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苟友>第17章 17. 日出

  【所谓未来,无非是我们今日的决定与行为的后果。如果你为今日的决定感到满足,那么就请坚信,你一定会被赐予幸福的未来。——《摩诃婆罗多》】

  伊顿的毕业典礼当晚,谭嚣抛弃了西班牙的马氏兄妹,跟他哥哥住了一晚伊顿公学的学生宿舍。

  谭熙的室友已经跟随父母回家,所以宿舍房间里正好空出一张单人床给谭嚣。他们没去韩静翎给谭熙订的酒店,因为第二天一早,谭熙要带他弟弟去个地方。

  而且是很早,非常早,天没亮那么早。

  睡不了几个小时的临睡前,谭熙问弟弟能否起那么早。

  谭嚣胡乱擦着刚洗过的头发笑道:“当然,我们到处踢比赛经常赶奇奇怪怪的行程,只要定好闹钟我肯定能起来。”

  然而天还没亮,谭嚣并不是被闹钟吵醒的,而是被他哥哥叫醒的。

  谭熙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后,回到房间走到嚣嚣的床边,弯腰将嚣嚣的一缕长发别到他的耳后,又抚着他的眉毛欣赏了一会儿少年的睡颜,才轻轻唤道:“嚣嚣,起床吧,咱们得出发了,不然时间来不及。”

  “嗯……起床。”

  谭嚣缓缓睁开眼睛,刚要用手臂去遮天花板上的灯光,谭熙就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并且在他还没完全醒过来的时候抓着他的长发,手法生疏地为他扎了个高马尾小揪揪。

  扎好头发的谭嚣才真正醒过来,也没管自己的发型,赶紧跑去厕所洗脸刷牙,生怕耽误了哥哥特意给他们俩安排的活动。

  具体什么活动他也不知道,反正他哥哥安排的,一切全听哥哥的就好。

  谭嚣冲回房间换衣服,就听他哥哥提醒道:“得穿长裤长袖,外面凉。”

  谭嚣看了一眼他哥哥穿的白色运动帽衫和灰色运动裤,说:“我唯一带来的长袖长裤就是昨天穿的西装。你还有别的衣服吗?借我穿一天?”

  “那就穿西装吧。”谭熙指了指立在一旁的大行李箱,说,“我的行李已经打包,来不及翻,咱们得快点出发了。”

  “好。”谭嚣也没拘泥,穿好一身西装就跟他哥哥快步走出了门。

  两人长腿阔步,以晨跑的速度跑到了学校的马厩。

  其实还没跑到马厩的时候谭嚣就闻到了一股臭味,所以他立刻就猜到他哥哥要带他去骑马。

  虽然猜出要骑马,但是谭嚣完全没想到那些马竟然长得那么高大威猛,而他哥哥牵出来的那匹黑色的,尤其高大,尤其威猛。

  谭熙借着马厩的灯光给这匹高大威猛的马换上了一套双人马鞍。

  谭嚣根本没看清楚那个马鞍,只是下意识地往后躲,也没跟他哥哥掩饰自己的害怕,惊叹道:“这么高?我不会骑怎么办?”

  “天太黑,我带你。”谭熙摸了摸马头,又对着一侧马耳朵说了几句话,才将越躲越远的谭嚣拉了过来,“Dream是最温顺的,你先上去。”

  “啊?”谭嚣明显不敢骑这么高的、黑乎乎的一头动物。

  谭熙打开提前准备好的手电,照着远处让Dream适应了一下灯光,然后又照了一下马镫和马背上的马鞍,说:“踩稳这个马镫,跨上去坐前面,扶住扶手,放松坐着就可以。”

  谭嚣虽然害怕这头腿比谁都长的、陌生的大型动物,但是有他哥哥在旁边牵着马,他其实也可以很勇敢,所以没再磨蹭,抬脚踩上马镫,抓住马鞍上的扶手,长腿一跨便坐到了高高的马背上。

  谭熙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牵着缰绳带着Dream向前走了几步,抬头问马背上僵坐着的弟弟:“嚣嚣骑士,你还ok吗?”

