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mpg中的经济学>第29章 29.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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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

  瑟斯曼在俄勒冈的新项目也即将进入实验阶段了。他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喜讯分享给了父母和男朋友。

  听闻这个消息,赫尔伯格抬起眉毛:“嗯——看来这次经费充足,无需再出卖圆润的屁股了。”

  瑟斯曼一头栽倒在键盘上:“z先生,你好坏啊……”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瑟斯曼,由于实验基地设在格蕾丝和里兹夫妇的学校,瑟斯曼几乎没有过问经费的事。这个问题在他心里留了个种子,当几天后,与格蕾丝和里兹夫妇碰面时,他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原本只是想确认一切都好,没想到这对心理学家夫妇一听他提经费,互相看了一眼,态度有些迟疑。

  这意外的反应令瑟斯曼眨眨眼:“所以……实际上是遇到了问题吗?”

  里兹:“不,没有。苏林博士,你无须担心。”

  格蕾丝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亲爱的,我们该告诉苏林博士,他早晚会知道的。”

  里兹:“这真的好吗……”

  瑟斯曼愈发莫名:“是……发生了什么吗?”

  格蕾丝说:“苏林博士,其实关于这次实验的经费……”

  瑟斯曼感到有些不妙:经费……经费怎么了?学校不给发了?

  格蕾丝:“是裘德提供的。”

  瑟斯曼:“啊……哦。”吓死了,还以为呢……

  格蕾丝:“所以当发表论文的时候,你不会看到我们的名字。是你的名字和裘德列在一起。”

  瑟斯曼跳了起来:“什么?!你的意思是,裘德用经费来换取论文的署名权……?他可是你们的导师啊,怎么能做这种事??”

  论文……那可是学者的孩子啊!

  里兹:“你不了解他……总之,你知道了也不能出去说。”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妻子,“跨学科的实验本就没有获得学校大力的支持,要得到足额的经费是不可能的。我们夫妻还有孩子要养,有房贷要还,没有多余的钱投入到实验里……裘德说他愿意资助,这对我们来讲是最好的结果。”

  格蕾丝耸耸肩:“我们也不追求什么名声,只想求真。”

  瑟斯曼:“不……这不一样!这是……我们的孩子呀!它怎么能和一个莫名其妙都没参与养育过程的家伙姓呢!这太……这太卑鄙了!”

  那对夫妇被他的说法逗笑出来。

  然而瑟斯曼是认真的。他当即拉出实验的经费预算,和手机计算器,开始噼噼啪啪地算。和学者的工资比起来,那无论如何都是笔不小的数目——但好歹比那时候的八十万要可达成得多。几分钟后,他有了答案,严肃地抬起眼,对格蕾丝与里兹说:“请拒绝他的资助。”

  里兹:“苏林博士,我知道你是个正直的人,会感到这事不公平是当然的,但它是既定的事实了。我们的实验马上就要启动,我们需要钱。”

  瑟斯曼:“我去接咨询。还能尝试向利益相关的企业申请资助。”

  里兹:“……”

  瑟斯曼:“再加上我的工资减去生活费,是有盈余的。我们的实验支出也是一笔一笔来的不是吗,又不是一次性要拿出一笔天价。一样是资助人,由我来做这个资助人。”捏拳,“我绝对不允许你们两个的名字被从论文上抹去。”

  里兹和格蕾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笑笑,但好像要哭了。

  “你不需要这样,你正是需要钱的时候,无须为我们做到这个地步。”

  瑟斯曼说:“不是为你们。而是为我们。假设没有裘德,我们不还是得为自己的实验筹集资金吗?来,听我的计划,”他打开笔记本,在上面写写画画,把自己刚刚在脑内生成的资金筹集计划和盘托出,细致精确,说服力强,一时间把每个月的收入支出算得滴水不漏,最后放下笔总结,“这么算下来,就算申请不到企业资助,我们的经费也不会出问题。我不会在钱的事上弄错,这点你们放心。”

