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恶之欲>第16章 16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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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机很快就购物完回来了,因为询问品类时没得到有效答复,于是各种口味的酸奶和牛乳分门别类的都买了一些。

  他收好发票,上车后发现后车厢的隔断挡板升了起来。

  孔坚拎着购物袋来到宁亦连那侧的车窗,轻叩了两下:“宁先生,袋子里的东西有些多,方便开一下车门吗?”

  车窗徐徐降下一道可容手臂通行的缝隙,一只纤白的手撩开车窗的隐私帘,方才头发还束得很得体的人发丝披散在颈边,有种被风吹过的凌乱美,眉眼间皱出些许的疲态:“麻烦你了,拿一瓶鲜牛奶就够了。”

  孔坚将瓶子递过去时,透过缝隙看到车后排的半边座椅放倒下来,那名少年躺在对方的腿上,摆弄着手上的发绳,撑开皮筋戴在了手腕上。

  隔断挡板具有一定的隔音性,后排似乎隐隐在说:“我要妈妈亲手喂我喝。”

  这几个字怎么排列都不对,既然不是对他说的,孔坚留心听了一会儿,见没有吩咐他便就此作罢。

  近四十分钟的车程,孔坚唯一奇怪的是这瓶奶喝得够久,全程都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吮吸与吧咂声。

  雨点滴滴答答地碎在挡风玻璃前,湿润万物的雨声中,间或夹杂着一两声不明显的喘息与由来不明的痛哼。

  到达航站楼时离值机时间还早,宁亦连下车送行,款式宽松的衬衣前襟经过整理仍有被攀折过的褶皱,刚从温灾中过来的一样,脸色白中泛红,脚下虚浮,像一朵受病的桃花。

  孔坚见识过这位宁先生在老板心中的分量,提出关切:“您是晕车了吗,需不需要晕车药?”

  宁亦连神态惺忪地摇摇头。

  隋锌指尖穿过发丝,狎玩着宁亦连打过胭脂一样嫣粉的耳垂,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眼睛里却没有笑,温温低语:“好可爱。”

  宁亦连侧过头去,无力道:“你乖一点,不要再闹了。”

  临近地下停车场的进站口,往来汇集的旅客逐渐变多了,隋锌掌着宁亦连的腰,将他整个环圈进怀里。

  这本是一个具有护卫性质的举动,在旁的孔坚却是眉心一跳,结合两人亲昵的言行,觉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能做董事办司机的人何其有眼力见,孔坚藏好疑忌,落在二人两个身位之后。

  一星半点的恩惠是有时限的,短到来不及从一数到十。

  宁亦连的手机响起了专门为隋遇设置的铃声。

  急促的音乐节奏如同巴甫洛夫的摇铃,宁亦连条件反射地去翻手机。

  “别接。”

  “是你爸爸的电话……”

  “别接。”

  宁亦连被隋锌止住动作,手腕被捏得有些疼,可他恍若未觉,挣动的幅度从铃声的推进逐渐加剧,硬是从隋锌施力的压制下将手机拿到了手里。

  “我让你别接!!”

  积怨已久的毒沼经不起微乎其微的火星,所有的怨怒在这一刻轰然燃爆。宁亦连手上一空,隋锌赤红着眼,狞如恶鬼,生生将手机的机身捏到变形开裂,皴破的屏幕光亮熄灭,铃声戛然而止。

  宁亦连将自己物化成了坏掉的手机,并带入了手机的疼痛,呼吸都跟着切断了,仿佛碎掉的是他的手腕,乃至是脖颈。下一刻他真的被扼住了呼吸。

  他被推得退后两步,撞上坚硬的水泥柱,天旋地转的昏花中,少年人灼热的气息迎面碾压过来,死死封住了他的嘴唇。

  隋锌当着如织的行人和上前拉架的隋遇司机的面吻上他,尽致而侵略性的吻,吮透他的唇瓣后不由分说地将舌头也顶进了他的口腔里,喂以他缠绵的疼痛,血腥气沿着喉管流进身体内部,将他标记了个通透。

  宁亦连脑神经短路,僵在原处,从不敢置信到心惊胆寒,生生冻出几分清明,使出全力将人推开,呵喘着,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好脾气的母亲怒声吼道:“你再这样胡闹我就生气了!”

