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来临时，纪飞又回S国了。
走的那天是周末，顾执有空，便载上了宋芳许一起送纪飞去机场。
办好托运，安检口前简单道别，纪飞又和宋芳许聊了几句项目的事才走。回去的路上，顾执实在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大项目啊？也太神秘了。”
除了之前几人吃饭那次顾执顺耳听过的几句，宋芳许没有主动提过这件事，顾执也没有多问，以为两人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但瞅着这事越来越像真的，纪飞登机前还不忘嘱托两句，顾执的好奇也压不住了。
宋芳许还在发短信，随口道：“不是什么大项目，就是之前那个出口代销的加工业务。”
顾执瞄了他一眼，“你俩合作啊？”
宋芳许语气随意地“嗯”了一声，“不算，我只是替他做一些财务分析。”
出口代销确实不算什么大买卖，至少对于宋芳许出身经商世家的人来说不是，更可况听宋芳许的口气，他甚至都不算是入股，顾执难免觉得有些意外。
或许纯粹出于朋友情分帮个忙而已吧，顾执想。
等把宋芳许送回了家，顾执坐在客厅里喝水吹空调，却见宋芳许又打开了笔电开始工作。
顾执有些不解地问：“很麻烦吗？需要我帮忙吗？”
毕竟宋芳许之前都是在Y国工作，他以为宋芳许可能对国内的财务政策不熟悉。
宋芳许笑了笑，说：“不麻烦。”
顾执看他又埋头工作，不免腹诽纪飞到底给宋芳许派了多少活，大好周末“约会”时间都要加班。
他用玩笑又抱怨的语气说道：“大周末的还干活，纪飞给你发多少工资啊？”
宋芳许坦诚地说了一个数字。
顾执的眼睛都瞪大了，不敢置信地说：“就这么点？资本家就没他会剥削人吧！”
宋芳许打字的手停下，认真看了顾执几秒，说：“我做的并不是很复杂的工作，这份工资是合适的。顾执，我说过我不想做大事业，只想给自己找点简单的事做，温饱无忧，你觉得可以吗？”
“当然可以，”顾执说，“我这不是怕你被纪飞那小子欺负嘛。”
“他不会欺负我的。”宋芳许笑着说，“我们是朋友，他给过我很多帮助。”
顾执道：“知道，我开玩笑的……我就是有时挺吃醋的，你有很多东西他知道我却不知道。”
宋芳许望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你过来。”
顾执如言起身走过去，弯下腰，疑惑地看着他。
宋芳许忽然伸手扯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低到自己面前，飞快亲了一下他的唇，分开后耳垂微红，小声道：“你也有很多他不会有的待遇。”
顾执一愣，继而头顶冒烟。
这是宋芳许第一次主动亲他，虽然短暂，但足够他欣喜若狂。
“哦，哦。”顾执僵硬道，还维持着弯腰的动作，仿佛全身都冻结住了。
宋芳许低声道：“高中时我偶尔跟他探讨过一些心理方面的话题，出国后断断续续在网上也聊几次，我心理障碍最严重的那段时间，也是纪飞鼓励我去看心理医生。后来就一直保持着联系……”
“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宋芳许说，“我们就是很好的朋友而已。”
顾执有些羞愧，觉得自己太过小气，说：“我对他没敌意——嗯，现在真没有，我就是很嫉妒过去十年陪在你身边的不是我而是他。”
宋芳许抿唇，微微吸气，像做了某种决定一般，说：“但以后会是你，不是么？”
顾执诧异地看向他。
宋芳许说：“我和他合作项目不止是因为朋友关系，我想在X市生活下去，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他正好有个职位，不用和陌生面孔打交道，工作本身也没有什么压力，挺好的，我就去了——”
他还没说完，顾执却有些激动地打断了他：“等等，你刚说什么？你会留下是不是？”
宋芳许顿了一下，然后静静看着他。
顾执的眼眶逐渐发热，猛地抱住了面前的人，终于有底气说出那句早就想说的话。
“我们交往吧，宋芳许。”他说。
宋芳许想笑他傻，这段时间他们牵手接吻约会，难道不早就是在交往了么。
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却到底变成了一声颤抖的：“嗯。”
·
真正下定决心定居后，宋芳许不得不开始着手处理一些遗留在Y国的所有物。
原本以为通过邮件可以搞定，但几周下来不仅效率很低，沟通也不畅，思索再三，他还是决定亲自飞过去一趟处理。
