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枯木逢冬>第9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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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程柏森过生日这件事,对温霁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纵然他们相识数年,共友更是无数,却是从未“和平地”为对方庆祝过一个生日。

  当他们回到家时,温霁设想的生日蛋糕款式已经来到了第十二种。

  温霁的想法天马行空,提出的款式中十个有五个违背牛顿定律,如果此时有第三人在场或柯基会说人话,必然会有人朝着程柏森怒吼:“你别惯着他了!”

  可惜身旁没有第三人,柯基也不会说话,最后还是温霁意识到自己的想象力太过火,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蛋糕才得以回归正常款式。

  温霁在客厅里找到了数据线,给手机充上电后如释重负,回头问道:“你更想吃巧克力还是蓝莓?”

  程柏森正坐在玄关里熟练地帮柯基擦脚,百忙之中抬起头看向温霁:“都可以。”

  温霁冷哼一声,显然对这个零分答案感到了不满意。

  但他心里也清楚这个话题注定无法再继续下去,问再多也是白问,毕竟程柏森对甜食可谓是毫无想法,如果非要说一个要求那便是“温霁喜欢就好”。

  “好吧,到时候就算你不爱吃,我也要逼你吃完一大块。”

  “没问题。”

  温霁笑着转移了话题:“是不是快下雨了,刚才回家路上有几滴水掉到我的脸上。”

  “天气预报说半夜会下雨。”

  恰好手中的手机亮起了开机界面,温霁在等待中点了点头:“让我看一眼天气预报。”

  待看清手机里的信息后,温霁一脸不可置信:“暴雨?”

  说完之后他扭头看向窗外,玻璃外的世界仿佛万物寂静,漆黑的夜空看不出分毫风雨欲来之势。

  温霁平静地望着玻璃窗,他从玻璃的倒影中看见程柏森轻轻地拍了拍柯基的脑袋,然后站起身径直朝着客厅走来。

  高大身影的步伐不疾不徐,最终在温霁的身后停下了脚步。

  温霁仍然没有回过头,他饶有兴致地从玻璃窗中观察着程柏森的动作,他看见程柏森一只手悬在了自己的头顶上,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温霁没有说话,心里也好奇着程柏森想要做什么。

  紧接着他看见程柏森用手指在他的脑袋上比了两个耶,同时一道冷淡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上响起:“兔子。”

  温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幼稚,你在做什么?”

  “今天突然想起我对你做过这个动作,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记忆又出错了。”

  程柏森的语气轻描淡写,温霁却不由微怔,心脏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牢牢攥紧。

  回过神后他摇了摇头:“不,没有错。”

  温霁的记忆力算不上多好,不在意的事情更是转盼即忘,但这件事在他脑海中颇为印象深刻。

  温霁犹豫片刻,在说与不说中选择了前者:“小学的时候你来我家做客,大人们让你上楼找我玩,于是你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说了一句……诶,我忘记了。”

  程柏森替他补充道:“兔子。”

  “对,兔子。当时我的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整个房间暗得要死。”温霁说到一半觉得丢人,抬起双手捂住了脸,“你走路又没有声音,导致我以为你是鬼,一抬头就被吓哭了。”

  程柏森在沙发上坐下,顺势将脑袋枕在了温霁的肩上:“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肩上忽然一沉,温霁下意识侧头欲要开口,然而程柏森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程柏森抬起脑袋,稍稍俯身吻上了温霁的唇角。

  温霁的喘息皆被程柏森的唇齿吞没,他乖顺地任由着程柏森撬开自己的齿关,全心全意地将自己溺进了程柏森的温柔攻势里。

  暴雨将至的城市连空气都沾满了潮湿的气息,却无法熄灭一方角落中的情迷意乱。

  谁也说不清在错误的土壤中生长开花的爱情有几分真,在温霁看来一切都比不上眼见为实,程柏森深邃眉眼间的情意浓烈得令人心惊,温霁确切地相信此时的自己正在被爱。

  天气预报没有骗人,夜渐深后毫无预兆地开始了狂风大作,苍白的闪电划破了窗外的夜空,城市在这个瞬间被照映得如同白昼。

  与闪电如影随形的雷鸣在天边轰隆作响,紧接着温霁听见了雨水的声音。

  温霁的脑袋昏昏沉沉得要命,但是即使如此,他仍有心思将注意力分给窗外。

  温霁睁开了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喜的雀跃:“真的下雨了。”

  程柏森目光落在温霁潮红的脸颊上,眼里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纵容:“别分心。”

  温霁的眼睛依旧盯着窗外,很煞风景地继续开小差:“航班不会被取消吧?”

