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湫文化传媒公司已经准备完全了。

  再过几天就是元宵节了,郁秋在江和懿的办公室吃了睡睡了吃,病好了之后和策应去和几个失散多年的主播吃了饭。

  一桌子上都是重逢的喜悦,酒到憨时,一个涂着红唇的御姐范大姐姐上前搂住他,打了个酒嗝,“小秋,你好像长高了,还更好看了,那天在直播间见到你,我们都好开心。”

  郁秋稳住身形,防止被大姐姐闷死。

  策应连忙把人抢回来,“干嘛干嘛,不准欺负我郁哥,”说着把啃了一口的羊肉串递到郁秋面前,“郁哥,吃肉肉长高个。”

  “滚。”郁秋黑着脸推开他,几人打闹了一会儿,都累得躺在榻榻米上。

  “喂,小秋,那个给你打赏了170万的Y究竟是谁啊?你的场外援助吗?”女人爬起来好奇地问他。

  其他人听了也纷纷竖起耳朵。

  “对呀,但是我们和李哥就要小号和那傻逼干到底了。”

  “韩哥的大火箭都被闪成渣渣了,十七个九天神女,真他妈帅。”

  策应是网名,他本名姓韩,朋友们私下里都叫他小韩、韩哥。

  闻言他在郁秋投来的目光中摸了下鼻子,郁秋不准他们花钱,所以几人打算开小号,小赵这傻子一不小心就说漏了,策应赶紧转移话题,“会不会是魄景啊?他夺冠之后一直想见你。”

  郁秋将口中的果汁咽下,弯着眼睛笑起来,“的确是我的场外援助,不过是谁……要以后告诉你们。”

  “好啊,你卖关子,果然长大了。”

  “不会是你养的鱼吧?”

  “我们小秋宝贝已经到了养鱼的年纪吗?”

  “那能是鱼吗?那是养了鲸鱼吧?”

  “等等,你们没有替他反驳的吗喂!”

  从料理店出去之后,酒味散去了很多,郁秋没有喝酒但是脸颊也被烘的滚热,微凉的风吹在脸上,郁秋舒服地眯起眼睛,抬眼看向策应,“王教授那边怎么样了?”

  想要和江海合作,可以直接通过江和懿,但是郁秋不想,他想自己得到,想挣钱还想看到男人惊讶。

  X大学生的身份已经让他成功的一半,下一步他要准备获取一个学校产品的带货权,由自己的公司银湫的主播们带,靠总的成绩向江海的宣传营销部门申请合作。

  九鱼虽然只是一个十八岁刚能露脸的小主播,但是银湫的主播们不是,他们在郁家的培养下早已经成熟,每个人都有自己强大的影响力,且对郁秋忠心耿耿。

  “我去谈了,王教授愿意把他们研究室新配的面膜粉交给我们带,但是他想先见你一面。”

  王教授是食品学院的大佬,据说距离院士一步之遥,老人家不争不抢,这些年来做过不少物美价廉的东西,因为人比较淡薄,产品反而比人还出名的多。

  郁秋点头:“那当然好。”

  *

  王老先生虽然桃李满天下,名利双全,但是住处却在远郊不出名的老住宅区,门前养的花草和小鸟。

  “谁啊?”铁门里传来一声苍老的男音,接着一个穿着棕色棉服的老人推开门。

  郁秋拎着X大食品学院自产的元宵和营养品站在门外,左手一个兜右手一个箱,东西没有很贵,都是接地气且老人家会喜欢的。

  少年装得厚羽绒服,长牛仔裤和白运动鞋,清甜一笑,脸颊挤出些软肉来,圆润而充满年轻人的生机,“王老师,我是郁秋,元宵节快乐。”

  王冰岩提前打听了这位十八岁的小老板,听说是云家的养子,年纪小但胆量不小,上来就要和自己谈合作,来之前以为会是一个金贵的富二代,却不想看着还挺亲切,也没有带着什么身份不凡的爹妈亲戚来炫耀出身,这一点他很喜欢。

  他心里有自己的考量,面上倒是不显,淡淡地点头:“进来吧。”

  王老先生一生没有儿女,自己独居。

  郁秋一进门就看见了院子里养的鸡,老人家像是在劈柴火,斧头和木桩放在地上,母亲带着小鸡去好奇地啄,颇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王老先生打开房门,从里面端出一个保温杯,喝了一口,毫不客气地对郁秋说:“小伙子,我老人家腿脚不便利,你给我把柴劈了吧。”