  宁亦连内心拗动不已,可是隋锌却先哭了。已经高大到需要仰望的少年,站在人来人往的旅行通道入口,俊美的脸上泪痕流淌,哭得沉默又委屈。

  隋锌冷感的性格肖似其父并深受家庭氛围影响,沉稳寡意,不妥协、不动容,从摇篮里长大后,宁亦连再没看过他哭成这样过。

  宁亦连的火气一下子就被浇熄了,缓声道:“我知道你爸爸今天凶你让你受委屈了,他就是那样的脾气,你别怪他。”

  “让我感到委屈的从来都不是隋遇。”他的孩子一字一顿地泣诉道。

  “宁亦连,你偏心。”

  宁亦连捋着混乱的思绪,不由关联性地想到从前。

  他想到儿子刚降生时,还不知什么是喜恶时,就对他有着天然的亲近,宁亦连曾用他能想到的最难听的脏话迁怒过这个无辜的小生命,小家伙掉着豆大的泪珠,都要哭成小傻子了,还是会眼巴巴地看着他的方向,好似他再多祈求一眼,就会得到母爱的恩泽。

  那时将宁亦连锁住的锁链不足以让他自理,却碰得到这个不该降生的生命。他第一次主动去碰自己的孩子时,仅用了一只手,想将这个孽种掐死。

  他像把握人生一样收紧了手指,感受着生命的逐渐流逝,却只觉得流逝掉的是自己。最终他将这个有他血脉的幼崽抱进了怀里,从那之后变成了一个愈发亲切的母亲。

  他因为丈夫的恶行迁怒过自己的孩子,也理应分给孩子应得的爱。

  宁亦连又轻又温柔地将隋锌抱在怀里哄道:“乖乖不哭了。”

  隋锌伏在宁亦连的肩头,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要妈妈给我擦眼泪。”

  宁亦连温声应好,对待易碎的宝物一样擦去儿子脸上的泪痕。

  “我的手好痛,我流血了。”

  隋锌将被金属边框割破的掌心举给宁亦连看,多无辜的样子,好似他是不小心才受伤。

  宁亦连拉着他的手检查一番,捧到唇边对着伤处轻轻地吹了吹:“手里要是扎进玻璃片了可怎么办,以后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

  此处人员流动性强,方才戏剧性的争吵尽管引起很多人侧目,这会儿也都化解开来,各自奔赴前程,然而仍有三两好事之徒没看够热闹,驻足在边上,对着这个方向交头接耳。

  “有,有人在看我们,我们快走吧……”

  当年的隋遇不是用孩子捆住宁亦连,而是要用孕育毁了宁亦连。

  宁亦连从牢笼中逃出去过一次,在隋遇的设计下。

  他赤着脚出现在街边,保守而贴身的睡衣勾勒出他孕肿的身形,许久没有自行活动过的提线人偶连路都走不好,街边卖水果的大妈好心地凑上来扶他:“你是哪家的小媳妇,和掌柜的吵架了也不能拿身子开玩笑,还怀着肚子呢,可不兴乱跑。”

  “我不是孕妇,我是男的,男的……”

  前一秒还古道热肠的大妈跟吃了个活蹦乱跳的蛤蟆一样瞬间变了脸色,晦气地退开几米远,连摊位都向边上挪了挪,远离这个“疯子”。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像在赏玩一个有趣的节目,对着他指指点点,窃窃地议论着。宁亦连大声地反驳了两句,人们站成一个圈,或同情,或鄙夷的各异神情如同锯子一样和他这个异类划出泾渭分明的线,也锯断了他伸向外界的支点,再没了打破封闭的棱角。

  父母相继离世后宁亦连就没家了,他无处可去,不知道该向谁求救。他想逃离所有人,又哪里都不想去。

  隋遇“及时”出现了。

  他主动跟隋遇回去了。

  宁亦连不安地再度重复:“……有人在看我们,我们快走吧。”

  隋锌为他遮住那些探究目光,顺势牵起他的手,满含深情地说道:“跟我去晴天好不好。”

  宁亦连木然地眨了一下眼。

  目睹全程的司机无法再当一个空气立牌,对着手机恭敬地回应了两声,硬着头皮走上前来,转达道:“宁先生……隋总的电话。”

  隋锌抿着嘴角,眼眶又泪湿地红了起来,神经质地紧盯着宁亦连。

  宁亦连轻轻地捏住儿子的手指,对电话另一端的人说道:“我想家了,我先跟锌锌回去了,我在家等你。”

  通话挂断,长舒一口气的反而是司机,他这一趟的任务是接送乘客,实在无法跟老板交代将人送丢了的事。

  “这是隋遇的孩子。”宁亦连顿了下,强调地说,“亲儿子。”

  有时不善言辞反而是种语言艺术,宁亦连说了一分,对方自己就脑补出十分,跟老板告密头上长绿草或许能领功,但若是上升到家庭内部丑闻,怕不是会被抹脖灭口。

  孔坚深受敲打,圆滑地逢迎道:“小隋总正是爱玩闹的年纪,和您关系好舍不得分开,正常的,能理解。”

  隋锌将宁亦连揉进怀里,感受着怀间的充盈。这一刻他是胜利的,他唯我主义地想着:场景坍塌吧,被抛在身后的场景下的人也毁灭吧。

  隋锌低声呢喃着:“太好了,妈妈我们回家吧。”

  那染着不知道是谁的血液的唇缝猩红地勾起,在宁亦连看不到的地方笑得残忍又无情。

  不需要使用更过激的手段就能将宁亦连带回去真的太好了。

  他原本也没打算放走宁亦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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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机:这一句睁眼瞎话,消耗了我二十年的工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