  夫妻互相看看,妻子的眼里已经浮起了薄薄的泪花。他们握住瑟斯曼的手,真诚地说:“谢谢。”

  瑟斯曼倒被弄得不好意思起来:“请联系裘德。……不,联系这位林克教授。我们当面解决这件事。”

  给林克教授发了一封措辞礼貌的邮件要求见面后,对方表示近期他会因为工作途径俄勒冈,近期可以前来拜访。于是瑟斯曼飞快地回去,将自己的资产盘点清楚,忍痛跺跺脚把珍爱的手办妻子丈夫们挂上了二手网站,并拜托帕特洛博士为自己介绍咨询工作——在博士乐此不疲地向别人吹嘘自己的学生如何写过一本经济学“巨作”并顺利完成曼森集团的咨询后,来找瑟斯曼咨询的企业总是络绎不绝。

  忙完这一切,瑟斯曼那根紧绷的弦才松了下来。手机传来一声轻笑,瑟斯曼抓起手机来,看到“z先生”的名字,眼睛突然睁大,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咦——??糟了!裘德……林克教授,是z先生的前男友啊!

  糟了糟了……糟了……!

  这事要是让z先生知道,不会以为我在打击报复,对我印象变差吧……

  他捂着嘴,在房间里焦躁地转来转去。

  啊啊啊……好烦啊……!

  他拼命地揉着头发。过了一会儿,又冷静了起来。

  不……清醒点……z先生不是这种人。但作为前男友,他的立场也怪尴尬的。这事还是别告诉他了吧……他想着,叹了口气。

  赫尔伯格正研究着瑟斯曼发来的时间表。说实话,他上次见到那么满的日程安排,还是他下属女儿的。打算申请藤校的姑娘,一点歇着的时间都没给自己。

  而瑟斯曼的这张日程表,显然比打算冲刺藤校的姑娘更夸张。原本教学的本职工作和研究就占了他的主要时间,而现在,如果没看错的话,他还同时接了两个公司的咨询项目。从早上睁眼干到深夜,如果项目逼得紧的话,恐怕每天不到天亮都睡不下去。

  随着这张日程表的诞生,瑟斯曼回复消息的速度明显变慢了。他好像是被工作的漩涡吸走了,偶尔上来吐个气泡,然后再次消失。感到事情有些异常,赫尔伯格给他拨了一个视频通讯。

  视频电话被接起,出现在屏幕另一头的沧桑男青年可把赫尔伯格吓了一跳。瑟斯曼头发乱糟糟的,黑眼圈很深,嘴角还有点小胡茬。他还穿着衬衫和薄西装,从学校回来后就没换过。这下可不用角色扮演就能看到最真实的讲师模样了。

  瑟斯曼:“啊,z先生……抱歉,是忘了回复你消息吗?我现在看看……”

  赫尔伯格:“……昨天几点睡的?”

  瑟斯曼呆呆地回想了一会儿:“2点?……3点?”

  赫尔伯格:“……所以,不打算聊聊吗?”

  瑟斯曼:“抱歉,最近一定是冷落你了……”

  赫尔伯格无奈地说:“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你突然给自己那么多压力,不打算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瑟斯曼支支吾吾,脑袋里转过了几个谎言,最后决定他不想对赫尔伯格撒谎,实话说:“因为,我得赚点钱。”

  赫尔伯格耐心地问:“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瑟斯曼拖长了音调哼哼唧唧的,赫尔伯格:“是实验经费?”

  瑟斯曼一顿:“我现在已经博士毕业了,也有咨询经验。所以不需要出去卖屁股挣钱了,这点你放心……”

  赫尔伯格:“我没在担心这个。我是说……当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你知道我一直都在,对吗?”

  瑟斯曼点头,但赫尔伯格看出来,那只是敷衍的,想让对方放心的点头。

  赫尔伯格又问:“这周末的研讨会,要先往后延吗?”

