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沙拉特旗爱情故事>第33章 32.夏天

  

  32.

  陈正受伤的消息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飘散到沙拉特旗的各处。

  夏清第一个来探望陈正,他大约刚下班,浑身弥散着一股颓丧的劲儿,有气无力地拉了把椅子坐下,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你好点没?”

  和夏清比,陈正这个病人反而更有活力,“你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的?”陈正其实好多了,他坐在床上,手里是一本介绍古建筑的书。

  夏清咕嘟咕嘟喝下一大杯水,满足地叹了口气,“别提了,最近忙着给牧民转户口,累死了,这地方的人住得那么分散,我一个一个去核对的。”夏清夸张的面部表情生动的展示了这营生的苦处,“鞋都穿烂三双!”

  陈正安慰夏清,“慢慢来吧,咱们的工作不就是帮扶这里,争取把贫困的帽子摘了。”

  夏清不忿道:“说得轻松,我老家比这地方强十倍,到现在还贫着呢。真那么容易,咱还用在这儿啊。”

  “你一个人来的?”陈正随口问。

  “你问这干嘛?”夏清的表情很不自在,是被戳破心事的烦闷,他把手放在耳边挥了挥,像是把那些烦恼打散了似的,陈正看到他孩子气的动作就想笑,这人倒是几年如一日的不变,依旧赤诚。

  “钟少逸呢?他不是有车吗,你们开车不是容易点?”

  夏清的表情变得忸怩,连声道:“人家是小矮子的宝贝,哪能和我一起吃苦,大少爷两腿搭在桌上享受呢。”话是这样说,夏清的语气却不像生气,反而像对朋友的占有欲发作似的。

  陈正十分理解夏清这种对朋友的独占欲,毕竟这地方难得结识有共同语言的好友,“那你这是忙完了,谢谢今天过来看我,我都好了,还耽误你休息的时间。”

  夏清一把拍在床边,气鼓鼓地看着陈正,“你这是说什么,就是累死也没有看你重要。大学的时候你帮了我那么多忙,我家出事你还特意回我老家帮我,你再说这些白开水话我以后就不跟你交心了。”

  陈正连声讨饶,直呼自己是开玩笑,还说他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夏清呢,直把夏清夸得眉开眼笑。俩人正嬉闹,门上“当当当”响了三声,陈正往门口看过去,正是多日不见的钟少逸。

  钟少逸今天一身新潮打扮,宽松的工装裤加工字背心,外套一件天蓝色的硬挺衬衫,看着既清爽又性感,陈正发现夏清的耳朵红了,红得很突兀,和那张唇红齿白的脸很不相配,像卡通片里的兔耳朵贴上去似的。

  “哟,陈正能坐起来了。”钟少逸拎着不少补品,他放好那些礼物,走到陈正身边哥俩好的一拍陈正的肩。

  陈正被那不能说是拍的动作打了一个趔趄,他疑惑钟少逸这是怎么了,怎么和他一个病人玩这套,好在有夏清,只见曾经的白雪王子化身成护着小弟的老大,喊钟少逸说:“陈正身上还有伤,你推他干嘛?”

  钟少逸两手摊开,很无辜的,“我干什么了?我们以前都是这样打招呼的。”

  “那是以前,现在他肚子还有伤。”

  “是吗?”钟少逸斜眼看了下陈正,问:“推疼你了?”

  陈正看出他们两人间似乎有矛盾,打圆场说:“没有,我就是没坐稳,都坐吧,谢谢你给我带这么多礼品。”

  钟少逸没接茬,只是盯着夏清看,夏清呢,头僵得像木偶娃娃,就是不往钟少逸那边看,陈正只好连续不断地同他们讲话。

  好在这种尴尬并没有持续很久,夏清接到一个电话,他看到来电人是谁时特别兴奋,可随着对面人说话,那张俊俏的脸渐渐沉下去,肩上像压了两座山,他对陈正说自己还有事,陈正很理解,“你忙你忙。”

  夏清走后钟少逸也借口有事离开了,陈正继续读那本厚重的书,是格日勒从学校借回来的,他还满脸得意地说,只有陈老师能读懂,他们半蒙半汉的上课,有的老师会的汉话还没有格日勒多呢。

  书本暂时解了陈正的一部分闷,更多时候他在等阿尔斯楞。

  阿尔斯楞近日的事情很多,一是羊毛生意,二是有人想让他帮忙饲养一批蒙古犬,没有经过驯化的,真正的蒙古犬。为了这两个营生阿尔斯楞忙得连轴转,因为羊毛要出毛线,之前和他合作的厂子南下扩大,他需要找新的工厂,好容易商定了价格,往年收线的钱却又低了。对面说今年城里时髦驼毛驼绒,贵妇人们更爱那些不扎皮肤的绒线,而不是羊毛。

