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苟友>第15章 15. 忏悔

  【我的良人在男子中,如同苹果树在树林里。我欢欢喜喜坐在他的荫下,尝他果子的滋味,觉得甘甜。——《塔纳赫·文集·雅歌》】

  谭嚣双手拿着自己的画像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想赞叹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这种赞叹。如果只说哥哥画的真好,根本不足以形容他哥哥的画技,可如果说自己被画的真帅,又不免欠揍。所以谭嚣难得语塞,呆呆地盯着画中的自己。

  谭熙用漫画师递给他的湿纸巾擦干净了满手的黑炭,又塞给漫画师一张欧元,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但是可以请你帮忙塑封一下这张画吗?”

  “当然!”漫画师立刻从谭嚣手里接过这张画仔细塑封好,再交还给画里的少年。

  漫画师一时间也忘了赞叹。

  两人走后,他才想起来对接下来源源不断的客人吹牛说:“看到没!看到没!刚才那个小伙子可是我的学生哦!”

  “是么?那他给你的钱是他支付的学费咯?”客人打趣漫画师,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漫画师便将他们的笑容画得更加夸张。

  La Rambla的主题就是漫步、流浪。

  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们走马观花地观看着街头的艺人、画师,殊不知那些艺人、画师也同样来自世界各地。他们互相打量,互相欣赏,也互相逗趣。

  在人群中相识一笑,又在人群中各奔东西,这大概就是流浪的意义。

  “所以孙悟空现在长这样儿了?”谭嚣走在大街上,仍双手举着画看,走路抬头看画不看路。

  谭熙揽过谭嚣的肩膀,及时阻止长腿阔步走路不看路的人一脚踢到走在他们前面的游客。

  “孙悟空?”谭熙笑道,“或许是女儿国的国王呢?”

  谭嚣理解差了他哥哥的意思,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马尾小揪揪解释道:“我留头发就只是因为懒得去剪而已,你如果觉得这样儿太像女孩子……”

  “别剪吧。”谭熙也扒拉了一下那个柔软的马尾小揪揪,“这样儿……很巴塞罗那,很兰布拉。”

  谭嚣听得乐了,不知道他哥哥将各种语言的语法捣腾的那么清楚,怎么居然会把地名的名词用作形容词。

  .

  梦境少不了夜色。

  如果阳光下的巴塞罗那盛满了地中海畔的热情,那么夜幕下的兰布拉大街就揽尽了巴萨罗那的妖娆——

  彩灯、人群、飘香的食物、纷呈的酒水,还有远处传来的吉他、木鼓,以及弗拉明戈舞踏步、击掌的节奏。

  曲与舞相结合,浪漫又铿锵,浓艳而悲壮。

  马丽娅的弗拉明戈表演就在前面,已经有许多游客围成一圈为她们几个女孩子喝彩。那一圈人里,当然也包括穿着伊顿的白色polo衫,举手投足间都非常板正、贵族的英伦小绅士们,就连最板正的威尔森先生都看得入迷。

  谭嚣和谭熙也围了过去。

  前面的舞曲告一段落,接下来的是风靡欧美乐坛的“吉普赛国王乐队”创作的弗拉明戈吉他曲Pharaon,《埃及法老》。

  伴着绵延绕指的吉他曲,女孩子们齐声拍着手、踏着地,并且一边拍手一边挑衅地盯向足球队的几个坏小子。

  坏小子们接受了挑衅,也跟着拍起手,并且伴着旋律、踩着节拍,一步一步地从围观的人群中舞向在圆圈中央挑起红艳长裙的女孩儿们。

  马里奥模仿着马丽娅的舞姿,仿得有六七分像,因为少了妖娆,多了力量。他在头顶拍着手,又趁拍手的间歇工夫,好几次指向仍站在Big Tan旁边的谭嚣。

  谭嚣赶紧把画递给他哥哥,也拍起了手。

  之前他没加入那帮好队友,就是不舍得松开手里的画,但是既然好队友们几次三番给他眼神、手势和抬下巴的邀请,他也只好过去参与。

  谭嚣没有红色的长裙,也没有踩在地上铿锵有声的高跟鞋,但他的红色短裤足以显得他腰细腿长,大力跺脚时的舞步又能凸显他小腿上的肌肉线条,抬起胳膊拍手,便露出白色旧T恤下面的一段腰间的肌肉,白皙、紧致,尤其在扭胯的时候,竟有一种异样的魅力。

  谭嚣跟在马里奥身后走位,模仿的是马里奥的舞姿,但是看在谭熙眼里却不禁觉得他弟弟绝不仅仅是个高效的模仿者,因为谭嚣身上总有种对抗的、对峙的、冲突的感觉,那是在别人身上找不到的。

