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苟友>第39章 39. 错过

  【日行千里不言其路之遥,夜跃八百不语其道之艰。故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周易》】

  第二次把谭嚣接出孤儿院的是骑着杜卡迪大魔王的庄齐。

  庄齐说要带谭嚣骑摩托去北京,路上得骑三天。

  见这架势,行李箱肯定是带不了。谭嚣只往双背肩里塞了几件衣服,一个破笔记本电脑,和哥哥那本画册,又怕路上下雨,拿两层塑料袋包好了电脑和画册。带不了的衣服、笔记等等他就留在孤儿院了。张院长说帮他存着,但谁都知道谭嚣有可能回来拿这些东西却不可能再回来教书。

  路上三天,安全起见,他们白天赶路,晚上各睡各的旅店房间。风里雨里,庄齐教会了谭嚣骑摩托。

  两人轮换着驾驶,便轮换着坐前后座,轮换着从背后环抱着对方。谭嚣不免觉得这样有些暧昧,但他知道庄老师跟女明星结过婚,而且录节目的一夏天总是朝夕相处都没对他怎么着,所以没什么好多想的,就专心地享受高速上的风和雨,以及立秋之后的阳光。

  秋天是北京最美的季节。

  谭嚣上一次来还是九岁那年跟着熙熙哥哥他们一家三口。他把几张旧照片夹在了哥哥的画册里,背在身上故地重游。

  上了堵车的三环,庄齐才回头对谭嚣喊了一句:“北京欢迎你!”

  自此,谭嚣正式成为了一名北漂,一漂就是五年。

  第一年庄齐就趁热打铁地给谭嚣量身打造了一张专辑,全权用的庄齐自己的录音棚、团队和工作室。

  专辑叫《嚣张夜谭》,十首歌,六首的词曲都由庄齐一人操刀创作,剩下四首,两首是庄齐跟谭嚣一起磨合的,庄齐跟他合唱了其中一首,两首是庄齐任由谭嚣练手的。

  没想到谭嚣自己写的那首《无垠漂泊》并非他们计划中的主打歌,却被谭嚣唱进了那年的内地流行乐榜前五名,是榜单上唯一的非情歌类民谣——

  *关于漂泊*

  *我说不了太多*

  *三里屯的酒*

  *只能一个人喝*

  *八达岭的秋*

  *映在怀柔的湖*

  *地坛的银杏*

  *飘到房山十渡*

  *眼底风景*

  *怎知岁月无垠*

  *往事入杯*

  *看我一饮而尽*

  这首歌出圈之后,谭嚣第一张专辑的销量就十分可观,因为谭嚣的声线好、音域宽,低音温柔,高音不费力,假音很清澈,转音则转得俏皮又多情。

  业内人士评价谭嚣是华语乐坛的黑马,说谭嚣拥有天赐的黑人嗓,能将简单的民谣唱出布鲁斯的松弛、慵懒和洒脱,又能将非情歌类歌曲唱出情歌里的深情。

  庄齐带着他的关门弟子谭嚣和音乐团队去三里屯儿的酒吧里庆祝。他见谭嚣喝酒喝的跟小姑娘似的矜持又吝啬,不禁嘲笑:“就你这酒量、这发型,人从后面儿一看,还以为我带来的是个女学生。”

  谭嚣笑着耸了耸肩,也学会了带点儿京腔说话:“齐哥,您看我这肩膀儿像姑娘么?”

  庄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眼里点缀着醉醺醺的笑意,凑近了问道:“大宽肩膀儿,谈过恋爱么?”