  至于狗,那些狗现在已经被拉到了巴图的营地,暂时由它们的‘新妈妈’娜仁管教,陈正收到了一张印着满满狗爪印的信纸,娜仁歪歪扭扭的画了几个汉字:陈正。我和巴图等你。

  中午小护士来给陈正送饭,她的声音清亮,人长得秀气,看着就像家里年纪最小的妹妹一样可爱,“陈老师,吃饭喽。”

  “谢谢。”

  “阿尔斯楞还没回来?”小护士记好陈正的体温随口问。

  陈正看一眼表,摇头道:“还没呢,平时也差不多这个点吧。”

  小护士“嗯”了一声,又说:“天气预报说有雨,希望别下大。”

  小护士走后不久,外面就起了小雨,丝丝的雨滴绕成线,飘到玻璃上,串成一幅枯枝一样的画,陈正盯着那些晶莹的雨滴回忆起刚来沙拉特旗的日子,那时候他像条尾巴一样跟着巴图,心里羡慕巴图健壮的体魄,有天夜里下雨,他打着手电和巴图给羊圈搭临时雨棚,黄白黄白的灯泡里,暴雨砸在身上像石子一样疼……

  “吃饭了?”

  “……啊!你回来了?着雨了吗?”陈正下床接过阿尔斯楞抱在怀里的一包东西。

  阿尔斯楞擦擦头发,脱了外衣,“下车淋了点,雨不大。”

  阿尔斯楞送给陈正的那一包东西竟然是草莓,粉红的果实鲜艳欲滴,清香酸甜的味道勾人的馋虫,陈正洗了几颗吃,“你从哪买的?”

  “开车路过十二里地买的。”

  十二里地比沙拉特旗繁华,那里是汉人聚集区,他们在哪里住,每年靠收牧民的皮子、羊毛、马奶酒、肉干、奶干赚钱。

  “我今天能出院吗?”陈正抢先一步按住阿尔斯楞的嘴巴,他的手上还沾着水,带着甜甜的草莓香,“别说不同意,我明明就没事,能跑能跳。”

  阿尔斯楞浓黑的眉眼直勾勾看着陈正,陈正的脸刷的红了,他猛地收回手在病号服上擦了擦,“你怎么舔我的手心啊!”

  “你不喜欢?”阿尔斯楞的语气好像在问陈正一加一是不是等于二。

  “这……这有什么关系?”

  阿尔斯楞站起来,他抬起陈正的手,缓缓说:“如果你喜欢,我才可以舔你的脖子、耳朵、脸颊,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只能轻轻地亲亲你的指尖,就像这样。”

  陈正的心脏咚咚狂跳,胸腔好像被一只活泼顽皮的兔子鸠占鹊巢,他的手指被阿尔斯楞轻轻吻过,柔软的唇瓣挨着指肚,唇缝的热气一股脑飘到陈正的脸上,扑得他脸红心跳。

  “所以呢,你喜欢吗?”

  阿尔斯楞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让陈正脸红又无奈,“……喜欢。”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压不过呼吸,可他的声音又很大,大到震得耳膜鼓鼓作响。

  出院手续十分简单,统共不用五分钟就办好,陈正跳上车系好安全带,对着远方在心中默默大喊,要回家啦。

  下雨的天,湿气从地上反起,白色的雾气遮盖了一半的天空,浓重的绿因为被雾扫过一下变得朦胧,柔软,连风都丝丝的带着凉快,陈正给车窗留了条缝,他耸着鼻子嗅闻新鲜的带着泥味的雨,畅快的味道飞进肺里,像天然的清洗剂。

  “阿尔斯楞,你怎么认路呢?”

  “开多了就习惯了,你看那边的石头,路过它就证明方向没有错。”

  一块大得突兀的石头被雨淋湿了,像涂了一层油,安静地站在广袤的草原上,沉默的为远归的牧人指路。

  “你找好新厂子了?”

  “算是,是嘎斯楞的老主顾,我去看了看那家人,还不错。”

  陈正对阿尔斯楞的许多事还不清楚,比如他的朋友,“嘎斯楞?”

  “我念书时的同学,以前在沙拉特旗,前几年成家去了十二里地。”

  “巴图大哥怎么不做这个买卖?”

  阿尔斯楞侧头对陈正温柔一笑,“他嫌麻烦,不想和人打交道,有时候托我帮他带一下,有时候直接扔掉了。”

  巴图还真是狂放不羁。

  雨开始急了,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有些跟着风吹进车内,星星点点的水珠落到陈正的额头上,凉丝丝的,他关好窗户在冒着潮气的玻璃上乱画,水珠顺着指道向下滑,积攒在一处。

  “陈正,我会永远对你好。”阿尔斯楞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陈正看着那个专心开车的男人,很认真地回应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