人的事,明显就是他冒用云家的身份想争取产品宣传的权利,甚至进而和他抢江海的学生代表的身份。

  忍着屈辱把西山酒店的餐定下了,云鹿无比庆幸自己下手的早,邀请了魄景来,现在也通过了面试。

  但是王冰岩……

  云鹿咬咬牙,恨恨地剜了身旁的郁秋一眼,却不想这一眼恰好落在了郁秋眼里,对他弯着眼睛向他笑,柔软的嘴唇做了个口型。

  云鹿清楚的分辨了出来。

  小狗。

  *

  西山酒店是榕城最大的酒店之一,往年每次云鹿过生日云家都会在这里给他举办万众瞩目的生日宴会,也是上一次郁秋独自一人吃长寿面时恰好撞见他们的地方。

  郁秋用筷子尖百无聊赖地戳弄碗里的鱼肉,却并不吃,在云智恒长久的注视下,他放下筷子,撩起长睫看了一眼云智恒,“我想吃冰激凌。”

  云智恒几乎抬手叫要叫服务员把冰激凌提前上上来,但是云鹿连忙抬手打断了他,“小秋,你还没吃饭呢,空着肚子吃凉的会胃痛的。”

  他看出了郁秋没有胃口,但是这可是他点的,敢拿他当佣人,必须给他吃下去!

  云智恒放下手,“云鹿说的对,小秋先吃点东西垫垫,大哥给你叫了你爱吃的蓝莓冰激凌。”

  蓝莓冰激凌?

  郁秋不爱吃蓝莓,这件事只有云鹿知道。

  郁秋笑了,他眨了眨眼,无辜当看了一眼云智恒,“可是有刺啊大哥,我会被扎到的,要不你给我剃刺吧。”

  “小秋,你怎么能让大哥给你剔鱼刺?长幼尊卑,他是我们的长辈。”他越是骄纵惹人厌,云鹿越是开心,云家注重长幼尊卑,兄友弟恭,云智恒向来自持大哥的身份,不可能给他剔鱼刺,郁秋的话只会让他厌恶,并且很厌恶。

  “那我不想吃了。”郁秋脸上晏晏的笑容骤然冷了,忽然沉下脸来。

  他不爱吃多刺的鱼,在第一次进入云家门的时候,云家人就知道了,那时候伺候云鹿吃饭的阿姨故意把多刺的鱼尾挑到郁秋的碗里,却给云鹿把鱼刺都剔了出来,郁秋当时就生气了不肯吃。

  云智恒眉头一皱就让阿姨把郁秋的餐盘扔进了垃圾桶,那是他第一次在云家吃饭。

  云智恒脸色一变,骤然想起了这件事。

  他脸色的变化云鹿第一个看见了,心中暗笑郁秋终于惹恼了人,表面上说道:“小秋还想吃什么?二哥给你叫吧。”

  “云鹿说的对,”云智恒忽然开口,然而下一瞬,他伸出手臂将郁秋的碗端了过来,拆开一双新的筷子,真的给他剔起了刺,“大哥手不熟练,你先让云鹿给你点个别的,想吃什么?”

  看着他笨拙地和那块鱼肉较劲,郁秋重新笑起来,笑容在灯光下分外明媚,“那给我点个阳春面吧,以前每次生日的晚上我都来这里吃阳春面,像……我妈妈做的。”

  我妈妈,在坐的都知道是郁家的母亲,刘清澜只给云鹿做过面,而每次他们生日的晚上……

  云智恒的脸上闪过愧意,有些艰难地说:“点一碗……不,给我也点一碗。”

  *

  从餐厅里走出来时才不过六点多,天已经黑了,云智恒去开车了,郁秋拒绝跟他回家,这一次云智恒已经说不出强硬的让他回家的话。

  江和懿在开会,郁秋给姜特助打了个电话让他接自己去江海,然后站在路边等。

  云鹿站在他的身边,将他打给姜特助的电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姜特助可真是宠你,这个点他还没下班吧。”

  郁秋从那个“宠你”上敏感地察觉到他的误会,但是不解释,笑着说道:“怎么?你嫉妒啊?”

  云智恒不在他果然变了副嘴脸!

  云鹿将手背在身后,瞧瞧打开手机录音。

  他嘲讽一笑,脸上也不再掩饰,“郁秋,你不觉得你很贱吗?又蠢又贱,你以为你勾搭姜特助能得到什么?他不过就是个混的好的打工的,你可真是下贱,什么人都行吗?”

  郁秋俯视着他,目光从上到下将他扫了一眼,“我勾搭姜特助的这个猜测就让你怎么无能狂怒?”

  “呵呵,我有什么怒的,该生气的是爸爸妈妈,可怜他们生了你这样的儿子!”

  郁秋玩着眼睛一笑,表情很惊讶,“原来你知道他们生的是我啊,我以为你们的亲情已经洗脑成功,超越血缘了。”

  云鹿最在意的就是血缘,这是不能提的,这些年没有人知道云家的真假少爷这回事,如果不是怕到了极致,他也不会深夜去拿郁秋的手机给自己的联姻对象发那种照片,逼迫刘清澜对外宣传郁秋是养子。

  于是闻言他瞬间疯了:“你为什么要抢我的东西?凭什么别人有的你都想要?!”

  爸爸也是,大哥也是,还是王教授……甚至是姜特助……

  郁秋沉默了一瞬,接着他哈哈笑了两声,不是气笑,而是真的觉得好笑,“云鹿啊,我早就说过你不应该叫云鹿了,应该叫小狗,你只是别人养在家里的狗啊。”

  云鹿睁大双眼:“你说什么?!”

  郁秋个子比他高,居高临下地拍拍他的脸,在他想起自己被郁秋抽过一耳光下意识地想躲的时候,忽然见他指着路边一家出来遛狗的人家,眼睛澄明地看着他说:“你看他们牵着小孩,却抱着狗,狗是不是像你一样觉得自己才是家里的孩子呢?”

  云鹿脸色瞬间变得又红又白。

  郁秋笑着鼓掌,他容貌绝佳,实在是个见了就觉得惊讶的美丽少年,哪怕满脸恶意和嘲讽,也是容颜逼人的美,但人有多美,说的话有多狠,“别人有的我也需要?小狗啊,什么是属于你的呢?名字吗?身份吗?还是父母呢?”

  “我可以不要云家,因为我瞧不上他们,你可以吗?”

  云鹿直直地看着那家抱着狗的人从视野里消失,眼睛发红,闻言怨毒地看向郁秋,但转而脑中一亮,心中大喜,背后的攥紧了手里录音的手机,他用故作愤怒的语气问道:“你说真的吗?你瞧不上云家人?他们都是你的父母啊!”

  郁秋笑盈盈的看着他,眼尾的弧度锋利,眼眸在彩色的城市霓虹灯映射下如波光流水,将里面的嘲笑全部点亮,他缓缓拿起揣在兜里的手机,声音轻盈得像询问幼儿上几年级了,但说出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

  “你录音呀,我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