他不想瞒顾执，也不想让对方多心，于是直接问他要不要跟自己一起过去。
顾执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等回过神来才体会到对方的用意，再次觉得自己愚笨。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航班很累人，抵达Y国的当天，他们困倦难当，吃过晚饭，沿着萧瑟的街头走了一会儿，便又回了旅店。
听着浴室的水声，本来疲惫的顾执又有些莫名悸动。
交往至今，他从未在宋芳许那过过夜，然而现在，他们却身处一间房间，面前则是一张King Size的大床。
这是宋芳许订的，所以顾执难免生出几丝期待来。
但宋芳许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先说一声，我忘了自己有黑卡，酒店自动升级成了大床，我并没有准备好跟你发生关系。”
顾执一脸呆滞地坐在床边，“啊？”
宋芳许看着他，又有点想笑，走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说：“抱歉，但可以接吻。”
于是他们吻到了半夜。
接下来的几天，顾执陪着宋芳许辗转各个地方，处理他的各种资产。他看着宋芳许自信大方地与工作人员交流，娴熟地交割各种事务，觉得这样耀眼的人属于自己，实在无法不叫他感到幸运。
从银行出来，宋芳许带他吃饭，歉意道：“抱歉，这两天光让你陪我各种跑手续了，总算弄完了，一会儿吃完饭带你好好逛逛伦敦吧。”
顾执笑着说：“陪你做任何事不是浪费时间。”
饭后宋芳许带他去了大本钟，又沿着泰晤士河走了一会儿，冬天的伦敦黑得很早，没多久便已是暮色四起。
宋芳许靠在栏杆边，朔风吹过，让他不由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
顾执伸手去握他的，依然很凉，于是他把对方的手捂进掌心，轻轻揉着，说：“伦敦这么冷，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一个人熬过来的。”
宋芳许任他握着，低下头好一会儿才说：“以前也不觉得冷。”
顾执忍不住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以后也不会冷的。”
街对面有家咖啡厅，宋芳许接了个电话，顾执便自告奋勇一个人去买咖啡，宋芳许看着他的背影，原本公事公办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下几分。
等顾执的时间里，他坐在河边的长椅上，望着清冷的泰晤士河慢慢回忆在Y国度过的十年，只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直到一声 “Fishel”打破他的沉思，宋芳许闻声望去，意外看到了一个曾经的熟人。
“Clare?”
棕发男人快步走近，难掩惊讶，用英文道：“真的是你？”
宋芳许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好久不见。”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Clare怔了一秒，而后笑道：“你不用这么紧张，限制令还有效，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宋芳许没说话，只是冷静而戒备地看着他。
Clare如自己所说，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上下打量着对方：“你还是这样好看，Fishel，听说你后来回国了，我以为再也没机会见到你了，没想到命运还是给了我一些好运。”
宋芳许沉默了一会儿才说：“Clare，我想在你发疯把我的公寓砸得一片狼藉后，我们就连朋友都不是了。”
“朋友？”Clare苦笑了一声，“这就是你对我们之间的关系的定义？”
宋芳许的目光始终冷淡，“不然呢？”
Clare失望地垂下眸子，摇了摇头，“我以为这么多年不见，你会改变一些，没想到……”他笑了笑，再抬眼时眼里又浮上了曾经的不甘与愤怒，“你还是冰，不管什么都没办法融化你。我追求了你整整一年，被你逼到发疯，甚至背上了限制令，每次背调都是一次羞辱……这些换来的，不过一句‘朋友’……”
男人激动地向前一步，“Fishel，你这样的人永远不配有人喜欢，这辈子都只会在孤独中度过！Fuck you！I wish you die alone!”