  “O……ok,我ok。”号称“西班牙骑士”的人瑟瑟发抖着回答。

  “放松一些,别紧张,也别夹着马肚子。有我在,你不会摔下来的。而且我们慢慢骑着溜达而已,就算摔下来也顶多摔破你的西裤。”谭熙又拉着Dream向前走了几步,离开了马厩的区域,来到一片开阔的草场上,也彻底置身了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谭熙抬手把缰绳和手电筒一起递给他弟弟。“帮我拿一下,别拽缰绳,手电往远处照。”

  谭嚣刚接过手电筒,他哥哥就已经轻盈地跨上马背,坐到了他身后。谭嚣立刻便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

  谭熙的双臂从背后环着谭嚣,又在谭嚣的手里摸索到了缰绳,对Dream说了一声“forward”,两人便开始了环绕伊顿公学的、慢悠悠的“黎明前骑行之旅”。

  离开马厩之后,青草的味道显得格外清新。

  谭嚣觉得,大不列颠岛上这座温莎小镇的晨雾好像都是香的,但又好像不是晨雾,而是他哥哥身上的味道。

  “关掉手电吧。”谭熙左手松松地拿着缰绳,右手则覆到了谭嚣举着手电的那只手上,沿着谭嚣的手找到了手电,并熟练地按下按钮,关掉了唯一的灯光,说,“这条路Dream很熟悉。”

  谭熙的手掌很暖,谭嚣的手背却有些凉。

  “嚣嚣,冷吗?”

  温润的气息萦绕在谭嚣的耳畔,谭嚣才恍觉自己已经置身一片漆黑。但是他哥哥就在他身后,那么近地抱着他,他竟然这么快就一点儿都不害怕了。

  可是他哥哥问的不是他害不害怕,而是冷不冷。

  他只能回答:“一点儿都不冷。”

  “一会儿太阳出来就不冷了。”谭熙说,“我们骑到学校教堂的时候就能看到日出,然后再带你去泰晤士河边看看水鸟,最后骑回来参观学校。”

  谭嚣笑问:“我们真的可以这样儿到处骑马吗?”

  “可以,这里是温莎,不是伦敦。而且我是伊顿的优秀毕业生,还是刚刚卸任的马术队的队长。”谭熙又笑了笑,补充道,“最关键的是,我已经拿到毕业证了,就算被抓住在学校里乱骑马,那也没人能对我怎么样。难不成吊销我的‘驾照’吗?”

  “噗……骑马驾照?”谭嚣乐了一会儿,便又严肃道,“哥哥,你马上就要去哈佛念书了,别为了带我骑马就惹事儿。”

  “放心吧,真的没关系。”黑暗里,谭熙情不自禁地将下巴轻轻抵在了谭嚣的肩膀上,低声说,“大不了我先不去入学,我去巴塞罗那等你一年,等你签进一支美国的球队,我们再一起去美国,好不好?”

  “你别等我啊!哈佛是什么东西我还是知道的。毕竟它可是我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几所大学呢!哈哈哈……”谭嚣笑得肩膀直颤。

  谭熙却并不觉得弟弟的自嘲哪里好笑。他抬起下巴,稍微坐直了一些,叹了口气,说:“你本来也能去……”

  “是我自己不想去的。”谭嚣打断道,“我不想跟你走同一条路,因为如果我们走在同一条路上,我们必定是要肩并肩一起走的。那样的话,妈妈就永远都会拿我们两个作比较,不管什么事情都逃不过她的比较。妈妈会活的很累,哥哥你也会活的很累。”

  谭嚣骑马不紧张了,于是跟他哥哥说话的时候就会时不时地扭过头向后看。反正四周都是黑暗,他还不如回头去看他哥哥。

  两人的脸贴的很近,呼吸可闻。

  阵阵凉风吹过,偶尔会将谭嚣未束好的几缕头发吹到谭熙的脸颊上,轻轻抚过一瞬,便又消失不见。

  谭嚣难得跟他说这些心里话,因为真正重要的事情谭嚣从来都不说,只会用实际行动去表达。以至于当年谭嚣非要去踢足球而不去伊顿上学的时候,谭熙是真的特别生气,是觉得弟弟的努力前功尽弃,以及怒其不争的那种生气。

  后来谭熙也不是不能理解谭嚣当年突然做出的放弃的选择。他起初是心疼的,但是知道弟弟在巴塞罗那过得很快乐,他便收起了那份心疼,只留下欣慰和祝福。

  可是现在谭熙从伊顿毕业了,并且考进了世界排名永远蝉联前三的美国哈佛大学,再听他弟弟亲口说出这番心里话,他又不免心疼,而且是疼在了更深的地方,好像能把这种疼痛永久地烙印在心里。

  然而现在的谭熙,再怎么疼也无法跟他的嚣嚣发一丝一毫的脾气。

  不是因为嚣嚣长大了,而是因为他自己长大了,还起了不该起的念,动了不该动的情。

  “嚣嚣……”

  十八岁的谭熙根本就克制不住这种情愫。

  黎明前的黑暗里,谭嚣再次回头看他的时候,他故意向前凑了一些,嘴唇便自然而然地贴上了嚣嚣的耳鬓,还有鬓边的稍长的碎发。

  他知道这样很不堪,但是怀里的人,他太喜欢。

  而且自己越是不堪,就越能衬托出怀里的少年是多么光风霁月、多么清透无暇。

  谭熙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缰绳,不敢再往前半分。

  既然不能对嚣嚣生气,也不能对嚣嚣坦白,谭熙就只好用幽默去掩饰杂乱的心绪:“连马都不会骑的骑士,不论你跟我比较什么,你确定自己能赢么?”