  谭嚣呛了口冰水,咳嗽着点了点头,把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咳出了几分雾气。

  “我怎么这么不信?”庄齐坐的近了些,“圈儿里人现在都管您叫‘情歌浪子’,可您那一张专辑里的情歌儿全都是我给写的,您就负责动动嘴皮子唱就完了,您自己唯二写的那两首都不是情歌儿,也是醉了。”

  “情歌还是庄老师写的好听。”谭嚣跟他碰了碰玻璃杯,酒却没往嘴里喝。

  “小崽子别往我脸上贴金。下一张专辑你自己写吧,只准你写情歌儿,不是情歌儿的庄齐工作室不给你制作。”庄齐半开玩笑地说。

  “看来徒弟青出于蓝,老师是不想管我了。”谭嚣还挺委屈。

  庄齐回头瞄了一眼这家高档酒吧里的男男女女,悠然地对谭嚣说:“你要写不出词儿来呢,就去谈谈恋爱,但是你现在事业刚起步,谈恋爱真得隐秘点儿,千万别闹的人尽皆知。”

  谭嚣摇了摇头,吝啬地抿了口酒,说:“只要一件事存在过,就不可能没人知道。我是人,对方也是人,看见我们走在一起的也全部都是人。”

  “‘知道’没事儿啊,都可以说是绯闻,只要别实锤,别纠缠,别跟我似的,离婚的律师函都被前妻发到微博上就行。”庄齐嘲笑完谭嚣又开始无奈地自嘲,“我也算经历过被骂退网的大风大浪了,当初他们谁能想到我庄齐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呢?我算是发现了,嚣儿,你就是我最宝贝的那只足,我就抱着你的大腿不放了。”

  “齐哥过奖了、谬赞了。”谭嚣现在也会变着花样儿说很多客套话了。

  “你的声音和形象都比我好很多,以后抢着给你写歌儿、跟你合作的人会像苍蝇一样扑过来的。齐哥也不会栓着你,只盼你‘苟富贵勿相忘’,总有一天不敢再让你叫我一声‘老师’,但情分不会变。”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谭嚣敬了庄齐一杯。

  庄齐干掉杯中酒,笑着说:“可别再往上加辈分了成吗?”

  “成,什么都听齐哥的。”谭嚣惯会哄人,总能哄得庄齐一会儿觉得自己德高望重,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像个粉红小萝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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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嚣确实听了庄齐的,第二张专辑的十首歌都是情歌,并且词曲全是谭嚣自己琢磨出来的。每首歌出了demo就立刻发给庄齐听,并且虚心接受了庄齐的所有意见和改动,或大刀阔斧,或吹毛求疵。

  那年庄齐自己也磨磨蹭蹭地出了一张专辑,销量不错,但是远比不上他徒弟谭嚣的第二张专辑《嚣声匿迹》。

  说是“销声匿迹”,其实是名声大噪。

  专辑主打歌的名字就叫《嚣声匿迹》——

  *万人簇拥听我唱主打歌曲*

  *可我不知道耳机另一端的你*

  *最近都在哪里*

  *我在喧嚣中无暇寻觅*

  *你在旅途上销声匿迹*

  *亲爱的最爱的挚爱的爱人*

  *会不会最好的祝福就是忘记*

  *埋葬心痛回忆*

  *在南斯拉夫的战火里*

  *或太平洋的公海海域*

  谭熙反复听了这首歌,并打电话告诉嚣嚣:“过些日子,大概年底吧,等伊拉克这边的项目一结束我就去北京看你。我们应该当面谈谈。”

  可是伊拉克的项目并没有如期结束,年底谭熙也没能腾出时间,连签证都没去办,一拖再拖,说得等明年夏天才能从伊拉克返回美国,然后才能办签证去中国看他。

  如此拖延了几次,谭嚣笑道:“哥,我唱的都是口水歌曲商业词儿,你别想太多,想看我在Youtube上看就行。”

  等堪称业内劳模的“情歌浪子”谭嚣马不停蹄地出了第三张专辑,《此嚣彼长》,谭熙也回了美国,并且办好了去中国的签证,此时一直腾不出时间的却变成了谭嚣。

  谭嚣跟两个电视台分别签了一个节目。

  一档是已出道歌手的个人秀,封闭式比赛,来的全是两岸三地的歌星,谭嚣在被邀请的名单中只能算个新人。这个节目用庄齐的话说就是飞升的天劫,渡劫成功就能跻身“大歌星”之列,渡劫失败就回炉重造,等待下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谭嚣是真的想要抓住这个机会,并且想要心无旁骛地在录制期间认真磨合每一首或翻唱、或改编、或原创的歌曲。百忙之中的庄齐还特意飞过去探班,在幕后默默地帮谭嚣抠了几首歌,都没让节目组往外播。