宋芳许的眸子骤然微缩，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Clare的话戳中了他的旧疤，让他一时之间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他怔愣之际，一道人影忽然越过他身侧冲了过去，伴随着一声“fuck you”，Clare已然被顾执一拳揍翻在地。
“You are the one who will die alone!”顾执将人摁在地上，指着他的鼻子狠狠道：“收起你深情的虚伪面孔，你只是打着喜欢的名义满足你自己的征服欲而已。你从来只是想改变他，而没有接受过他本身！”
他的英文没有宋芳许那样流利，骂着骂着便不自觉的切换成了中文，但他根本不在乎面前的男人听不听得懂，继续输出着怒气：“我告诉你，他值得有人喜欢，也不会在孤独里过一辈子。他可以是冰，可以不融化，他是他自己就已经足够了！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了，你不配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滚！”
说完这些，他放开男人站起来，转身走向怔愣的宋芳许，拉住他的手，毫不犹豫地带他离开现场。
宋芳许愣愣被他拉着走出好远才回过一丝神绪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从他说什么‘好运’开始。”顾执的语气还有些愤愤不平，“这就是你以前的眼光？也太差了！什么人渣败类，求复合不成就原形毕露，我再晚来一秒他都敢对你动手。”
宋芳许听着，忽然停住脚步。
顾执不防差点一个踉跄，不解地转头看向他，然后听到他说：“不是复合。”
顾执：“？？”
宋芳许说：“我和他没有在一起过。”
顾执错愕了几秒，然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追了我很久，刚开始时，他说我只是太保守，一直劝我试一试，后来说我心思太重，不该考虑那么多……他努力了很久，都没能打动我，于是恼羞成怒砸了我的公寓……那之后很多年我都很迷茫，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说得对，我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有人愿意接受……”
可是顾执却说，他是他自己就已经足够了。
宋芳许的声音越来越小，冷风吹得他眼眶发涩，很慢很慢才说出后面的话：“我一直在想，刚才那些话，要是早一点有人跟我说就好了。”
顾执望着他，看到了他发红的眼尾，心中一动，抬手把人揽进了怀中。
宋芳许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温暖气息。
顾执就这样抱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完了，咖啡放地上没拿……”
宋芳许轻笑了一声：“重要吗？”
“重要啊。”顾执说，“怕你冷才去买的。”
宋芳许仰起头，像一个邀请，“不冷了。”
四目相接，顾执看到了他眼里阴霾扫去后的明亮光彩，无需多言，他低头吻上了对方的唇。
泰晤士河静静流淌，远处大本钟传来悠长的钟鸣，萧瑟的冬季终会过去，他们在绵长的拥吻里迎接下一个春天。
<全文完>
----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还会有一个番外~小宋的自我和解之路还在继续，但顾执会陪他一路走下去的。
这篇文是一篇视角有些“奇怪”的故事，不像耽美，而更像是一个不那么“正常”的人的心路历程。
这个世界除了那些活得游刃有余的人们，还有很多活得很艰难的人。他们内心有很多奇怪的想法，但这些想法在“正常人”眼里似乎又显得多余而矫情。他们自卑而敏感，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别人轻易能做到的事，对自己而言却要耗费巨大的能量。他们很难接受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可能没有人会接受。抑郁症、双相、回避人格……这些都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还有很大一部分人并没有心理疾病，但依旧感到维持正常生活已经让他们精疲力竭……
有那么几年，我也曾经是这种状态，很难跟自己和解。幸运的是，那时候有一个朋友一直在不断安慰我。TA总是耐心地倾听我的诉说，哪怕那些诉说在别人眼里是无关紧要甚至是无病呻吟的；TA也会不停肯定我，告诉我真实的自己是可贵的。虽然很可惜的是，随着时间流逝，我们的人生轨迹也慢慢走向两个方向，但我不觉得这是件伤感的事，因为那段经历直到现在都还在鼓舞我往前走。