  “确定啊。”谭嚣笑道,“所以我不跟你比。”

  谭熙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聊着聊着便骑到伊顿公学的大教堂前面停了下来。

  太阳为这座教堂镶起了一层金边,也为谭嚣的发梢和眉眼镀上颜色,然后整座温莎都缓缓明亮了起来。

  “哥哥。”欣赏过日出,谭嚣便转头看向谭熙,调笑道,“这么浪漫的场景,你是不是得用法语说点儿什么?”

  谭熙宠溺地摸了摸嚣嚣的脑袋,刚才为他扎的本就不太整齐的头发便更乱了一些。但不是凌乱,而是肆意和潇洒。并且触感柔软,就像嚣嚣这个人一样,肆意而不蛮横,潇洒而不乖张,温和却又不太温顺。

  谭熙不敢再看眼前的少年,望着天将亮且四下无人的温莎,组织了一下语言,用缠绵的法语说:“嚣嚣,无论‘日不落帝国’指的是19世纪的英国,还是16世纪的西班牙,我们心里的太阳,永不西落。”

  见嚣嚣不说话,谭熙便轻咳一声,转换成稍微正经些的伦敦口音,用英语说:“我想带你去美国波士顿看大西洋上的日出。”

  嚣嚣还是眨着眼睛看着他,没有回应。

  谭熙便又无缝衔接到汉语普通话:“也想带你回中国,去东海边看日出。你知道上海那座城市吗?上海,是不是在东海边?”

  嚣嚣没有回答上海是不是在中国东海边上这个地理问题。

  他转身不再看谭熙,而是看向前方的教堂,又略微向后靠,靠进了他哥哥怀里。不,他本就在他哥哥怀里,此时是靠到了他哥哥身上。

  仰起头,嚣嚣的后脑勺便搭在了他哥哥的左肩膀上。

  他又调笑道:“哥哥,你可真是太浪漫了。幸亏伊顿是男校,如果是男女混校,你毕业前还不得像集邮一样,收集到多少女孩儿的小心脏!”

  谭熙任由嚣嚣靠着他,低头便能看到少年吧啦吧啦地说话时一动一动的喉结。

  谭熙赶紧移开目光,挑起一侧的眉毛,学着利亚姆的傲慢样子和瑞士德语区的口音,用德语说:“前提是那些女孩儿要听得懂七种语言。”

  谭嚣大笑着坐直了身子,半感叹半揶揄:“你这标准可太离谱了!”

  他还没笑完,又听他哥哥用西班牙语说:“你的标准也得高一些。幸亏足球学校里没有女孩儿,不然你约出去的女孩儿估计要比你进的球还多吧?”

  “噗……哈哈哈……”谭嚣又笑的停不下来,连两人座下的高大威猛的马都被他笑得颤抖。笑完这阵,他才想起来说:“我可不要求哪个女孩儿会说七种语言!”

  “哦?那你的要求是什么?”谭熙很好奇。

  “啧,我的要求是九种。”谭嚣笑得很是得意,“看吧,连这个你都比不过我,我是真的不能跟你比!你会输的很惨!”

  “九种……语言?”谭熙着实有些震惊。

  “还有盲文和手语。”谭嚣抬起双手,一手比着“四”,一手比着“五”,一左一右遮住了笑盈盈的一双眼睛。

  他说:“哥哥,其实我会九种语言。”

  所以我应该找不到符合我要求的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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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未来,无非是我们今日的决定与行为的后果。如果你为今日的决定感到满足,那么就请坚信,你一定会被赐予幸福的未来。——《摩诃婆罗多》

  《摩诃婆罗多》,印度古代梵文叙事诗,主要描写婆罗多族的后裔般度和俱卢两族围绕王位继承权的斗争,反映列国纷争时代的印度社会。史诗中包含丰富的民间传说、寓言、神话和童话,还有大量宗教、哲学、政治和伦理方面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