  谭嚣不负众望,以惊艳四座的方式渡劫成功,在金字塔上更上一层楼,从“歌手”之列跻身到“歌星”之列。

  谭熙本来说可以趁谭嚣录制这档节目的时候飞过去看他,但是谭嚣说时间真的很紧迫,他得专心打磨每一首歌,所以谭熙只得作罢。

  另一档节目是几个明星一起旅游,去的是欧洲,庄齐也在队伍中。

  三年来,在庄齐的指导下,谭嚣不仅出圈儿了,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地成名了,也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所以谭嚣必须得回报庄齐。

  庄齐签了旅游节目,随口跟谭嚣一提,谭嚣就立刻给节目组打了电话,说加我一个,出场费好商量。谭嚣是谁?短短三年就从黑马变成了汗血宝马,节目组不可能不答应。

  谭嚣讲义气,就算耽误他发行第四张专辑的时间,他也得跟庄齐一起去这档旅游节目,目的不是陪庄齐旅行,而是要在镜头前告诉全国观众,庄齐不是我的合作者,他三年前就是我的老师,并且一直都是。

  旅游节目的行程简直比谭熙在伊拉克做项目的行程还紧,而且一直有摄像跟着。

  不愿在镜头前暴露任何缺点的歌星谭嚣也就一直神经紧绷,累了不说累,忍着,还得帮同行的其余几个什么都不会也没带助理的大明星、小明星点餐、兑换外币、找行李、搬行李,最后导演组有事儿都得找谭嚣,因为谭嚣简直就是个行走的翻译器。

  导演组的人都说,这档子节目播出的时候真得改名叫“谭嚣带你游欧洲”。

  欧洲之旅,谭嚣唯一的欣慰就是有庄齐在。

  庄齐不是十八九岁的、天天忙着涂防晒、量体重的娇弱小姑娘,也不是天天喊着胃疼却不好好吃东西的中年女明星,更不是只顾着选墨镜搭配发型却连驾照都没有的小鲜肉男明星。

  谭嚣照顾着同行的一众明星,也照顾着导演组、摄像组的所有工作人员。唯独庄齐不用他照顾,也唯独庄齐主动照顾着谭嚣。

  庄齐有国际驾照,而且不生病、不丢三落四、不哭不闹不吵架,虽然除了中文只会说一点凑合能用的英语,但是庄齐敢说,说错了、说乱了、说茫然了也不觉得丢脸,反正之前的离婚风波已经让他丢尽了脸。

  他们畅游英国、法国、西班牙,整个行程下来,只有庄齐是真的没发过脾气。谭嚣有一次都捂上镜头、摘下麦克,跟庄齐疯狂吐槽一个连护照都不知道丢在哪儿的明星。

  庄齐笑听着,偶尔劝慰两句,竟让谭嚣恍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庄齐就是他哥哥。

  虽然庄齐跟他哥哥无论是在长相还是气质上都完全不一样,但是庄齐身上也有一种没脸没皮的气定神闲,谭嚣就是觉得他跟哥哥有些雷同。

  谭熙也说可以趁他们在欧洲旅行的时候飞过去欧洲看他,但是也被谭嚣拒绝了。

  一来,这节目组不靠谱,总是乱改行程,他不想让谭熙大老远跑一趟却扑个空。

  二来,这节目组什么都拍摄,谭嚣不想让他哥哥出镜,怕无聊的人去挖他哥哥的家世,怕打扰到还在读博士的哥哥,也怕打扰到一心在欧洲办学的韩静翎。

  “谭嚣带你游欧洲”的节目播出后,谭嚣人气爆棚,趁着热度发行了第四张专辑,《嚣遥游》,并且在工体举办了第一场个人演唱会,期间也在全国各地拍了无数的广告,还有几场访谈,以及为一些影视剧制作和演唱了主题曲。