我是幸运的，小宋也是幸运的。当我们无法与自我和解时，都曾有一个人给了我们勇气走出来。
很多时候我们会觉得自己很怪，但没关系，这个世界总会有一个人爱你最真实的模样。
这个人也许是亲人，也许是恋人，也许是朋友，也许就是你自己。
番外
哄宋芳许上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倒不是顾执是个色|欲迷心，只是交往一年多了，还只停留在拉拉小手亲亲小嘴的阶段，实在跟一般成年人的恋爱进度太不一样了。
但谁让他喜欢的是个不一般的人呢。
以是顾执不敢抱怨，偶尔咕哝两句，宋芳许还会挑眉道：“你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这个？”
顾执直喊冤：“当然不是！我是因为爱你好不好？”
宋芳许于是说：“哦，那这件事做不做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顾执哑口无言，心道学霸就是学霸，辩论赛都没他能说的。
他倒也不是非得要跟宋芳许做到最后一步，只是两个人在一起了，总是想更亲近对方。再说他也不是清心寡欲的圣人，也有正常男人的生理需求。没谈恋爱时自力更生倒也行，现在有了男朋友就难免贪心不满足于左手换右手了。
无奈宋芳许不配合，衣服都不肯脱，别说上床了，互相帮助都不肯，顾执甚至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性冷淡。
有次两人躺在床上接吻，气氛正好，顾执便又试探地去解他的衣服，手才摸上扣子就被宋芳许按住了。
顾执与他对峙数秒，泄气了，从他身上滚下来仰躺到床上：“……你就没有需求吗？”
宋芳许沉默了一会儿，说的话有些出乎顾执的预料：“我有。”
顾执讶异地看过来，印象中他从没见过宋芳许自渎过——当然，这可能与他一直没有留宿过也有一定关系。
“……我还以为你无欲无求。”顾执说。
宋芳许大概觉得他傻，笑了一下，“我是情感障碍，又不是生理障碍。”
顾执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傻，抬手挠了挠头发，片刻后又侧过身，手支着脑袋盯着宋芳许精致的侧脸，很认真地问他：“既然有需求，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做？是怕疼吗？你在上面也可以的。还是说不想那样做？我们可以用手。”
宋芳许的脸连同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闭了一下眼睛，才有勇气回答他一连串直白大胆的问题：“都不是……你说话一定要这么直接吗？”
顾执原本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没必要那么克制，但宋芳许的态度却又让他跟着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小声道：“又不是外人，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好啦说真的，都不是那是为什么？”
宋芳许还是觉得别扭，抬手横在眼睛上，挡住自己的表情后才慢慢说道：“我不知道……我不习惯这样的事。”
“你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习惯？”顾执说完又后知后觉地怔了一怔，“还是说你……”
也是，没有谈过恋爱不意味着没有过性经验……一个快三十的成年人总不会还是一张白纸……
顾执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而是问道：“是……觉得不舒服吗？”
宋芳许“嗯”了一声。
顾执心里不怎么好受，但又觉得一个成年人不该计较这种事。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还是试图解决这个坎，于是硬着头皮继续问：“……怎么不舒服？”
宋芳许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而后他拿开挡住眼睛的手，有些失神地望着天花板，说：“我不喜欢被人看。”
“为什么？”
“……很丑。”宋芳许说，“我觉得做|爱时的样子很丑。”
顾执语塞，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答案，“怎、怎么会呢？”
