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领悟到一个悲伤的事实,却更加不能放手。

  他把久迦送到出租屋,几乎是刚踏进门就后悔了——长时间没住人的屋子,到处落满灰尘,还有一股霉味。

  迦迦还生着病了,他怎么能让自己的omega住在这种地方!

  然而不等秦淮想出怎么哄久迦改主意,回到熟悉环境的久迦,也不管床上脏不脏,眼睛半睁半闭,游魂似地飘过去放要往上面一躺。

  “迦迦,这里不能睡,太脏了。”

  秦淮眼疾手快赶紧把人拉住,久迦又累又困,只想赶紧有张床能让他躺下,对alpha的阻扰既不满,又委屈。

  “我好累了,要睡觉。”此刻的omega像个被抢去糖果的孩子,气得嘟起脸,却没有一点攻击性,反而让人看了心软的不得了。

  “好,睡觉,不过这里太脏了,迦迦乖,我带你回去,或者就近找个酒店也行。”秦淮耐心地哄着。

  久迦面无表情,抬眼看了看alpha,不说话,忽然较劲似地去掰alpha的手,就要往床上躺。秦淮不敢用力,怕伤到他,几次下来,本就病中虚弱的omega,气喘吁吁,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好好好,就睡这,哪里都不去。”看到这个样子的久迦,秦淮哪里硬得起心肠再逼他,他脱下西装外套铺到床上,抱起omega放在外套上。

  “迦迦乖,先委屈一下这样睡在衣服上,我找人来收拾屋子。”

  小小的omega躺在alpha的西装外套上绰绰有余,一躺下便闭上眼睛的omega蜷缩起身体,好像那块小小的地方成了唯一的栖息之所。

  西装外套上有alpha的味道,这是让久迦感到安心的味道,所以他很快睡着了。

  秦淮盯着久迦的睡颜看了片刻,手掌轻抚omega脸颊,睡梦中的omega无意识蹭了蹭他掌心,露出安然的表情。

  秦淮眼神柔软,心里异样的满足,这一刻,这间狭窄逼仄的屋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秦淮给助理打电话,让他叫人过来收拾屋子,同时还吩咐助理买一些日光用品,再送几套他平时穿的衣服过来。

  助理来到这个与自家老板格格不入的出租屋时,一瞬间有些怀疑人生。他看了看床上熟睡的omega,又看了看坐在床边没怎么挪动过,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诉说着对现处环境排斥的老板,眼中闪过迷茫之色。

  ——老板,破产了吗?

  不然怎么好好的别墅公寓不住,跑来挤这样的老破小?

  最后,助理的视线落在睡在床上西装外套的omega身上。老板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床上的这个omega,这个最初老板让他拟定结婚协议,扮演老板妻子一年的,平平无奇的omega少年。

  万能的助理任劳任怨,把这近一年无人居住的老破小打扫收拾得干干净净,比保洁阿姨做得还要好——没办法,为了自己的饭碗,必须得让老板住舒服。

  老板现在是有情饮水饱,可真住下了,有哪里不如意的地方,老板肯定不会向自己的宝贝omega发火,那谁知会不会把火气倾泄在他们这些可怜的员工身上呢。

  唉,给人打工,不容易啊。

  久迦一觉睡的很不安稳,总觉身边乱糟糟的,梦睡中到处是恼人的响动,他挣扎着想醒来,却又因为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住,心里是安定的。

  在他翻身发出不满的咕哝声时,有一只手轻触脸庞,在他身上轻轻拍抚。低沉温柔的嗓音围绕在耳边,久迦刚蹙起的眉旋即又舒展开,安稳地睡去。

  等久迦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子里开了灯。在秦淮那住了快一年,习惯了每到夜间都亮如白昼,现在再看到逼仄屋子里昏黄的灯光,一时有些不适应。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久迦才慢慢意识到,他离开了秦淮家,回到自己租住的地方了。

  “醒了。”

  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那么近,久迦惊了下,这才注意到小小的出租屋里不只他自己,还有一个近一年来朝夕相处的alpha。

  “你怎么在这里?”问完后意识完全回笼的久迦,想起之前是秦淮送自己回家的,他抿了下嘴唇,不说话了。

  “你病成这样,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你一个人住在外面。”alpha的口吻宠溺而纵容,望着床上的omega,眼神透露着无奈。

  秦淮就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手一抬就能解碰到omega的脸蛋——不是他故意想挨得近,而是出租屋子间有限,沙发只能摆在这里。

  说话间,久迦注意到自己这个出租屋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整个的焕然一新。要不是格局没变,他淘得那些二手家具也都还在,久迦都要怀疑,秦淮是不是趁他睡着的时候给他换地方了。

  在这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出租屋,多出什么很容易看出来,久迦自然也注意到多了一个人的生活用品。

  他收回打量的视线,将目光放回到身边的alpha身上,眼神有些复杂,慢吞吞地问:“你要跟我住?”