  同年,谭熙获得哈佛历史系宗教学博士学位,直接被系里聘为助理教授,发文章的压力比博士期间更甚,还要教课,而他也在整理博士期间的一些废稿,想要出版一本科普宗教学的书籍。

  谭熙的忙碌跟谭嚣的不一样。谭熙需要长时间的安静,专注于阅读和思考,作息时间也非常规律,而谭嚣则是没日没夜的体力劳动。

  谭嚣出名后就在全国各地飞,也没在北京买房子,机票酒店倒是积分累累,偶尔回北京一趟就蹭住在庄齐家的客卧。

  他问庄齐要不要考虑再结个婚,庄齐则笑着反问:“嫌我做饭不好吃啊?让我结婚是不是想蹭一口更好吃的饭?”

  谭嚣赶紧哄道:“不是,庄老师做什么都好吃,庄老师收留我,我就感恩戴德。”

  庄齐翻了个白眼,龇牙咧嘴地尝了一口刚熬好的、很烫的海鲜粥。

  重新恢复规律作息的谭教授也在试图恢复曾经很规律的查岗电话。

  谭嚣则完全不规律,听见就接,听不见就连微信都不回。两人隔着时差,在忙碌中错过无数次电话,也借着各种工作上的忙碌和生活中的惯性错过了很多次本该可以见面的机会。

  谭嚣是很多年都没提过去看谭熙,因为他知道,只要他看见谭熙就不可能淡定地聊天、吃饭。他可以在某些瞬间把庄齐当成谭熙,但是谭熙却怎么都不可能是庄齐。谭熙是他写情歌时的所有灵感和唱情歌时的所有感情,也是在夜深人静的、不知何处的旅店里,一次又一次不为人知的欲望。

  而《嚣遥游》发行之后,谭熙也没再提去看望嚣嚣,因为嚣嚣从来没有邀请过他,甚至还拒绝了他很多很多次。但如果只是因为没有邀请或者拒绝多次,谭熙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继续问的。

  谭熙不再问,只是因为有一次他给嚣嚣打过去查岗电话,接电话的人却不是谭嚣,而是庄齐。

  庄齐在自己家里收拾屋子做饭,谭嚣刚从机场回来,洗完澡就累的在客卧里昏睡过去,手机落在了外面,也没静音。

  庄齐看来电的人叫“谭熙”,觉得应该是谭嚣领养家庭的亲戚,毕竟谭嚣是孤儿,在姓谭之前到底姓什么,庄齐从来没问过。

  他不想吵到两天没怎么睡觉的谭嚣,又怕这姓谭的亲戚有什么急事,于是帮谭嚣接了电话:“喂,您好,谭嚣在休息,我是他朋友,您有急事儿吗?”

  谭熙停顿了片刻才说:“请问你是……”

  “我是庄齐,就唱歌儿那个。”庄齐自来熟地说,“您要没急事儿我就先不叫他,他两天没合眼了,让他先睡会儿。”

  “哦,是庄老师啊。”谭熙叹了口气,语气放尊敬了一些,“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

  看到过你指导嚣嚣唱歌,也看到过你们一起在欧洲旅行。

  “老师不敢当,嚣儿早就比我牛了。”庄齐听对方的声音不像长辈,普通话讲的跟个播音员似的,一点地方口音都没有,听不出是哪里人,于是好奇道,“请问您是他的……亲戚吗?”

  “嗯,我是他哥哥。”谭熙又停顿了,不知道应不应该加一句“亲哥哥”,于是一句话就悬在那里,听着还有点冷漠没礼貌。

  “诶,巧了!他也叫我一声哥。”庄齐没话找话地笑着接了下去,“哪天一块儿吃饭啊!这几天我俩都在北京。”

  谭熙苦笑,心想上次嚣嚣跟我一起吃饭已经是八年前了,你要真能把他叫过来跟我一起吃饭,那我一辈子管你叫老师。

  谭熙随便答应了一声“好”,又说:“我没有急事,让嚣嚣睡觉吧,不用叫他。”

  庄齐说“成”,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确认了一声:“您是‘谭熙’是吧?等他醒了我跟他转达。”

  “是,谢谢。”