宋芳许勾了一下唇角，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目光，“我就是这样觉得的，不管是哪种方式，我都觉得很难堪。”
顾执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开解他，怔怔望着他许久后，最终只能低低道：“哦，那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说完，他又怕宋芳许多想，主动过去抱了他，摸着他的头发安慰道：“没事的，你可以这样想，我没觉得你不正常。”
宋芳许靠在他的肩头，过了一会儿才声音低哑地问他：“你很想做吗？”
“倒也不是。”顾执说，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好吧，我是挺想做的。但我希望这件事是给双方都带来快乐的，如果只是我一个人享受，那我宁可不做。”
宋芳许听完，偎在他怀里许久都没动，顾执以为他还在闷闷不乐，宋芳许又忽然抬手反抱住他的背，头抵在他胸膛，说：“你给我一点时间。”
话是这样说的，但接下来的好几个月，宋芳许并没有任何动静，而顾执也没有再提这件事，直到纪飞再次回国。
宋芳许接了他，先去工业园考察新产线的情况，然后去看了几个写字楼，初步确定了新公司的地点。
晚上几人聚餐，宋芳许显得兴致格外高，平时不怎么喝酒的他默默喝了好几杯，看得罗阳哇哇直叫，说认识这么久居然不知道宋公子还是个海量。
顾执知道他是为公司终于上了正轨而高兴。宋芳许原先只是给纪飞做财务顾问，后来起了创业的念头，便一点一点从纪飞那把代销业务接过来，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能做到现在的程度，着实不易。
顾执知道他是为了能在X市彻底定居才这样努力，以是这会儿并不拦着他，让他痛快喝个够。
酒足饭饱，几人在饭店门口道别。顾执扶着宋芳许上车时，后者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上了车后更是连安全带都扣不上，还是顾执替他系的。
“睡吧。”顾执说，“到家叫你。”
宋芳许是有些醉，但神智还是清醒的，这会儿还记得今早收到的物业短信：“停水了。小区今晚停水。”
他扯了扯领口，闭着眼说：“我得洗澡，一身火锅味。”
顾执开着车，瞟他一眼：“那去我家？”
宋芳许好一会儿才说：“好吧。”
顾执家宋芳许不是没来过，但基本都只是短暂待上一会儿就走，他不习惯在自己领地以外的地方久待，更别提过夜了，所以顾执一开始并没有做好他会留下的准备，想着一会儿对方洗完还得把人送回去，于是在宋芳许洗澡时，他并没有也去换衣服，而是坐在客厅里等。
直到宋芳许洗完出来，擦着头发问他“你不休息吗”时，顾执才忽然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
他猛地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说话都有些结巴：“休、休息，我去洗澡！”
看着顾执火急火燎地冲去卧房拿衣服，宋芳许拿着毛巾的手微微收紧，心跳有些不受控制，但他又抿了下嘴唇，似乎在默默下定某种决心。
顾执快速冲了个澡，出来时，宋芳许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直直挺着，已经看不出半分醉意了。
顾执有些没底，怕他只是酒意上头的一时冲动，忐忑地走过去，轻声喊了他一声：“宋芳许。”
宋芳许回过头来。
“休息么？”顾执小声问。
宋芳许的眼里划过一丝慌乱，却又还是被他压下去，慢慢站起身道：“嗯。”
然而他说完这一个字，却又站在那没有动，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顾执却看得出他很紧张。于是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抱了一下宋芳许。
宋芳许没躲，顾执便又分开一点，亲了他一下。
宋芳许任他吻了许久，肩膀慢慢放松下来，但还是没有要迈步的意图。顾执于是又觉得不一定非得回房间，沙发够大，两个人也不是没躺过。
他带着宋芳许坐了下来，慢慢把人放倒，继续轻轻吻着，手也慢慢伸进对方的浴袍里面。宋芳许抖了一下，闭着眼，抓着顾执肩膀的手只是收紧了一瞬，好在没有推开。
正当顾执想试着更近一步时，忽然转动的门锁声打断了他的动作。顾执抬头看去，还没看到什么，身下的人已经飞快把他推到一边，逃进了浴室。
而这时，大门也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才往里走了两步便是脚下一顿：“你在家啊——怎么坐在地上？”