  程柏森直接上手捂住了温霁的眼睛:“不会。”

  温霁在不可视物的黑暗中眨了眨眼睛,睫毛如蝶翼般轻轻刮过了程柏森的掌心。

  他还想再开口说胡话,奈何被程柏森好声好气哄一哄立刻抛之脑后忘光光。

  温霁哪能想到,自己在床上的随口一说竟然会一语成谶。

  改天再飞不为另一种选择,然而温霁下楼拿快递时因雨天路滑摔了一跤,当场疼得站不起来。

  他们当即急匆匆跑去医院拍了片,幸运的是骨头没裂没断,但身上被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确实疼,层层因素叠加一来二去也没有了旅行的兴致。

  取消行程这个决定带来了许多麻烦事,其中便包括匆匆忙忙地退订单,退订单时被扣了一笔数目不小的手续费,以至于温霁下午补觉时都在梦里算账。

  温霁将整整一个下午都浪费在了这个与美梦不沾边的梦里,直到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将他惊醒。

  温霁迷迷瞪瞪地从梦中醒来,他盖着薄毯蜷缩在窗前的沙发上,睁着惺忪的睡眼俯视着窗外的景象。

  他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此时几时几分,只知道一觉醒来窗外的雨势不仅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变得更加电闪雷鸣。

  温霁拢着毯子站起身,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想要往楼下看,玻璃与皮肉紧紧相贴,突如其来的凉意为他找回了几分清醒。

  他被冻得龇牙咧嘴,连忙捂着额头退后了一步。

  脑袋中的倦意终于如潮水般退去,得以令温霁眼前的事物逐渐愈加清晰。

  厚重的乌云笼罩着天日,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将整座城市彻底淋湿,他惊讶地发现雨势竟然已经大到令人看不清楼下景物。

  意料之外的事情无时无刻地存在于生活中,城市在半夜时迎来了骤雨狂风,喧嚣的风声仿佛要将高层的玻璃击碎,滂沱大雨从午夜持续到了白昼,甚至看不出一丝减弱的迹象。

  温霁垂下眼睫,呢喃着:“程柏森,看来这场雨要下很久。”

  实际上温霁没有期待会得到程柏森的回应。

  他和程柏森一个在客厅一个在厨房,窗外轰隆作响的雷声完全将他的声音掩盖,他的声音大概率只会和玻璃上的雨水一样消失在雨幕中,而不会落进程柏森的耳朵里。

  事实也是如此,温霁没有听见程柏森的回答,反倒是厨房里的哐啷声响一刻未停,期间偶尔还夹杂着一声来自程柏森的脏话。

  温霁被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不用看画面也能想象出厨房里兵荒马乱的场面。

  也不知道程柏森神神秘秘地在厨房里忙些什么。

  温霁回头看向厨房,随手捋了一下身旁小猫的柔顺软毛:“饼饼,去偷看爸爸在做什么?”

  小猫正在呼呼大睡,对温霁的小动作一无所知,自然没有行动。

  就在这时,厨房的声响戛然而止,整间屋子瞬间陷入了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的安静里。

  温霁停下了撸猫的小动作,他微微侧头,眼角余光看到一道身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温霁绷着脸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圆滚滚,紧盯着程柏森的脸庞默不作声。

  程柏森轻着脚步来到了温霁的身边,他问道:“在做什么?”

  “我刚刚睡醒。”温霁握住了程柏森的小指,轻轻地拽了拽,“你看,好大雨。”

  “暴雨红色警告,天气预报说起码会持续到今晚半夜。”

  “它还打雷。”温霁皱了皱眉,语气极为不悦,“我做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梦,结果被打雷的声音吵醒了。”

  温霁很明显正在发起床气,这时候的他极其难相处,熟悉他的人都清楚最正确的做法是闭上嘴。

  程柏森也清楚这一点,但他丝毫不介意被眼前人凶巴巴地挠上一爪。

  程柏森在沙发上坐下,很有耐心地问道:“梦见了什么?”