  郁秋看了眼柴火堆,大概几十斤重,全劈完最少要四十分钟,这明显是考验或者敲打,郁秋心知肚明,点点头笑着答应,“好的。”

  随后他把东西放下,厚棉服脱了,就开始砍柴。

  王老先生喝着茶看着他,不时地去屋里拿点蜜三刀来吃,他以前其实想过和学校里有些本事的学生合作,但是那些学生们要么是少爷的脾气,不肯吃苦,不待他试探一二就气恼地苦着脸走了,要么是商人的本性,满脑子铜臭味,非要将他的产品一通包装加宣传卖个成本的几十倍。

  绿豆面膜粉其实不是多么好的产品,不是东西不好,而是用的东西太好了,他又不肯涨价所以利润很低。每一个来找他合作的学生他都会用这个试探,所以那个来给他们小老板求合作的年轻人一口答应之后,王老先生就决定见这个小老板一面。

  郁秋小时候在山里长大,郁老爷子是当兵出身,带着他满山野跑,自然也砍过柴,虽然很久没砍了,但是也还算熟练。

  半小时以后,柴火劈完了,他将斧头放下,擦了擦汗,长出一口气,也不矫情地掩饰说客气话,而是有什么说什么:“王老师,好累啊,我也想喝您的水。”

  王冰岩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看着少年,见他动作麻利,手起刀落,劈完的柴堆放的也漂亮整齐,心中惊讶。觉得这少年确实像网上说的出身农村,但不像是网上说的那样骄纵的人。

  听说少年想喝他的水,摇了摇保温杯看他一眼,“我这是野蒲公英泡的水,可不是茶水,你能喝的惯?”

  郁秋用袖子擦脸,脸一擦皮肤就泛起微红,笑着点头:“喝的惯的爷爷,以前小时候我喝过很多马齿苋、蒲公英和蟾蜍草泡的水。”

  说完以后见老人没说话,郁秋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啊一声,道歉道:“王老师,不好意思,我说顺口了,以前和我爷爷在农村,这样叫老人家叫惯了……”

  王老先生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又喝了口水,忽然转身向屋内走去,“外面冷,杵着干什么?进来吧。”

  郁秋眨了眨眼,连忙跟上。

  “你刚才说你爷爷?”王老先生从暖壶里给郁秋到了些水,壶里泡的野生蒲公英,一倒出来就是植物带着苦味的清香。

  郁秋坐在小木凳上烤炉子,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接着一饮而尽,畅快地出了一口气,“是我的爷爷,他把我看大,我和他一起在南城的乡下生活了十六年。”

  “嗯。”王老先生把暖壶放下,他嘴上冷淡,心里却有别的想法。

  这样的二代他见多了,一开口提亲人必然是家里有权有势的长辈,哪怕是养子,但是从进门开始这少年就谦逊朴实,没有提和云家的关系,倒是记得将他养大的乡下爷爷,是个重情义不忘本的。

  王冰岩心中给他打了八十分,愿意和这少年谈谈正事。

  他在炉子旁一坐,揣起手来,像个难以打动的石像,“我可以把东西给你的公司带,但是你不能改我的包装,也不能二次包装。”

  王冰岩老先生的团队做出来的东西都有一个特点,就是东西有多好,包装有多差,白底子配上主要成分的简单绘图,一看就不值钱的包装早已经被时代淘汰,哪怕乡村的商店都难以找到同款了。

  这些年来遭到不少吐槽,合作的企业数次想要让他换包装,但是老人家就是不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郁秋点抬头,眼眸映着炉火的光很明亮,“我没有想要换的意思,在我看来那很好。”

  王冰岩嗤笑一声,“我用得着你讨好?我知道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没有讨好您,”郁秋把冻红了的手放在炉子前烤,睫毛尖上镀上一层暖色的光晕,“我觉得有走高档路线的产品,也有想要守着自己心意的人,这两者都没有对错,只是面向的受众不同,经过精致包装的东西可以取悦消费者,可是简单包装降低价格却可以让更多的人用更少的买到好东西,所以我很认同您。”

  “好小子,”王老先生露出今天第一个笑脸,宽厚的手掌重重拍了下郁秋,“你说的正是我想的,我没想要什么钱,就是想让更多的人用到,这个绿豆面膜粉也是,大牌子卖大几百上千块要那些没有钱的年轻孩子们怎么办呢?你作为云家的养子,进入了豪门还能这样想,我很看好你。”

  我很看好你,王老先生这句话的分量有多种估计只有业内的知道。

  郁秋挑眉,刚要说话,院子门就被敲响了。

  王老先生把杯子放下,站起身来,“本以为会和你一起来,没想到你们还分了两波。”

  你们?