顾执与他大眼瞪小眼，几秒后，无奈地扶额叹气：“哥你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顾深不明所以：“我怎么没跟你说，给你发信息没回才直接过来的。”
顾执想说的其实是你怎么进门都不打声招呼，但又想到是自己把钥匙给对方的，便又把话吞了回去，叹了口气，转问道：“没看手机，你怎么突然来X市了？”
“过来参加一个竞标。”顾深的回答言简意赅，熟练地拿出拖鞋换上，拖着行李箱往里走，“想着有一阵儿没见你了，就没定酒店，到你这蹭几天床。”
换做平时，顾执对他哥的到来是很欢迎的，可这会儿实在来得不是时候，眼看他哥一屁股在客厅坐下，顾执也不能往外赶人。可是浴室里还躲着一个人，顾执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出来……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跟他哥寒暄了几句，然后让他去客房放行李休息。
本也不早了，顾深也没多想，便拖着行李箱去了。顾执连忙跑去敲浴室的门，还没来得及把人劝出来，又见他哥从客房出来，手里拿着睡衣。
“你站这干嘛？”顾深一脸疑惑，“让一让，我洗个澡。”
说着就要去开门，顾执连忙拦住他，说：“你用主卧的浴室，这个坏了！”
好说歹说把人弄走，听着主卧浴室传来水声，顾执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又回去敲公共浴室的门：“宋芳许，没人了，先出来。”
这回门开了，但里头走出的人却换了打扮，宋芳许已经换回了之前的衣服，脸上虽然还透着红晕，神色却已恢复到了平时清冷的模样。
顾执怔了一下，开口想要解释：“是我哥来了，他有我家钥匙——”
“听到了。”宋芳许打断了他，“你们好久没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聊，我就先回去了。”
顾执没想到他的反应是这样，望着他快要走到门口才想起追上去：“等等。”
宋芳许站在玄关那停下，弯腰换鞋，说：“怎么了？”
顾执站在他对面，犹豫道：“你……没事的，他知道我跟你的事，我跟家里都说过了，他们不反对的。”
宋芳许点了点头，“嗯，谢谢。但抱歉，我还没有准备好见你的家人，而且现在这种场面下见面也很尴尬不是吗？”
顾执一时语塞，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
顾深洗完澡出来，看到他弟立在玄关发呆，又是一阵莫名其妙：“你怎么又跑那去了？在家里玩狡兔三窟呢？”
顾执转身一脸郁卒地走过来，“哥，我要是打光棍你得负全责。”
顾深：“？”
----
这是上半部分，下半部分在下一章，一起更了~
番外
这之后，顾执得了宋芳许好一段时间的冷遇。
他知道这是因为那天的事伤了宋芳许的自尊，以是对方觉得没有面子面对他。但他又实在觉得委屈，明明这件事也不是他故意搞砸的。
倒是他哥顾深在临走前嗅到了一丝不寻常，问他：“不是谈了个朋友吗？怎么也不叫过来一起吃个饭？”
他哪里知道早在第一天就已经跟弟弟的男友擦肩而过，顺带毁了小情侣的浪漫约会，还觉得他弟实在不懂事，谈了一年多了也不知道给家里人正式介绍一下。
顾执满脸怨念地看了他哥许久，最终还是忍下了吐槽，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来：“我没准备好。”
“你要准备什么？”顾深不解，“爸妈跟我又不是不同意。找个时间带回家大家互相见个面，这点诚意总不至于还要我教你吧。”
顾执知道他哥说的有道理，顾深比他大五岁，从小就比他稳重成熟，成家立业从没有让父母操心过，倒是自己，都快三十了，这些事还得他哥来提点似的。
顾深见他不说话，又道：“你从小到大做什么家里没支持你，哪怕找个男人过日子，家里都没说什么，但你自己也得想点事了，要真是认真的，就带回来让爸妈见一见，好歹是长辈，你态度上好歹要尊重。你要是怕尴尬，我让你嫂子带晓婷也回去一趟，小孩在总不会冷场。”
顾执心里挺感激他哥替自己考量，但他不想逼宋芳许，沉默了一会儿后，说：“哥，我跟他的情况可能有点复杂，见家长这件事对他有压力，我想等他点头了再带他回家。”
他哥听完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欲言又止，但最终选择什么都没说，又嘱咐了几句便拖着商务旅行箱走了。
顾执望着他哥上车离开，心情也有些微妙，他大抵知道他哥在想什么，无非是怕他被骗受欺负。他理解他哥的担忧，也很感激对方什么都没说。
哥哥走了，但宋芳许的“钻壳”时间依然没有结束。
顾执等待的时间里，也忍不住会想他和宋芳许的将来。
他是很愿意把宋芳许介绍给自己的家人的，而且他觉得他家里的人也会很喜欢宋芳许。但宋芳许抗拒的态度却难免会让他心里有些没底，这让他很多时候并想象不出来两个人以后究竟会发展成怎样的关系。
