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又的眼睛瞬间睁开。
伺候更衣?
不知道哪儿来的提醒声音这回歇火了。它是不叫了, 那灯还亮着。
虞又莫名感觉谢梵星现在在等他。
也不知道谢梵星这么晚叫他是做什么,该不会是要潜规则吧?不对,好像也不能叫潜规则。
胡乱想着, 脚步不一会就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主厅。
灯光昏黄, 谢梵星坐在柔软的长沙发上,头发微微湿润,身上系得严严实实的浴袍, 手边一瓶红酒。
他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听到动静,谢梵星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 长腿交叠搭在茶几上, 面前的投影仪放着一部最近热播的电视剧。他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 表情冷淡地不像在观看爱情, 而是观察男主角脸上细微的破绽。
有了前车之鉴, 虞又没有出声打扰, 走过去自然地跪在谢梵星脚边的一块地毯上,伸出手给人轻轻敲腿。
过了一会, 谢梵星似乎才注意到脚边多出一个人, 他只看了一眼,虞又抬起头冲他笑了笑。
“难看。”谢梵星盯他半晌, 下了结论。
虞又浑不在意地应了:“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
谢梵星偏了偏头, 有些奇异, 那表情好像要说什么,但他沉默一会, 什么也没说, 向后靠进柔软的沙发。
“你倒是上道。”
他低声喃喃一句, 没看虞又,腿放下来, 不轻不重在虞又腰间踹了一脚:
“力道重一点。没吃饭?”
“刚刚吃了。主人这么关心我,0346真是受宠若惊。”
虞又也不生气,把人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生疏地给他按摩。
一开始他还以为谢梵星有什么神奇的癖好,真上手了发现对方存在着不少的陈年旧伤,腿部的肌肉也是硬邦邦的,虞又放下那点心猿意马,专心致志地给人服务起来。
“……”
0346的动作虽然生疏,但上手快,够灵活,很快就知道按哪里谢梵星会放松
原本心烦意乱只是让他来凑数的谢梵星此时莫名移不开视线。
过了一会,他说:“别按了。”
虞又就把手收回来,好整以暇地跪坐在地上,端的就是乖巧。
“打开这瓶酒。”
虞又接过开酒器,如言弄开,娴熟地拿过高脚杯,倾倒酒瓶。
猩红的酒液缓缓注入玻璃杯,溅起的细小气泡被碾碎在水流的声音中。
“主人。”虞又尽完职责,退回自己的位置,弯起眸子,“请慢用。”
“……”原本没有任何多余心思,只是想要刻意折辱对方的称呼被这么叫出来,让谢梵星脸上莫名染了些热意。
他盯着那杯酒,时间有点久。
投影仪狗血的伦理剧已经播完一集,转入了下一个购物专场,主持人激情的介绍声有些突兀地回荡。虞又抬起头,看了眼谢梵星。
他的神色让人琢摸不透,眉心浅浅一道蹙痕,像是压了什么晦暗难明的心事。
“酒里下了毒么?”
他突然问道。
“什么?”虞又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梵星没再说话,闭上眼皮。
直到投影仪的节目播到末尾,他也没有喝下那杯酒。
**
那之后,虞又还是住在地下室,承包了这所宅子所有的管理与修缮工作。
说是奴隶,其实更像是打工的管家。只不过,没有工资。虞又心有不爽,表面上应的一派柔软,转头就拿着大剪子修剪草坪,把草丛挨个修剪出派大星的形状。
“奴隶0346。”监督的机器人管家跟了过来,“检测到恶意指数过高,给予降温处理。”
“哗啦”一声,虞又被周围的喷泉花洒淋成了落汤鸡。
“……”虞又的发梢还在滴滴答答地落着水滴,他不怒反笑,剪子转了个弯,“咔咔”冲着机器人咬了几下:“我认认真真修剪草丛,怎么能叫恶意呢?”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四处躲闪的机器球,眸中闪烁着诡异的光:“看好了,现在这才叫恶意!”
他正要下手,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喂,那边那个平民!”
虞又回头一看,隔着迷宫般的花草丛,对面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omega贵族。
还有点眼熟……
虞又好不容易回想起来,这不是他以前的同学,原著里的反派之一克洛斯么?
还没死呢?
