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沙拉特旗爱情故事>第14章 14.黑山

  

  14.

  下雪了。

  半夜陈正迷迷糊糊听到苫布兜着风的声音,咚咚的动静简直像拳头砸到牛皮鼓上,他爬起来发现阿尔斯楞的铺盖是温热的。

  扫雪。这是陈正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他穿好衣服探出头去,果然看到阿尔斯楞拿着铁锹铲雪,他的动作很快,两下就开出一条小路,陈正喊:“阿尔斯楞!”

  阿尔斯楞回头看看他,说:“回去睡觉吧。”

  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睡觉,陈正摸出副手套戴上,做了心理准备一个猛子扎到外面,他找了扫帚帮忙扫雪,两个人的动作要比一个人更迅速,门前很快出现了一条可供俩人同行的小路。阿尔斯楞回车里找了很多小旗子,他把小旗子按照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插好才对陈正解释说:“雪很大,如果没有标志我们会找不到路。”

  “那昨天你说要回沙拉特旗,开车会不会迷路?”

  “不会,路上会遇到插旗子的人家,还有银蛇湾能辨认方向。”

  敖包里像温室一样,陈正揉搓着耳朵感叹道:“真是不一样,我还觉得我家的冬天就够冷了,没想到这里才是雪原。”

  陈正是今年春天才来的,他还从未体验过如此原始的冬天,脑袋里还是浪漫的银装素裹,哪里想得到这里是寒天雪地,“你的羊群怎么办?”陈正记得阿尔斯楞的草场也有很大一片,阿尔斯楞说自己来黑山是有事要办,可这些日子陈正也没见阿尔斯楞做过什么特别的事。

  “娜仁会帮忙照顾。”

  “这样啊……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阿尔斯楞说:“雪停了。”说完他又补了一句,“这次你可以和我一起。”

  陈正又有了新的盼头,他还真是十分想念巴图一家,还有自己的学生格日勒。除了巴图一家外,陈正还想去一趟镇上,夏清那里一定有他妈妈寄来的东西和信件,他已经有大半年没回家了,父母亲人肯定十分想他。还有夏清,不知道他和钟少逸相处的怎么样。

  陈正觉得夏清和钟少逸的友情一定突飞猛进,连他这么慢热的人都被逼得主动交往新朋友,何况本就能言善辩的夏清。

  可越盼什么越不来什么,黑山的雪像梅雨季一样来了就不走,雪花又密又急,这时的雪毫无美感,人站在一望无际的白茫大地上心里只会升起恐惧。当抬头是扑簌遮眼的雪花,低头是看不尽的雪地时,眼珠瞳孔会产生生理性的病变,陈正一开始不知道,每天美滋滋地往外边跑,直到某天他的眼睛痛了一下,再睁开只能看到跳动不休的雪花,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阿尔斯楞!阿尔斯楞!!”陈正伸展手臂慌张地大叫,他什么都看不清,眼睛失去了探查能力,双手胡乱摸着,脚下缓缓挪蹭,凭着记忆往敖包的方向走。可走也不敢乱走,陈正看过一篇报道,说人的左右腿不一样长,闭眼走会兜圈子,他不怕兜圈子,他害怕迷失。

  耳边是雪声,脚下是虚虚实实的雪,陈正又怕又急,声音都被风吹得发抖,“阿尔斯楞……你在哪里?”

  好巧不巧阿尔斯楞去车上取东西,哗啦啦翻找东西的声音把陈正的呼唤藏了个严严实实,当阿尔斯楞听到陈正的呼声时,陈正已经走出去好远的距离,他一边走一边喊,好不可怜。

  阿尔斯楞那一刻的心都揪紧了,他大喊道:“陈正!站住!”他急步跑过去拉住陈正慌张无助的手,说话都不自觉地带着气愤:“你要去做什么?”

  陈正头一次如此明显的感受到阿尔斯楞外露的情绪,他在生气,陈正也知道自己给阿尔斯楞添了麻烦,自知理亏的他好声好气地不断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看不见了。”

  “你在雪地里待得太久了,是雪盲症。”阿尔斯楞扶着陈正往家走。

  陈正傻兮兮地转头,呆呆地重复道:“雪盲症?”

  “嗯,如果长时间待在雪地里,要戴护目镜或墨镜。”

  “原来是这样。”陈正看不到了,人好像也呆了,他本来就近视,现在添了盲症,更是雪上加霜,最搞笑的是没了眼睛,陈正的耳朵也不好使了,需要阿尔斯楞靠得非常近才能理解对话的含义。

  要不是阿尔斯楞的性别同为男,陈正都要怀疑自己是在借势占阿尔斯楞的便宜了。

  阿尔斯楞对陈正说:“把眼睛闭上。”

  陈正呐呐地点头,此刻的他连刚出窝的雏鸟都不如,雏鸟好歹能辨认方向自在飞行,而他是个需要阿尔斯楞喂饭喂水的笨蛋呆瓜。他闭上眼睛感受到额前有股凉凉的气,阿尔斯楞在帮他治病。

  眼下雪深路沉,出去找医生还不知要多久,幸好阿尔斯楞懂得多,可以暂时帮陈正缓解痛苦,陈正第一次觉得眼睛是那么的重要,重要到眼珠的刺痛会连坐到大脑,这几天他的脑袋也蛰蛰的。