会结婚吗？宋芳许的家里人会接受自己吗？
算了，这些都太远，顾执有些颓丧地想，别说组建家庭了，目前的他们甚至都没有同居，过夜上床这些事项依然待在to do list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勾上完成符号。
没见面的日子里，宋芳许并不是毫无音讯，他的朋友圈隔三差五会有更新，顾执知道那是特意发给自己看的。只是没有短信也没有电话，旁人看来像一场冷战。
秋雨连绵，顾执坐在办公室里对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出神。手机界面已经停留在与宋芳许的对话框好几分钟了，上面的信息还停留在几周之前。
顾执百无聊赖，手指点在对方头像上，漫无目的地放大又缩小，心想这黑黢黢的图片到底有什么意思，比罗阳在S国拍的那张海边回眸差远了，改天得劝他一起换个情侣头像……
窗外的雨声忽然大了起来，顾执转头看去，黑压压的天空下暴雨倾盆，他记得宋芳许上午发过的朋友圈显示是在外头，于是终于忍不住打个了电话过去。
宋芳许接了，背景音果不其然是哗哗的雨声。
“你在哪？”顾执说。
宋芳许的声音和着嘈杂的雨声显得有些小：“在工商局门口等的士准备回家。”
“带伞了吗？”
宋芳许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没有。”
“我来接你。”顾执说，站起身抄起外套往外走，“别站外头了，到室内等。”
路上堵得一塌糊涂，但顾执还是在半个小时后到了，他把车停到临时泊车点，拿了伞下车去工商局里头接了宋芳许，然后再次发车驶入缓慢行进的车流。
整个过程两个人都没有说几句话，上了车更是一片沉默，直到车内广播准点报时，宋芳许才听到顾执轻声开口问他：“饿不饿，要不要找个地方吃饭？”
宋芳许没回答，过一会儿后突兀地说：“你不生气吗？”
顾执闻言转头看他，宋芳许微微垂着头，面色平静，唇角却微微绷着，车窗外的路灯照在他的睫毛上打出一小块浅浅的阴影。
顾执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别多想，我没生气。”
宋芳许没说话。
车堵在二环上停停走走，顾执收回手换个档位，又道：“没事的，我还担心你生气呢，怪我考虑不周，忘了我哥有我家钥匙，放心，我已经拿回来了。”
宋芳许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抿了抿唇，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顾执从储物箱里摸出一包酸梅糖递给他，“给。”
宋芳许接了，打开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又听到顾执说：“你那天肯定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我心里其实很高兴的，宋芳许。”
宋芳许拿着包装袋的手一顿。
车再次停住，顾执双手扶着方向盘，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没关系的，上床也好，见家长也好，都可以慢慢来，你不用逼自己，多久都没关系的。”
宋芳许慢慢抬起头，终于对上了他的视线。
顾执笑了一下，凑过来亲了一下他的脸，然后又云淡风轻地继续开车。
在外头吃过饭，顾执把人送回了公寓。本来没想进去的，然而刚停驶进小区，雨势陡然变大，甚至夹杂着冰雹，砸在车盖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宋芳许担心他开车不安全，便要他上去坐一会儿，等冰雹停了再走。
顾执于是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宋芳许去厨房泡了杯热茶给他，又把空调温度稍微调高了一些，没几分钟屋里便暖和了起来。
宋芳许坐在餐桌边收拾今天办好的证件，顾执端着茶杯靠在沙发上玩手机，客厅里很安静，只听到外头劈里啪啦的冰雹声。
顾执闲来无聊又想起换情头的事，开口道：“哎，我俩换个情侣头像怎么样？就罗阳给我俩照的那两张。”
宋芳许瞥了他一眼，轻笑道：“幼不幼稚。”
“怎么就幼稚了？”顾执不满道，“别人不都这样干么？”
“那你跟别人去换。”
“不，就要跟你换。”顾执说，望着他笑：“真的，我特别喜欢你在海边回头的那张，好看死了。”
宋芳许的耳垂有些发红，埋头继续整理手中的文件，说：“不换。”
顾执只能瘪嘴，目光落回手机里那张黑魆魆的图片，喃喃道：“小气……也不知道这黑不隆冬的有什么好看的。”
话是这样说，但他又忍不住研究起了这张照片，实在好奇宋芳许的品味。他把屏幕亮度调到最大，又把图片保存下来，用图片软件试着增强对比度……