而且由于虞又的蝴蝶效应,对方似乎并没有成为反派。
虞又有些不平衡起来,也不想思考谢梵星的宅子里怎么突然出现一个omega,他将机器球揣兜里,行了个礼,“这位少爷,您好。再见。”
“诶诶诶!”见他就要离开,克洛斯瞪大眼睛,连忙追赶了上来,气急败坏道:“你一个仆人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
“我不是仆人。”虞又说。
克洛斯盯他半天,看着这落汤鸡一副不待见他的模样,忽然恍然大悟:“哦!看你的样子,你是谢梵星捡回来的那个小贼吧?一个偏远星的奴隶?你……现在好脏啊。”
虞又笑了笑:“是啊,您还是不要和奴隶说话了,小心嘴和我一样脏。”
克洛斯没听出来他的内涵,在他看来区区一个奴隶是不敢冒犯他的,跟在虞又身边撇了撇嘴:
“不行,你得带我去这里的亭子,梵星他们在那里等我。他一般都不让人进来的,我刚刚午睡完,有点迷路。”
好巧不巧,虞又的脚步正是往那边去的。在他想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里的范围不大,亭子已经露出一个角,谢梵星正坐在中央,与一人博弈,黑白棋厮杀无声,周遭围着两三个贵族少爷观战,即使恒温器运作着,几个侍从仍然站在他们身边恭敬地摇着扇子。
克洛斯对着亭子露出笑容,挥手:“梵星!”
他的omega侍从连忙撑着伞跑了过来,抱怨似的摇了摇扇子:“少爷!这么热的天,您还是不要乱跑了!晒着怎么办!”
虞又本想绕过这对主仆离开,谁知亭子里有人眼尖地发现了他,戏谑地戳了戳谢梵星:“那就是谢少将新养的仆人?一直听说,今天可算让我见着了!”
其他人闻言,也跟着看了过去。
虞又被众人的目光定在原地。换作从前在偏远星,他早就一走了之,但一想到自己的目的,他的双脚勉强安分下来。
“这么看着挺普通啊,而且怎么感觉……看上去不像个正经奴隶?”
“你懂什么,他肯定在其他方面有什么过人的才能。是吧,梵星?”
谢梵星从棋局里抬起头。他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佣人的,当虞又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0346。”谢梵星看也没看他,径直在桌上落下一枚黑子,“过来。”
虞又面带微笑,走到一众人面前。
谢梵星撑着下巴,扫视棋局,漫不经心道:“给他们看看,你有什么才能。”
虞又:“……”
我说我没有,你信吗?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谢梵星一眼。
“随便什么才能都可以么?”
“嗯。”
谢梵星还在看棋,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应对他。
虞又点点头,从兜里拿出来谢梵星家的机器球,在桌上抓了一把核桃,手指如同刽子手般按着疯狂闪着警示灯的机器球:“我给少爷们表演一个砸核桃。”
众人:“……”
直到场面寂静下来,谢梵星才把注意力放到虞又身上,警告:“0346,放开CC。否则我不介意用你的工资支付修理费用。”
虞又砸核桃的动作愣了愣,眼中忽然散发出光芒:“原来我有工资么?”
谢梵星还没说话,虞又就抢了桌上一把扇子,给他上下扇着风:“还是主人对我好,看在主人面子上,我就饶了CC吧。”
谢梵星额前打理得工整漂亮的发丝猝不及防被吹开,整个人严肃的气场为之一变。他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周围的贵族们都忍不住笑。
“笨手笨脚的。”克洛斯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索性谢梵星头发不长,也没太受影响,他瞥了眼虞又,到底也没阻止,随他的便了。
虞又顺着谢梵星的目光落在了棋局上。
谢梵星对面坐着的那个贵族是金发碧眼的英俊模样,两人对弈起来,远远看着就颇为赏心悦目。
然而,走近了这么一看,虞又看清了棋局,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
这两人确定自己下的是围棋,不是五子棋吧?
然而这两个臭棋篓子还在一本正经地对弈,虞又看出来了,谢梵星确实很认真,倒不如说他对手上一切事情都很专注认真,就算不擅长,也一样费劲地思考每一步的走向。
——随后郑重其事地落下一步臭棋。
对面却也不遑多让,两个大聪明打得有来有回,虞又看着看着忍不住俯身,在谢梵星耳边轻轻提醒:“主人,切他左路。”
谢梵星却顿住了。
原本定好的子停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一旁黑白的棋钟摆动着,眼看着要过了时间。虞又按上谢梵星的手背,将他的手移到正确的位置,低声:“下这里。”
手背敏感的肌肤相触,温度一时重合,仿若羽毛拂过,又转瞬离去。
谢梵星手心忽然生出一层细密的汗意。
虞又却没有意识到,他收回手时察觉到异常的寂静,才意识到自己逾矩了。
谢梵星身边一空,见0346霎时退开,身边的温度便消失了。
0346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主人不会怪我吧?观棋不语真君子,可我只是一个小奴隶啊。”
谢梵星敛起眼皮。
见氛围变得不对,克洛斯刻意转移起话题:“话说,我刚刚从那边过来。梵星,你们家花园的草丛很别致啊。”
“哦?怎么了?”有人感兴趣问道。
虞又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克洛斯惊奇地说:
“是个星星的样子,还长了裤子,梵星家请的园艺师真幽默,改明儿我也想让他帮我设计一个。家里的风格虽然华丽,看久了反而有些疲劳。”
虞又:“……”
谢梵星:“……哦?”