  “我们是夫妻呀,小妻子不高兴了要搬出来,做老公的怎么能舍下妻子不管,当然就只能跟着一起搬到这里来住了。”秦淮握着omega的手,用无奈而又纵容的语气说道。

  那深邃的黑眸中带着淡淡笑意,并不含半点指责。

  久迦怔了怔,又不说话了,只是耳朵尖有点发红,他移开视线,不与alpha对视。

  长手长脚的alpha坐在单人沙发上,跟蹲在小板凳上没差别,长腿无处安放,看着委屈极了,同时又让人看得想笑。

  当然久迦没有笑,他现在就是有点懵,不是生病睡懵了的懵,而是对目前事件发展的懵——他是要搬出秦淮的住处没错,可没想到,把秦淮一起打包带了出来。

  他自己连一点行李都没带,怎么把房子主人给带出来了呢?

  看见omega一脸茫然地发呆,秦淮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没说什么,去灶台把之前让助理买的粥端了来。

  粥搁在新买的保温盒里,秦淮取出摸了摸碗底,还好,没有凉,还有点热度。

  出租屋里没冰箱也没电磁炉,除了一台不知道能不能正常播放的老式电视机,这间不足二十平的屋子里看不见任何家电。

  “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秦淮搬来一把凳子坐在床边——这也是屋里唯一的一张凳子,坐着比沙发还憋屈,秦淮却神色不变,一脸淡定温柔地举起调羹要给omega喂粥吃。

  久迦迷迷糊糊地被扶起来,喂进了大半碗粥,又被伺候着擦脸擦手,然后秦淮塞了个平板到他手里。

  “可以玩会儿游戏,不要再睡了,不然晚上睡不着。”

  久迦低头愣愣地看塞到自己手里的平板,是他平时常玩的那个,不仅下载了几个简单的游戏,更主要的是装载了学习软件,他有时也会直接用平板刷题。

  再看又回到沙发上的alpha,也拿着平时常用的电脑在处理工作,时不时抬头看过来一眼,以确定他是不是需要帮助。

  此情此景,莫名有些眼熟。

  久迦眨了眨眼,露出恍然神色。这不就是他住在秦淮公寓里时,两人平时在书房相处时的情形吗?

  一个学习,一个工作,互不干扰,却又仿佛时时有根无形的线连接似的。

  久迦歪了歪脑袋,看着安之若素好像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工作中的alpha,眸中划过一丝深深的茫然。

  总觉哪里不对。

  到了晚上睡觉时,秦淮用壶在煤气灶上烧热水——久迦的出租屋是没热火器的,夏天直接冷水冲凉,冬天则用煤气灶烧水洗澡。

  现在虽然不是冬天,可温度也很低了,不然久迦也不至于落泳池里一回就生了病。

  久迦盘腿坐在床上,他本来是要自己动手烧水的,但秦淮阻止了他。

  “你还生着病呢,乖乖在床上躺着,我来。”

  之前吃饭时也一样,以前久迦自己住时经常会做饭吃,但今天晚上的饭是秦淮直接让酒店做好了送来的。

  吃完饭后久迦想收拾餐具把碗洗了,他刚拿起一个碗,就被alpha抢了去。

  “迦迦你别动,你病着没力气,仔细把碗摔了划到手,让我来。”

  久迦也不和他抢,抬眼看了看印象中进厨房最多就倒个水的alpha,慢吞吞道:“我怕你不会洗。”

  然后把碗全都给摔了。

  后半句久迦没说出来,但秦淮从omega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秦家少爷,秦氏集团总裁,霸道地把桌上碗筷一收,睨向omega。

  “洗个碗而已,能有多难。”

  ……

  几分钟后,站在洗水池前的高大alpha,背影似乎都有些佝偻了下去。

  在他脚边,落了一地瓷器碎片。

  厨房与卧室用两道推拉玻璃门隔开,而狭窄的厨房站进去一个身材高大的alpha,连转身都困难了,根本进不去第二个人。

  久迦扒在玻璃门边站着,视线从地面的碎片挪开,抬眼看向安静不说话的alpha,想了想,干巴巴地开口安慰道:

  “没事,还有一个没摔坏。”

  说着,目光转向水池里唯一幸免于难的那个碗——这个碗之所以还幸存着,是因为alpha还没有洗到它。

  秦淮幽幽地看向玻璃门边的omega。

  这是安慰的话吗?

  最后,秦淮放过了那个幸存的碗,他慢条斯理把手伸到水龙头下清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好像地上那堆瓷器碎片也不存在似的。

  “没事,外卖一般用的都是一次性餐具,吃完不用管,让江助理下次扔垃圾时一起带走就行。”

  久迦默默看了眼那只通体白润,比他几块钱从地摊上买的碗不知高级多少倍的“幸存者”,没有说话。

  你说是一次性餐具就是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