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的酒店位于叫默拉哈默瑟蒂小镇,地理位置已经是S国最南端一带了,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横跨了大半个国度。
小镇中心有一个很大的天然湖泊,酒店就在湖旁边,景色十分优美,东南亚风情建筑,晚风吹动帷帐,更添一抹浪漫。
办好入住,服务员帮他们把行李拖到了独栋别墅前,带他们进屋熟悉了各种设施,便拿着小费走了。
“啊……”罗阳直接把自己摔进了一楼客厅的沙发里,长叹一口气,“累死了……”
纪飞站在他旁边给大家发房卡:“楼上两间,楼下一间,怎么住?”
这是几天里订的唯一一个度假别墅性质的住宿,独门独栋的两层小洋楼,只有他们四个,罗阳在路上时还开玩笑说今晚正好凑一起打麻将。
但真正分房时,问题来了。
因为这栋小别墅就三间卧房,意味着有两人要住一个房间。
顾执不动声色看向宋芳许,果然看到了他略微僵硬的表情。
暗叹了口气,他主动道:“那罗阳跟我一间呗,他打呼声大,我就牺牲一下吧。”
罗阳登时直起身子瞪过去:“谁打呼声大,你造谣张口就来是吧。”
“少啰嗦啦。”顾执走过去拽起他就走,“哪间是双床?楼下这个是吧,那我们就占这个了。”
罗阳反抗无果,身影消失在了一楼右侧的卧房门后。
“走吧。”纪飞说。
宋芳许收回视线,跟他一起往二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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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门,罗阳简直都要给这位当代柳下惠跪了,“大哥,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趁机跟你家宋公子培养感情,抓我壮丁算怎么回事?”
顾执蹲在行李箱前拿东西,头也不抬,“你用脚趾想想他会同意跟我住一间房吗?”
倒也是。
“可是你今天不都亲他了么?”罗阳忽然想到徒步中途听到了对话,“都上嘴了,你都没有搞定他?”
顾执像看白痴一样瞥了他一眼,然后长长叹了口气,“有那么容易就不至于追到这来了,早在X市就该成了。”
罗阳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也跟着叹了口气,“宋公子可真不是一般人,唉……他说的话我都听不太懂,什么‘喜欢本身更有吸引力’,跟个哲学家似的。”
顾执垂了眼眸,这话他懂,但宁愿不懂。
无非是在委婉地劝告自己,他的喜欢并不只是限定在“顾执”这个具体的人身上的。他只是迷恋喜欢的过程,而不是真实确定的某个人。
白日里说了那么多真心话,眼见那紧密的心门开了一丝缝,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自己合上了,还要再贴上一道逐客令。
看顾执脸色郁郁,罗阳便知他大抵后来又碰了钉子,不免同情道:“还得是你才有这耐心,换个人来,要么撂挑子不干要么早就霸王硬上弓了。”
顾执给了他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罗阳回以两个。
勉强打平,罗阳正经道:“哎,说真的,这都玩了一半了,你俩一点进展都没有,真打算就这么耗到回去啊?”
顾执也有些迷茫,索性坐在地板上,手搭膝盖,望着眼前的行李箱,“我也不知道,能说的我都说了,想做点什么也没机会表现,反而还让他心里装个事儿似的,玩也没玩好。”
回想这几日的行程,罗阳也颇有同感,“别说玩了,你俩光生气都生多少回了,怎么感觉人没追到,关系还更恶化了。”
顾执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能闭上你那乌鸦嘴吗?姜凌还说他跟我生气是好事儿呢,你见他跟你生过气没?”
罗阳无语:“得得得,你最特别,宋公子只对你另眼相待,气也只跟你生,我们这种凡人哪配惊动宋公子动怒。”
“啧。”顾执直接给了这阴阳怪气的损友一脚。
“哎哎好了好了!”罗阳先叫停,实在没力气跟他闹,“所以接下来三天你打算怎么弄?还用我配合么?”
顾执摇了摇头,“算了,就普通玩吧,顺其自然,说实话我也有点乱。”
倒不是打算放弃,就是觉得已经做到这地步了,对方还是不为所动的话,那证明一时半刻是不会有结果的。
宋芳许毕竟是来旅游的,总归也叫他好好玩几天,其他的回去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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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黑透,繁星点点的夜空下,几人在酒店的室外餐厅享用迟来的晚餐。虽然还是熟悉的咖喱鸡、罗宋汤、薄煎饼,但就着面前宁静的湖面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几人之中除了顾执和罗阳,都算是久别重逢,旅行头几天还稍有些拘谨,加之行程紧张,一直没怎么好好聊过天,如今玩开了,才终于放松下来叙一番旧。
罗阳叫了几瓶啤酒,自己先开了一罐,灌下一口后满足地叹了口气,说:“飞哥,你这地儿还真不错,物价低,风景好,我都想在这长住。”
纪飞淡笑,“长住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怎么说?”