他看了眼虞又,语气不明:“有机会,请他去给你们免费服务好了。”
……
免费服务当然是谢梵星给克洛斯画的大饼。
毕竟虞又不只是奴隶,还是一个穷凶恶极的罪犯。
虽然他现在很听话,还会叫谢梵星主人。
但谢梵星始终觉得,某些人是不能放纵的,因为他们就像是一头不认主的野兽,温存时不惜穷尽温柔,为的只是最后反咬的一口。
……
塔米洛的夏季体现在炙热的日光和从不缺斤少两的日辐射上。虞又住在地下室,没有贴切的感受,只是偶尔见到谢梵星时,见他的军装换成了轻薄的款式,腰细腿长的,身材越发突出,才真切意识到这个季节的来临。
虞又同谢梵星不经常见面,如果离得近了,却也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那种感觉很神奇,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就像嗅见柜子里那件衣服的味道后,忽然头脑发热地喜欢上了那股透着清香的苦味。
不过谢梵星一旦待在家里,也有一个弊端。
那就是虞又要做的事情变多了。
在被喊去做饭时,虞又心里是极其抗拒的。
他哪会做饭,这些年他做的最拿手的菜可能就是下毒的馒头了。
但谢梵星对他说:“如果你什么都做不好,减刑的事我会再考虑的。”
虞又咽下这口气,至少在索里恩来塔米洛将他救走之前,他是不能和谢梵星撕破脸的。
他在厨房捣鼓半天,烧了几团煤灰出来。最后望着锅里半焦的苦瓜沉默,发出一声不仁不义的冷笑。
半小时后。
谢梵星看着桌上一排和洋葱有关的菜品,筷子停滞在半空,随后放下,默不作声地望向虞又。
虞又站在一边,微笑地看着他。
“人家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虞又说,“主人可不要浪费我的一番苦心哦。”
如果他是虞又,那么可能已经挨了谢梵星的揍了。可现在他是0346,一个不知道谢梵星对洋葱过敏的可怜囚犯。
见虞又眨着无辜的眼睛,谢梵星沉默一会:“坐下。”
虞又识趣地坐在对面。
谢梵星转了一圈桌子,把自己未动的筷子和碗传送到虞又面前,薄唇吐出几个冰冷无情的字眼:“吃完。”
虞又继续眨眼睛:“可这是做给您吃的,0346怎么好鸠占鹊巢呢?”
谢梵星:“没关系,我允许。”
这话把话术堵死了,虞又低下脑袋,像是有些纠结道:“可是……主人,您知道,我家很穷,以前我很少能上桌吃饭。”
“所以……我吃饭的时候可能会做出一些难以控制自己的忘我而兴奋的行为。”虞又咬着牙,“到时候,还请您不要怪罪我。”
谢梵星从喉间“嗯”了声,命令道:“吃。”
他倒要看看,这个0346能有什么花样。
虞又倒也不客气,见谢梵星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抬起了筷子,开始进食。
谢梵星一直盯着他,目光如影随形,若不是表情冷淡,带着微不可查的探究,虞又还真以为对方饿了。
吃了大概十几分钟,0346吃的快,但动作并不显得粗俗,期间并没有出现异常的情况。
看来,并没有被下什么奇怪的东西。
谢梵星闭上眼,视觉关闭,其他感官就会异常敏锐。鼻尖的洋葱味越发浓郁,他并不是不吃洋葱,只偶尔作为调味。这东西要是吃多了,于他而言和□□无异。
所以,他即使是想真的尝一尝,也实在下不去手。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自己的靴尖一重。被什么东西踩住了。
谢梵星搭在肘弯轻点的手指一顿。
那不安分的存在并没有就此休止,顺着修长的军靴,犹如一只依恋的小动物,轻轻蹭了蹭他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