  其实谭熙早就知道嚣嚣在北京的时候都借住在庄老师那里,倒不是为了省酒店钱,而是想跟庄老师切磋音乐。嚣嚣跟他说起庄齐的时候一直都是用的“庄老师”这个称呼,但是这次庄齐接起了嚣嚣的电话,说的却是“嚣儿也叫我一声哥”。

  “哥”这个字,于谭熙而言意义非凡。

  至于那个客套的一起吃饭的邀约和最后例行公事的确认姓名,字里行间,谭熙能听的出来,嚣嚣根本就没和庄齐提到过自己的存在。

  谭熙忽然就明白了嚣嚣为什么一直住在庄齐家里。于嚣嚣而言,谭熙既是老师,也是哥哥,而庄齐又何尝不是呢?如果说嚣嚣拥有的才华也有谭熙一份功劳的话,那现在嚣嚣能成为华语乐坛年轻一代里首屈一指的歌星,庄齐可谓功不可没。

  谭熙当即上网搜索了那档欧洲旅行节目,随便挑了一集,快进到嚣嚣和庄齐有互动的地方仔细看了看,发现嚣嚣看庄齐的眼神确实是不一样的,甚至有点像是以前嚣嚣看谭熙的眼神。

  庄齐也挺帅的,小麦色皮肤,最抢镜的就是一双大长腿,总穿着黑色破洞牛仔裤,迈着大步显得很潇洒,但是步子再大,每个镜头里,他都跟在嚣嚣左右,或者后面,即使是跟其他人走在一起,庄齐也从没把嚣嚣甩到身后。

  在那之后,谭熙就没再提过要特意飞到中国看望嚣嚣。

  早就分手的恋人也早就有了新欢,难道真要大老远地凑到一桌吃顿饭?谭熙不想以前男友的身份去恶心别人,更不想以亲哥哥的名义去恶心嚣嚣。

  他不怨嚣嚣没跟他坦白,也能理解嚣嚣对他的隐瞒。

  无论以什么身份,嚣嚣都没必要对他讲。难道找到新欢要特意告诉前男友?还是谈个恋爱也要向哥哥汇报?

  谭熙只是很无语,觉得嚣嚣的内在品味居然没什么变化,还是喜欢哥哥型的,温柔体贴会照顾人的、有才华的那种,而且还要禁忌的,比如老师。

  还是个跟女人高调结过婚又高调离过婚的老师。这得多会照顾人?

  想到这里,谭教授才意识到自己掰折了桌上放着的一支圆珠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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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庄齐又喊谭熙一起吃饭,是在谭嚣二十七岁那年。

  二十七岁的谭嚣已经出了六张个人专辑和近二十首未录入专辑的单曲。从《嚣遥游》开始,谭嚣的每张专辑里都有除华语以外的其他语言的歌曲,谭嚣的歌声也因此走出国门,被日韩和东南亚的粉丝所熟知,甚至积累了英语、德语、西语和法语国家的粉丝。

  而且他的形象好、人品好、口碑好,出道以来零绯闻,为人处世亲和又低调,除唱歌之外还有接不完的其他工作,在二十七岁就荣登了Times评选出的全球最知名华人的排行榜。

  二十七岁的谭嚣也第一次举办世界巡回演唱会,从北京出发, 在北京、上海、深圳各举办两场,又在首尔、东京、曼谷、新西兰、吉隆坡各举办一场,最后在伦敦、巴塞罗那和洛杉矶各举办一场。

  谭嚣在巴塞罗那的演唱会上对歌迷们说:“除了唱歌,我也有其他的热爱。我最爱的运动就是足球,最支持的就是你们巴萨的马里奥。马里奥这些年的球赛我基本都认真看了,我工作室的每个员工都知道我是马里奥的忠实球迷!巴塞罗那,我很想念你!请代我向老朋友马里奥问好!”