  从那密密麻麻被塞得可怕的日程表来看,研讨会可能是整个星期里瑟斯曼唯一整段的非工作时间。瑟斯曼顿时叫起来:“不!死也不能延后!如果活着只剩工作赚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就是意义呀z先生!”

  赫尔伯格扑哧笑出来,他又确认了一遍:“你知道,我会站在你这一边,对吗。”

  这一回,瑟斯曼又点了头,真心的。

  然而,这一通交流刚过去不到一天,赫尔伯格就接到了瑟斯曼的视频电话。一接通视频就把他吓一跳,只见瑟斯曼学着日本人土下座的样子,平展展地跪在地上,大声嚷嚷着道歉:“对不起z先生!!!我……”声音越来越小,“我来申请,我们这周的研讨会……”

  赫尔伯格:“抱歉,我没听清。”

  瑟斯曼:“就是说……研讨会……研讨会……”

  瑟斯曼抬起脸,简直就是实体化的哭泣猫猫头:“霍普森集团把项目截止日期往前提了整整一周!我,我还得整理实验材料,还得批复学生作业,还得写教学报告,还得完成这个咨询项目,我不睡觉啦!我不做人啦!”

  赫尔伯格:“……”

  赫尔伯格点头:“明白了,研讨会先取消,给你点点好吃的。”

  于是,不仅平时的交流变少,连周末固定的深入交流时间也因为突发的紧急工作而取消了。

  赫尔伯格发现,当两个人的生活节奏不一致时,远距离的恋爱会变得尤其折磨。对另一方的情况完全的缺乏了解,等待的那一方,所能接收到的唯一反馈就是:他没有回复消息。

  情感是一种变化的形态,而非固定形态。上一秒会因为亲密的互动,而笃信两人间深厚的感情。下一秒,又因为过久没有听到对方的消息,而陷入不安全感中。

  察觉到自己内心的焦灼,赫尔伯格把他的老秘书弗林特叫到了面前:“把年前搁置的项目书全都整理出来,我看看启动哪一个。”

  要说弗林特做那么多年秘书,掌握的最大本领就是,不听老板说什么,而听老板想什么。他听出来赫尔伯格明显不是对项目感兴趣,小心翼翼问:“之前你说这不是今年的工作重心,需要先封存再议。现在我们的工作重心有变化吗?”

  赫尔伯格看看他:“弗林特叔叔……你有过闲得发慌的时候吗?我现在感觉,哪怕休息十分钟,也闲得发慌,晚上9点前走出公司,剩下的时间干什么呢?周末难道就和狐朋狗友喝酒打高尔夫吗?我想让时间变得有意义一点。”

  弗林特:“……瑟斯曼呢?”

  赫尔伯格:“……”

  这就是弗林特叔叔厉害的地方。他总是直击本质。

  赫尔伯格捂住额头:“……好吧,那小男孩,他最近很忙。你知道,我也得让自己忙起来。”

  弗林特抬起眉毛,欣然想:原来是恋爱的烦恼啊!

  他故作沉吟:“你已经够忙的了,老板。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小男孩的差距,是可以用另外的方法来弥补的?”俯身,对赫尔伯格低声说了几句,又拿出一张时间表,在上面写写画画,赫尔伯格认真地听着,迟疑问:“可以吗,我总是担心事情和我想得不一样……”

  弗林特:“你才是最了解他的人。”

  赫尔伯格的目光动摇了片刻,最后垂下目光,点了点头。

  瑟斯曼再忙,都得腾出周六的空来。因为这一天,林克教授按照约定到访了格蕾丝与里兹家。瑟斯曼所有的忙碌都为了在这一天,有底气站在他面前,为他的学术合作伙伴争回属于他们的利益。

  现在,屋里的氛围并不太妙,或者说是,十分糟糕。

  格蕾丝与里兹,在保持学者对待导师的尊敬态度的前提下,清晰地、明确地说出了他们的决定——他们将不再需要林克教授的资助,相应地,作为研究者,他们的名字会出现在论文上。