  温霁沉默了一会儿,别过脸用后脑勺对着程柏森:“我忘记了,完全忘记了。”

  程柏森站了起来,三两步来到了沙发的另一端,与温霁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温霁想过再给程柏森一个后脑勺,可是程柏森偷师家里柯基的神情太可怜,他看着一不小心心软了,终究没舍得给程柏森坏脸色。

  温霁的起床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心里因起床气噌地冒起的怒火顷刻间被浇熄。

  温霁朝着程柏森眨了眨眼,手掌撑着他的大腿,俯身向前吻住了他的嘴唇:“在厨房里忙什么呢?”

  “学做蛋糕。”程柏森摸了摸鼻子,“成品非常失败。”

  程柏森学烘培?说出去吓死人。

  温霁觉得奇怪:“你又不爱吃,学这个干嘛?”

  程柏森没有回答,温霁反倒从他的沉默中寻到了答案,他讷讷道:“哦,因为我喜欢。”

  这时身旁的手机倏地响起,急促的铃声将温霁的声音打断,温霁下意识循声望去,随后不由一怔。

  程柏森的手机屏幕无遮无掩,任谁一眼就能看见来电人。

  铃声仍未停歇,程柏森看清来电人后面色未变,反手挂断来电的动作丝毫不见一丝犹豫。

  挂断来电后他仍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利落地打开手机的飞行模式。

  温霁的眼神暗了下去,他从程柏森的手中抽出了手机,当着程柏森的面关闭了飞行模式。

  手机屏幕在温霁的手中熄灭,漆黑的屏幕倒映出了温霁的不知所措。

  “为什么?”

  这一次程柏森没有在温霁面前装傻充愣,他坦承道:“我不想别人打扰我们,晚点我会给她回电话。”

  温霁觉得头痛:“那是你妈妈。”

  失忆的人应该回到熟悉的地方去接触熟悉的事物,偏偏程柏森一样都没有做到,他仗着生病带来的特权离开了家人与朋友,来到温霁的身旁一待就是大半年。

  温霁清楚地意识到程柏森对他的依赖绝非良性,甚至可以说偏执得病入膏肓,任何闯进这方小小世界的人都会被程柏森扫地出门。

  但这是错误的,程柏森的人生不该是这副模样。而且温霁相信如果程柏森再是这种态度,程家人有限的耐心必然会提前告罄,绝不会再继续放任不管。

  来电铃声再一次响起,温霁在程柏森的深沉目光注视下递出了手机:“接电话。”

  程柏森直到铃声快要结束才从温霁手中接过手机,接听了来电。

  手机没有开扬声器,然而温霁还是能听清对方的声音。

  在兰莺对程柏森嘘寒问暖时,温霁闲着无聊在程柏森面前做起了鬼脸,显然这个小动作逗笑了程柏森,他们在无声之中默契地相视一笑。

  但很快温霁就笑不出来了。

  他听见兰莺在电话中说:“你生病了,我能够理解。但是你越来越过分了,刚刚甚至故意不接我的电话,真的让我很伤心。”

  “抱歉,下次不会了。”

  “上次舅舅的生日宴时你也是这样说,结果呢?别人都相信你是有要紧事才没来,但我知道你嘴里所谓的要紧事只是带猫去洗澡。”

  “扪心自问,我已经对你足够纵容,我想你很清楚自己生病后做了多少荒唐事。这半年来像变了一个人,不回家、不参与家庭聚会,连来公司露个脸都不愿意,我们都觉得没关系,都想着你在这段时间里只要好好养病就好。”

  “就连你搞同性恋这件事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你能不能偶尔也理解一下我?我不想控制你,但如果你一直都是这种态度,我想我不得不采取一些强制手段。”

  温霁猛然抬起头,惊诧地瞪大了双眼。

  他正偷听得津津有味,哪能想到兰莺的话语会如同雷电般突然劈进了他的耳朵里,劈得他心跳如擂鼓,劈得他天崩地裂。

  严严实实的玻璃窗隔绝了雨水落进室内的可能性,但温霁在这一刻产生了被大雨淋湿的错觉,暧昧的旖旎早已在空气中消失殆尽,只余下雨天的冷意悄然攀进了骨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