  巴塞罗那演唱会之后,谭嚣这位零绯闻的、高产又敬业的老好人竟然第一次被骂上热搜。

  键盘侠们大骂谭嚣不爱国,骂华语乐坛的新晋顶流居然想念巴塞罗那,骂他红口白牙地欺骗粉丝,大言不惭地说巴萨俱乐部乃至整个西班牙队的头号前锋马里奥是他的“老朋友”……

  谭嚣工作室没来得及回应,因为老板本人正马不停蹄地赶往美国洛杉矶。

  谭嚣工作室不回应,“谭嚣舔狗巴萨”的视频便在网上不断发酵着。

  庄齐知道这是谭嚣第一次被骂的这么惨,而且眼看就要被这帮键盘侠给上升到政治层面,很怕这件事影响谭嚣在洛杉矶举办演唱会的心情和发挥,乃至回应不好就会影响星途,于是放下手头的工作,买了张机票直接就飞到了洛杉矶,打算帮谭嚣盯着演唱会的一切事宜。

  之前庄齐接到过谭熙的电话,也问过谭嚣,谭熙何许人也?

  谭嚣只说,谭熙是我哥哥,在美国工作。也没说具体在哪儿,或者做什么工作。

  庄齐又问他们关系好不好,谭嚣也只说挺好的,不过很多年没见了。其他什么都没提。

  于是庄齐到了洛杉矶便给谭熙打了个电话,还是那件事——约饭。

  谭熙便飞去了洛杉矶。

  但不是因为庄齐喊他吃饭。

  嚣嚣演唱会的票,谭熙是早就抢到了。而且不只洛杉矶这场。

  这一年里,北京那场、上海那场、深圳那场、首尔那场、东京那场、曼谷那场、新西兰那场、吉隆坡那场、伦敦那场、巴塞罗那那场,还有以前的很多场,谭熙其实都抢到了票。

  谭熙知道,演唱会之前嚣嚣很忙,于是打算在演唱会之后再跟嚣嚣和庄齐小聚。

  庄齐当然告诉了谭嚣他哥哥会来看他的演唱会,谭嚣便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但他没有表现出这种紧张,平静地跟谭熙打电话说,演唱会结束后,咱们回酒店见,我给你正式介绍一下庄老师。

  谭熙也挺紧张,毕竟去见分手的恋人和去见带着新欢的分手的恋人是不一样的。

  谭嚣和谭熙都没有想到,抚平了两人所有紧张的,竟会是突然出现在演唱会现场的马里奥。

  二十八岁的马里奥·加西亚已经是巴萨的第一前锋,也是踢过欧洲杯和世界杯的西班牙国家队的首发明星球员。

  不仅他一个人来了,他还带了西班牙国家队的其他三名球员,都是谭嚣以前在足球学校的同学。一同前来的还有马里奥的妹妹马丽娅,以及马丽娅的英伦绅士丈夫,谭熙在伊顿的同学,Big Ben,本杰明。

  马里奥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杀过来,谭嚣毫不知情也毫无准备。

  好在马里奥他们开来的两辆豪车实在太显眼,还有前后四辆车的保镖和警察,到了场外就把工作人员震慑了。工作人员赶紧给谭嚣打电话,谭嚣在赶来现场的路上就已经决定了,他要临时加一首歌,跟跟马里奥和球队的其余三人一起唱,马丽娅和Big Ben也参与其中。

  其实谭嚣的粉丝里也不乏巴萨的球迷,洛杉矶这一场演唱会在著名的马里奥·加西亚降临后直接沸腾、燃爆。

  台下的观众跟着最后一首歌大声歌唱、哭喊,总之很是激动。他们唱的就是那首“Vivir Mi Vida”——

  *Voy a reír, voy a bailar (我要大笑,我要跳舞)*

  *Pa´qué llorar, pa’ que sufrir(为什么哀悼,为什么受苦)*

  *Mi gente(我的朋友们)*

  *La vida es una(生命只有一次)*

  露天舞台的灯光下,马里奥揽着谭嚣的肩膀,用英语对现场观众说:“没能去老朋友Tan在巴塞罗那的演唱会,我必须给Tan道个歉。当时我们在马德里踢比赛,等我回去巴塞罗那的时候,Tan已经来到了这里,来到了洛杉矶。”

  “Thank you, Los Angeles!Thank you for re-uniting old friends!All of you are angels!”