  郁秋察觉到来人身份的可能,跟着一起出去。

  云鹿和云智恒两人站在门口,身后是一辆锃光瓦亮的路斯特,云鹿穿着一身白色的香奈儿,手拿高档的奢侈品袋和保养品,和抱着蒲公英茶水杯的郁秋四目相对,脸上完美谦虚的表情明显一僵。

  云智恒也看到了郁秋,上前一步叫他:“小秋。”

  郁秋挠挠耳朵,没搭理。

  王冰岩是活了几十年见过无数人的老人了,在三个的穿着打扮和表情上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啧了声。

  *

  郁秋在那次直播之后,刘清澜就在电视直播回放上看到了他,她呆呆地看着屏幕上朝气蓬勃的少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认真了解过这孩子,这样看了很久以后,她对两个儿子说:“你们看,他们都说小秋好看,我也觉得好看,他是不是长得像我?”

  云鹿对着她暗藏期待的脸僵了下,还是笑着说:“像,不过我看小秋和爸爸更像一些,他挺英气的,妈妈美丽,要是有个妹妹肯定最像您。”

  刘清澜闻言笑容淡了下,因为这段时间云向明好像因为郁秋的走怪上了她,刘清澜也有些怨怼,两人正在冷战,听了这话当然不开心。

  但是没过几分钟,云鹿又听见她说:“男孩子像爸爸也挺好的,但是眉目还是像我的。”

  云鹿的指甲狠狠掐在了掌心里。

  但是这还不够,刘清澜又拉着云智恒说道:“智恒,你们联系到小秋了没有,不然报警吧,他走了我总觉得不对劲,心里空落落的,想想他丢了的那几年,我每天想念他,现在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居然又走了……我觉得这好像不对啊,我这几天……”

  她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我想起他来就仿佛看见了他小时候抱着我叫妈妈,妈妈……”

  云智恒的视线从电视里少年的笑容上移动过来,心中叹了口气,他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安慰不知所措的母亲,“妈妈,小鹿的辅导员联系上了小秋,但是他不肯接我的电话,大概还在生气,你放心我一定叫他回来。”

  看着他们仿佛一对母子期待一家团聚的样子,云鹿脸色控制不住的难看。

  但是好在一个好消息传来,学校的领导告诉他,他的面试通过了。

  云鹿十分惊喜,此前这个面试结果发上去之后就如同石沉大海,据说那位在一次会后亲自看了视频,但是没说什么。

  云鹿一直担心那位不喜欢自己,不安了好久,今天终于通过了。他大喜过望,连忙告诉了云家所有人,刘清澜很惊喜地抱住他,“小鹿不愧是我的宝贝!”

  连云向明和云智恒都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

  刘清澜说的对,云家人果然很重视儿子的能力,郁秋或许是不错,但是他才是云家养大的那个,无论是金钱还是人脉都是郁秋那个农村野小子没法比的。

  这样想着,但实际上他仍然惴惴不安,始终忘不了自己的面试视频传到那位那里被压了很久的事。

  他会不会是看见了郁秋的直播更想要他?

  可是他有魄景的帮助,那位应该会看魄景的流量吧。

  可郁秋热搜了好多次,还是他们学校的学生,那位好像没有那么看重流量……

  他会不会像云向明一样更看重个人价值?

  这样不安了好几天,云鹿做点什么……

  室内,炉子烧的火热,郁秋把几个栗子放上去烤着,细细的嗅着烤栗子香甜的味道。

  “你们既然是一家子,怎么还分了两拨,是为了给我老头子多送份元宵?”王老爷子围着炉子坐下,捡起一个郁秋烤的栗子吃。

  云鹿看了眼地上的黑芝麻汤圆和桃木多功能泡脚桶,还有老牌子的中药材保养品,心中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小门小户的,送的东西都这么小家子气。

  他笑起来,矜持有礼貌的样子,“王教授,郁秋是我的养弟,前段时间和我爸妈闹了点小脾气……小孩子心性,我们还不知道他也来见您了,我爸爸给您带了点心意,希望您笑纳,也算是和小秋一起孝敬您。”