  谭熙觉得,这就是嚣嚣的魅力。

  而这种魅力也不仅体现在外表上,更多的是在性格上,谭熙也早就领教过了。

  他的嚣嚣,梳着最不羁的发型,却拥有最单纯、最干净的眼神。

  他的嚣嚣,善良、乖顺,却也能用最决绝、最沉默、最狠心的方式去逃离混乱和虚假。他从不说韩静翎的坏话,也不让他哥哥说,因为他想要安宁,也想让别人的生活尽量回归安宁。

  可是安宁并不等于没有热情。

  他的嚣嚣,住在巴塞罗那,跳着弗拉明戈,记忆里却珍藏着一整部《西游记》,还有那么多的唐诗……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谭熙觉得,唐朝的《长恨歌》如果也有音乐,那应该就是这样一首“六弦琴”弹奏的“胡曲”。

  毕竟鲍尔老师讲过,“吉他”的祖先是古埃及、古巴比伦、古波斯的各种弹拨类乐器。就连西班牙语的“吉他”一词,都是由波斯语演化而来的。

  而波斯就在丝绸之路上。

  那么吉他的祖先,是否也曾随波斯商队将琴弦上的思念带到过东土大唐?

  只是在那样的年代,商队或许能联结地中海和小亚细亚,可是《长恨歌》却唱不到西班牙。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就在谭熙听着《埃及法老》却莫名想到了一整篇《长恨歌》的时候,熟悉舞步后的谭嚣终于在令人晕眩的圆形的人群里找到了谭熙的一双眼睛。

  四目相对,含情凝睇。

  流光似水,也似越不过的千山万水,和无法谋面的碧落黄泉。

  .

  一曲过后,谭熙将口袋里的欧元硬币全都投进了舞蹈队的“打赏篮子”里。那些硬币都是他买咖啡、买甜筒、买海鲜饭的找零。

  跳完舞的谭嚣双手插兜,踩着新舞曲的节奏朝他哥哥走了过来

  “你这算是……投币压一压惊?”谭嚣拍着他哥哥肩膀说,“不用太惊讶,哪个住在巴塞罗那的人不会跳几步弗拉明戈呢?我跳的不错吧?”

  谭熙笑着摇了摇头,心想,投币可不是压惊。

  这是赎罪。

  谭嚣不知道他哥哥这个简短的摇头是什么意思,于是眯起眼睛故作不悦地说:“我觉得我比马里奥他们那群bobo跳的好那么一丁点儿。你看,就像我眼睛缝儿这么一丁点儿。”

  谭嚣自然也不知道,他哥哥当晚主动给威尔森先生报销了圣家族大教堂的所有门票,说不用找学校报销,这是我买的“赎罪券”。

  威尔森之前已经把门票钱全部付给了马丽娅,而他对于学生给他报销的事也早已司空见惯。毕竟他的很多学生和学生家长都会给学校捐款,捐的价值远比这些门票高很多。

  威尔森对他这位最得意的弟子开了个黑色开玩笑:“你买这么多,是‘预购’吧?”

  谭熙笑答:“是啊,预购的价格更优秀。”

  .

  回到酒店房间,巴塞罗那已经安静了下来。

  谭熙坐在床头,一张一张地数着他从威尔森先生手里“报销”回来的教堂门票,如数家珍——

  Harry这张:我不应该一次又一次触碰他柔软的长发。

  Charlie这张:我不应该将目光流连在他后颈上的水珠。

  Benjamin这张:我不应该看他腰上紧致的肌肉,还有红色的球队短裤,和那双长而有力的腿。

  ……

  威尔森先生这张:我不应该陷在他的眼睛里,不应该从“回眸一笑百媚生”,想到“夜半无人私语时”。

  自己这张:我不应该对一个男孩子产生那样的肖想、那么多的肖想……而这个男孩子,更不应该是我的嚣嚣。

  谭熙将这些“赎罪券”门票夹在了随身携带的一本素描画册里,并在心中用英语默念:“亲爱的主,我很感谢您将我的爱情唤醒。但是……请您赐予我拯救和原谅。"

  “请您把我从俗欲中的渴望里拯救出来,并且原谅我精神上的罪孽。”

  “我为我犯下的过错感到忏悔,阿门。”

  ----

  “Like an apple tree among the trees of the forest is my beloved among the young men. I delight to sit in his shade, and his fruit is sweet to my taste.”——Tanakh, Song of Songs

  "我的良人在男子中,如同苹果树在树林里。我欢欢喜喜坐在他的荫下,尝他果子的滋味,觉得甘甜。"——《塔纳赫》

  基督教称Tanakh为“希伯来圣经”或“旧约圣经”,但对于犹太人来说这不是“旧约”而是“始终如一”的。

  .

  圣家族大教堂:

  ![/njf2Nrh/Church-with-](chap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