  谢谢你,洛杉矶!谢谢你让老朋友在此相聚!你们所有人都是天使!

  谭嚣给了马里奥一个坚实的拥抱,关了耳麦对他说:“你们今晚还有其他安排吗?我哥哥也来了,咱们聚一下?”

  马里奥很痛快地说:“没安排!有安排也都推掉!地址发给我,一会儿见!”

  马里奥离开舞台之后,谭嚣又给意犹未尽的观众们多唱了洛杉矶演唱会的真正的最后一首歌,Coldplay的“Viva La Vida”——

  *I used to rule the world (我曾经统领世界)*

  *Seas would rise when I gave the word (一声令下就潮起潮落)*

  *Now in the morning, I sleep alone (如今在早晨,我独自睡醒)*

  *Sweep the streets I used to own (洒扫我曾经拥有的街道)*

  I used to roll the dice (我曾孤注一掷)

  Feel the fear in my enemies’ eyes (感受敌人眼里的恐惧)

  Listen as the crowd would sing (听民众在歌唱)

  “Now the old king is dead, long live the king” (唱“老国王死了,新国王万岁”)

  One minute I held the key (我刚得了钥匙)

  Next, the walls were closed on me (所有的墙壁就马上将我堵死)

  And I discovered that my castles stand(然后我才发现我的城堡)

  Upon pillars of salt and pillars of sand(矗立在盐巴和沙子的支柱上)

  I hear Jerusalem bells a-ringing (我听到耶路撒冷的钟声)

  Roman cavalry choirs are singing (罗马战士的歌声)

  Be my mirror, my sword and shield (做我的镜子、长剑、盾牌)

  My missionaries in a foreign field (我在异国战场的传教士)

  For some reason I can't explain (我无法解释)

  Once you’d gone, there was never (自你走后,就再没有)

  Never an honest word(再没有真心话)

  And that was when I ruled the world(那就是我统领世界之时)

  It was the wicked and wild wind(一阵邪恶狂野的风)

  Blew down the doors to let me in (吹掉了门,让我进去)

  Shattered windows and the sound of drums(碎掉的玻璃和鼓声)

  People couldn't believe what I’d become(没有人能相信我变成了什么)

  And revolutionaries wait (而革命者们在等着)

  For my head on a silver plate (等着将我的头颅放在银盘子上)

  Just a puppet on a lonely string (只是一根孤单线绳上的傀儡)

  Aw, who would ever wanna be king? (唉,谁又想当国王?)

  For some reason I can't explain (我无法解释)

  I know Saint Peter won't call my name (我知道圣彼得不会叫我上天堂)

  Never an honest word (没有一句真心话)

  *But that was when I ruled the world (但这就是我统领世界之时)*

  演唱会结束后,谭嚣片刻不敢耽搁地带着庄齐返回酒店,跟马里奥他们在已经包好场的酒店顶层的露天penthouse上寒暄叙旧,内心七上八下地等着谭熙出现。

  谭熙也的确出现了,却片刻没能逗留。

  因为比谭熙先出现的是突然降落在penthouse另一端的一架西科斯基UH-60“黑鹰”直升机,上面印着FBI联邦调查局的标志,而谭熙则是跟一位FBI警员一起坐电梯上的酒店顶层。

  午夜的夜色下,谭嚣和马里奥举着酒杯不约而同地停止聊天,好奇地看向不远处,看到两个高个子行色匆匆地跑向直升机……

  等谭熙戴好护耳朝他们挥手的时候,谭嚣才反应过来那个人竟是他的哥哥。

  “哥——!”

  唱了一晚上演唱会,嗓子都快唱哑的谭嚣突然大喊一声,边喊边往直升机停机坪的方向跑。他在大风里跑到巨大的字母H中央,西科斯基黑鹰已经升入夜空。

  谭嚣抬头望着已经远成了一颗星星的直升机,心里的话,喊不出口。

  哥,既然来了,你能不能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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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know Saint Peter won't call my name 我知道圣彼得不会叫我上天堂

  大长章,为了让他们重逢在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