  作为旁观者的瑟斯曼盯着林克教授那张脸看,能很明显地看到那张脸一瞬间的微妙表情变化——一闪而过的诧异,了解情况后的不悦,紧接着,慢慢浮起了不屑的笑容。

  瑟斯曼不明白,这种情况下,那暧昧不明的笑容代表着什么。从情理上来说,这本来就是试图用金钱来不劳而获,在面对自己学生的合理诉求时,他到底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了一声轻笑,瑟斯曼忘了将它调成静音了。幸好那边的三个人都沉浸在对话中,瑟斯曼悄悄拿起手机瞄了一眼消息,是赫尔伯格问他在哪里,想给他点披萨。

  我正在“刁难”你的前男友……瑟斯曼心虚地想,这时候来消息也太不巧了,但也不怪z先生,我都没告诉他这一切……

  他快速回复:在格蕾丝家,z先生,但是披萨不用了

  他没有时间回复更多,就按了发送键。注意力马上回到了谈话中,发现那三人正看着他。

  瑟斯曼:?

  “瑟斯曼,”林克教授对他笑了笑,“所以现在,是准备开始第一次实验了是吗。”

  瑟斯曼微一点头。看样子他们在聊实验进度……似乎,在听到格蕾丝与里兹爆炸性的发言后,林克教授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开始问研究的进展了。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呀……

  林克教授点点头:“进展在正轨上。从我们第一次讨论时得出的结论来看,这个研究至少得持续两三年。”他从下巴揉到脸,又从脸揉到下巴。

  格蕾丝忍不住说:“教授,你手上的动作,是在舒缓压力。你是准备说出为难我们的话吗。”

  瑟斯曼心想:对了,我正坐在三个心理学家中间……

  林克教授笑笑:“瑟斯曼,格蕾丝,里兹,你们知道,论文发表时,最难的是什么吗?”他看看自己的两个学生,又看看瑟斯曼,对他们那开始防备的表情十分满意,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他说:“论文发表时最难的,是发表。”

  ……无耻之徒!

  瑟斯曼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捏紧了拳头,差点站起来骂他。

  发表过论文的学者都知道,一篇论文的产出凝结学者心血,说是其亲生孩子都不为过。然而,它是否有资格在专业期刊上发表,才决定了这个孩子能否离开子宫,见到这个世界。

  作为这世上无名无姓的,众多普通学者之一,对论文的审查结果只能听之任之,无从操纵。但是,像林克教授这种人呢……?

  用学者的孩子去威胁他们,这简直……

  瑟斯曼越想血压越高,脸都憋红了。他腾地站起来,林克教授用一种“怎么,还想揍我吗”的表情嘲弄地看着他。瑟斯曼狠狠地盯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门铃响了起来。

  叮咚——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打断了屋里紧张的氛围。瑟斯曼意识到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低声说:“我去开门……可能,是披萨……”

  他摇了摇头,走进门厅打开了门。果然是披萨。

  他接过来,说谢谢,对方嗯了一声:“不用。”

  听到那个戏弄的语调,瑟斯曼僵住了,抬眼。

  那一瞬间,屋外阳光正好。看到那张对着自己笑的脸,瑟斯曼的眼睛慢慢睁大,手一松,险些掉落的披萨被对方托住。

  “怎么了,傻男孩,”赫尔伯格把披萨放到一边,柔声说,“不奖励一个吻吗?”

  瑟斯曼张着嘴,像是要喘不过气了似的,瞪了他一会儿,才扑上去紧紧抱住他。

  “天哪……天哪……”他失去了语言能力。

  赫尔伯格享受着这个拥抱,用鼻尖蹭蹭他,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到有人来到门厅,是这个房子的主人,格蕾丝,里兹,还有,跟在最后的那一头红发。他们的目光对上——

  裘德·林克。他曾经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