  雪盲症后的第一时间要用遮光布条封闭眼睛,然后用冷毛巾冰敷,阿尔斯楞从外面铲了一盆雪慢慢融化,哗哗的水流带动屋里温热的气,陈正的鼻子变得敏锐,他可以嗅到寒冷的味道,“又麻烦你了,我以后一定记住了。”

  阿尔斯楞拧干毛巾,他看到床上坐着的陈正乖乖巧巧,心里不知不觉地将他看成个年纪很小的人,“你不知道不能长时间盯着雪地,这不怪你。”陈正仰起头配合阿尔斯楞,洁白的脖子连着下巴一起展露,他的喉结跟着说话轻轻颤抖,阿尔斯楞被那抹颜色恍了下神,他转过头去换水,说:“这几天你就闭着眼睛,至少要三天后才能睁眼,不然会有后遗症。”

  陈正点头,他可不能有后遗症,本来就是近视,要是半瞎了以后可怎么办。

  冷毛巾敷完眼睛后阿尔斯楞出门了,他叮嘱陈正不要乱动,水杯就在左手边,他会在晚饭前回来的。

  闭上眼睛视线里不全是黑暗,而是不断变化的颜色,红、橙、黑,三色不断变化。陈正小心翼翼地摸索,他端起水杯微微抿了一口,阿尔斯楞不在,他担心自己一会儿会想上厕所,水也不敢多喝,只能竖着耳朵听,他在心里默默数数,只是心情杂乱,每次数到七十就会打乱,一时间又开始想自己的故事,以及不知何方的阿尔斯楞。

  风变紧了,陈正摸索着脱掉鞋子,他端坐在床榻上,腿上盖着被子,像一尊慈善的佛。

  陈正觉得自己等了好久好久,久到他回忆起来沙拉特旗的那趟火车,慢悠悠的火车跑在荒野里,同学们围在一起打牌唱歌,同一车厢的大家意气风发,畅想未来。陈正勾着夏清的肩,领导范十足的一挥胳膊道:“以后我们‘苟富贵,勿相忘’。”,夏清笑嘻嘻地推开他,笑骂道:“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先熬过前三天再说别的吧。”

  夏清说的没错,刚下火车就有两个同学后悔了,火车站是一间小小的红砖房,下了火车就是出站口,连个楼梯都没有,简陋的条件震慑了这群小年轻,但大家都撑着不说话。

  出站口有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举了块包装盒剪成的牌子接他们,夏清笑眼眯眯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大家上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

  到了镇办公楼才开始第一次正式分配,夏清跃跃欲试,领导说他字写得不错,留在镇上做记录员吧,其他人三三两两分完才看到站在最后面的陈正,恰好当天巴图来镇上办事,为他父亲去世销户,矮个领导当即决定让巴图把陈正领回去,所以陈正就这么稀里糊涂到了草原。

  陈正想到那天的巴图就想笑,巴图本来是办正事的,除了销户还要给家里置办东西,没想到东西没买反倒领回去个人。娜仁被吓了一跳,还以为领导派人让他们搬家呢,推着陈正就往远处走,后来说起这事大家还笑。

  呼呼的风声吹着灰蒙蒙的大地,陈正抱着枕头不敢动弹,失去视物能力的他变得十分脆弱。手机在这个时候像铁疙瘩一样无用,陈正心焦又害怕,他很怕门后进来一头狼。娜仁爱给他讲一些故事传说,年月不好的冬天,狼会跑到家里来偷食。

  如果狼来了,他要怎么办。恐惧担忧萦绕在陈正的头顶,他把身体也藏进被子,躲在黑布条后的眼睛微微颤动,像茧里的蝴蝶翅膀。

  终于,阿尔斯楞回来了,他带着寒风轻雪慢慢走近,陈正探出一只手问:“阿尔斯楞,是你吗?”

  阿尔斯楞迟疑了一瞬握住了那支握笔的手,他轻轻地说:“别怕,你的眼睛很快就好了。”

  阿尔斯楞出门是为了给陈正打牛奶,他在黑山没有养牛,只能去别人家要一些。煮热的牛奶放凉后可以用来滴眼睛,这是最纯洁的眼药水。

  失明的这些日子阿尔斯楞成了陈正的全职保姆,他会帮陈正洗头洗脸。

  这天阿尔斯楞为陈正洗头后,打算利用陈正漂发的水洗头。水盆架对阿尔斯楞来说太矮了,热水打湿了他的衣服裤子,陈正听到泼水的声音。虽然阿尔斯楞一直没提他的眼睛,但陈正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他悄悄揭开布条,看到了一个蒸汽腾腾的美男。

  水珠顺着阿尔斯楞的发丝滚落,他随意抹了把额前掉落的头发,问陈正说:“你能看到了?”

  陈正呆呆地点头。

  阿尔斯楞的动人是张扬的,但他似乎并不为自己的俊逸沉醉,那理所当然的气质将他的帅气变得具象而喧哗。陈正听到自己的心脏鼓鼓的跃动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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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打赏鱼粮的JokerShark 小小夜戏,谢谢你们!

  评论区的7爱艺₍ᐢ..ᐢ₎谢谢你给我的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