纪飞也给自己拿了一罐啤酒,手搭在藤椅扶手上,表情淡淡的,“长住就得想怎么赚钱,生活成本,开销用度,未来规划,等等。旅游看到的风景,跟真正生活在那看到的是不一样的。”
罗阳于是“唉”了一声,说:“也是,我看那帮来X市旅游的人也都是兴高采烈的,说美食多,怎么怎么好玩,我这种真正在X市搬砖的才知道那鬼地方消费高工资低,上班六七年了,还得家里赞助才凑得起首付。”
纪飞勾了下嘴角,说:“在哪都是一样的。”
“啊……”罗阳望向夜空,有些怀念地说:“还是读书那阵好,不用想这些有的没的,你说那时候咋还盼着长大呢。”
他的话勾起了所有人的感慨,顾执也有感而发道:“是啊,那会儿还就喜欢装大人,是谁来着,被隔壁班抢了钱,我们还组团放学后堵人家,后来闹大了被老师集体叫去办公室,还说‘老师你别管,这是我们内部的事’,现在想起来真是丢人。”
“哈哈我记得我记得。”罗阳兴奋道,“是学习委员收了试卷钱,结果被那几个混混抢了。顾执你带头去打群架的,要不是几个班委集体帮你求情,你差点记过。”
顾执笑:“是,那时候不是讲义气吗。不过还是幸亏班长他们出面帮忙,不然回去逃不了一顿打哈哈。”
罗阳开了第二瓶啤酒,边喝便笑:“那还不是你小子长得帅,班长那是有私心,换别人她能去求情?”
“你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是我的英勇事迹感动了班委们,好人有好报懂不?”
“切。”罗阳不屑,转向纪飞:“飞哥你说,班长那时候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别的不说,那次运动会你总看到了,两人三脚比赛,班长那脸红得跟什么似的。”
纪飞那年是体育委员,对这事还算有点印象,想了想点头道:“嗯,确实很红。”
罗阳得意道:“看吧,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都看得出班长喜欢你,只是碍着班长面子都不提而已。”
顾执作为当事人,要说当年没感觉到这一点,那是假话。不过他更愿意把这当做一段青春期女生朦胧的好感,当初就没有回应,此时更不会深究,笑了笑道:“是又怎么样,谁年轻时没有过几段青涩暧昧啊,我这么帅,招人喜欢怎么了?好歹我还有人喜欢呢,你呢,高中三年有人给你递过情书么?”
罗阳登时炸毛:“靠!我那是埋头学习不问世事好么!”
“边不问世事边暗恋班花?”
罗阳消音,然后怒道:“靠!这件事是过不去了么!”
顾执仿佛变回了高中生一般,幼稚地继续打击罗阳,而罗阳除了叽哇乱叫毫无招架之力。宋芳许默默听着二人互损,思绪也被带回了很久以前,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确实,年少真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候,无忧无虑,没心没肺。
罗阳终于忍不住反击道:“我好歹只是默默当舔狗,总比你伤人班长心好吧。”
顾执寻思班长也没告白过,自己对人始终也挺友好的,“我怎么伤人心了?”
“你渣男啊,”罗阳道,“我可听那帮女生说了,班长本来要给你送礼物的,结果礼物还没送出去,人倒是哭着回来了,从那以后就对你封心锁爱了。”
顾执一头雾水:“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罗阳咋舌,“啧啧,不认账了不是,班花跟我说的,我可记得清楚着呢,高三那年情人节,班长自己做了巧克力打算送你顺便告白,她们那帮闺蜜还给她加油打气呢,结果倒好,人去了不到十分钟就哭着跑回来了,问也不说原因。然后后来就再也不提你了,专心学习,最后考去了985,可见失恋使人进步。”
这人大概喝得有些大了,前言不搭后语的,本是调侃好友,最后却得出一个这么正能量的结论。
然而顾执没空吐槽,绞尽脑汁回想罗阳所说的时间点。
高三情人节?他印象中没有班长给自己送礼物这件事啊,反倒是情窦初开的自己苦恼该怎么开口约宋芳许放学后一块过个节,午休时把人约去小树林散步,然而把小树林走遍了都没想到合适的说辞。宋芳许走累了要坐,他便陪他一块儿坐了——
大冬天的,学生们基本都窝在教室里,小树林就他们两个闲人。
他紧张得捏着拳头,在心里反复预演台词。
宋芳许,放学后一块儿吃个晚饭?
不行,太老套。
宋芳许,市中心今晚有情人节路演,一起去看么?
不行,太刻意。
正当他纠结不下之时,宋芳许忽然把头靠在了他肩上。
顾执浑身都僵硬了,却听宋芳许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顾执,我困了。”
“哦。”顾执干干道。
“好冷啊。”宋芳许抱怨道,“我脸都要结冰了。”
“啊?”顾执手足无措,脑子也不怎么转了,“我的脸还好。”
“是吗?”宋芳许说,然后微微抬起脑袋,靠近了贴了一下他的脸,又靠回他的肩上,评价道:“嗯,你的很烫。”
然后——
然后顾执的脸就更烫了,大脑一片混沌,不知道被宋芳许靠了多久,直到午休结束都没有冷却下来。
这样暧昧的回忆涌上脑海,顾执不禁朝宋芳许看去,许多从前想不明白的旁枝末节此刻突然变得清晰可辨。
宋芳许避开了他的眼神,垂眸看着手里的酒,微微绷直的下颚线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却又漏出一丝窘迫来。
顾执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无奈地轻笑了笑,觉得这人欲盖弥彰的模样甚是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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