这么摆弄了许久，他终于看出一些门道来。
那深色背景里朦朦胧胧似乎有个人影，不对，好像是两个……
顾执定睛细看，脸色从迷惑到惊讶最终变成深深的触动。
他站起身，握着手机走到宋芳许旁边，抽了把椅子坐下，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宋芳许被他望得奇怪，转头道：“怎么了？”
顾执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问：“你这堆东西急着弄完吗？”
宋芳许摇了下头，“不急，现在没事顺手弄一下而已。”
“那就先别弄了。”顾执说，然后把手机递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你太狡猾了，自己偷偷用情头这么多年都不告诉我。”
宋芳许浑身一僵，眼神登时染上几分慌乱，“什、什么？”
顾执拿手指点着屏幕，像个委屈又气愤的小学生：“这不是咱俩吗？爬山那天趁我睡着了偷拍的是不是？宋芳许你太坏了，偷亲我就算了，怎么可以瞒我这么多年！”
宋芳许整张脸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涨红，下意识地转开视线不敢去看面前的照片，多年前的回忆一瞬间在脑海重现——
那年他们夜爬麓山，登顶后肩并肩靠在一起休息，等候日出。
夜风徐徐，顾执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头也慢慢靠在了宋芳许的脑袋上。
宋芳许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喉头不自觉地滑动。
“顾执。”他轻轻叫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宋芳许闭了下眼睛，微凉的山风没有让他觉得冷，反而吹起了一些燥热的情绪。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恍恍惚惚地，他慢慢仰起头，在顾执温热而柔软的脖颈上亲了一下。
而后，他又掏出手机，抬起手，就着亲吻的姿势，按下了快门。
那张照片他们并没有露脸，加之夜色深重，手机像素也不高，看上去就只是一片黑。他不知道顾执是怎么看出来的，被识破的羞耻让他下意识否认道：“谁偷亲你了——”
“你。”顾执振振有词，另一只手解开衬衣扣子把衣领拉下几分，“我认得出你的嘴唇，也认得出自己的脖子，我锁骨这有颗痣，你自己看是不是一样！”
宋芳许整张脸都在烧，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却还是强装镇定道：“所以呢？你想说明什么？”
“所以你对我的身体也有感觉。”顾执的回答却在他预料之外，“不要再给自己负面的心理暗示了，宋芳许，你也可以接受亲密行为的，那不丑，我觉得你亲我的样子很好看。”
宋芳许怔在了原地。
顾执缓缓握住他的手，手指慢慢插进指缝，“你什么时候都不丑，都好看，你想对我做什么，我都会喜欢。”
宋芳许就这么直直望着他，眼里慢慢泛起一层清浅的波光，片刻后，他起身走到墙壁前关了客厅的顶灯，然后走回来站在顾执面前，就着昏暗的吧台彩灯，弯下腰捧住他的脸，很慢很慢地吻了下去。
这之后发生的事在情理之中，但又有些出乎顾执的意料。
他自己没有什么经验，自然有些笨拙，但宋芳许比他还要无措，身体绷得很紧，像是完全不知道要怎么配合他放松自己。
顾执吻着他的耳朵，自己出了一层薄汗却还得轻声安抚对方：“你得呼吸，宋芳许，你快把自己憋死了。”
宋芳许还是咬着唇，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顾执既担心他受伤，又对他青涩的反应感到不解，退出来一些，小声问：“你怎么这么紧张？”
宋芳许终于得以喘一口气，头依然埋在枕头里不愿意出来，过了一会儿才从咬牙艰难挤出一句话：“我不会。”
不会？顾执愣了几秒，猛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几乎难以置信：“你是——”
“闭嘴！”宋芳许难堪地喝斥住他后面的话，“不做就滚蛋！”
他很少说粗话，以是此刻显得尤为性感，顾执心头一颤，说不清是哪种认知让他更加兴奋，只觉得浑身再次烧了起来。
“做。”他重新贴下身体，亲着宋芳许的后颈，柔声说：“不丢脸，我也不会，我们可以一起学，谁也不笑谁。”
<番外完>
----
这两个人的故事到这里暂时告一段落啦~
下半年的任务就是把隔壁的坑填完，然后再下一篇文应该会写一点轻松的东西~
再次谢谢看文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