  养弟,和养父母闹矛盾,小孩子心性不成熟。

  郁秋把栗子扔进嘴里,啧啧,白莲花还是那么婊,但是他不想搭理,在这样道行的老人家面前玩小心眼,只会被一眼看穿,云鹿蠢爱丢人,他不想。

  云鹿笑着接着递过去一个盒子,一个国际大牌价值十几万的手表,这两年在老人间挺流行的,还有一件中老年款式的外套,虽然看着低调但是也是价格一说吓死人的。

  这两样加起来都能是中产家庭一辆汽车的钱了。

  王冰岩嚼着板栗,长眉下的眼睛从礼物上滑过,幽幽地落到云鹿的脸上,没有接。

  云鹿维持着双手递过去的姿势笑容僵硬。

  “你是云向明的儿子,那他是谁?”王冰岩向云智恒抬了下下巴。

  云智恒在一进门看到王老先生的生活环境时就知道这步棋走差了,他不是个喜欢浮华的人,当看到郁秋的东西被放在椅子旁边整齐摆放时更是确定了。

  他拉了把云鹿,向王冰岩点头致意,“王教授,我是云鹿和郁秋的哥哥。”

  “哦。”王冰岩收回视线没有再说话。

  三个兄弟,两个在一块,一个自己一个人,明显的兄弟不和,而且其中一个的心思……

  王冰岩也不客气,对云鹿说:“小伙子,我年纪大了,去给我把鸡喂了吧,门前有玉米面子和野菜,你剁了喂给它们。”

  云鹿穿着一身光鲜亮丽的名牌,拿着礼物,脸色一僵,他看着被允许坐在老爷子身边安静吃烤栗子的郁秋心里更是仿佛被人抽了一耳光,屈辱感猛地窜上心头,他迟疑地说:“王教授,我们是来……”

  王冰岩一皱眉,“不愿意?”

  云智恒连忙拉着他往外走,“王教授,云鹿愿意。”

  “我没说你,我说他,你回答什么?”

  云智恒默然,王冰岩明显是试探他们,郁秋虽然坐着,但是手上有灰土,明显也是经过这种考验的,只是云鹿……云智恒皱眉。

  云鹿几乎下意识地反应过来,肯定是郁秋提前一步到来说了什么,否则他们无论是身份还是礼物都比他好,不可能被这么区别对待。

  云鹿几乎恶心死了,果然是乡下农村来的,学了一身嚼舌头的本事。

  他不甘示弱地对王老先生说:“王教授我愿意,不过快过节了,我爸爸想请您吃个饭,您看今天有空吗?”

  云向明当然没说过这话,但是如果能请的动王冰岩,想必他也愿意,所以云鹿敞开了把他搬出来。

  云智恒倏地皱眉,和老老实实经过考验的郁秋想比,云鹿这样用家室讨好的样子确实难看,但是他不能说什么,只深深看向郁秋。

  少年从他出现就没有看过自己,此时更是背对他们,云智恒心里痛了一下,又听到王冰岩说:“二位请回吧,我还要伺候我的鸡吃饭,你们的饭我吃不上。”

  他毫不客气,甩手把板栗壳往炉子里一扔,就要起身赶人。

  云智恒没有经历过这样丢人的时候,站在拿着奢侈品的云鹿身旁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他第一次觉得分明都是十八岁,但是云鹿似乎有些拿不出手,分明他才是在云家被精心教育过的……

  “教授!”云鹿真的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他恨恨地看了一眼郁秋,还想纠缠,但是老爷子已经起身赶人了。

  云智恒拉着他向王冰岩半鞠一躬:“王教授,打扰了。”

  接着就强行拉着云鹿离开,云鹿没有经过考验,他很清楚,并且很明显已经让老人家厌烦。

  “等等。”几乎走到门槛时,王冰岩忽然叫住两人。

  云鹿眼睛一眼,骤然回头扬起笑容:“教授。”

  下一刻笑容就僵硬了。

  王冰岩把两人带来的礼物塞回了他的手中,挥挥手:“走吧走吧。”

  他只让他们走了,却没有让郁秋走。

  这怪谁?怪他精心挑选礼物浪费了时间,晚来了一步让人说了坏话。

  如果说之前对郁秋是敌意,那现在云鹿是真的恨上了,他满怀恶意地说:“小秋,你骂了父母就走了,爸爸妈妈还在家里关心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得不到的,你更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