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温绍征很早就知道的词汇。
早在别的孩子还不懂什么是喜欢的时候，温绍征就知道了。
温绍征的双亲是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情侣，又都是直率的类型，在一起就浓情蜜意，几乎每天喜欢喜欢地挂在嘴里。受到双亲的影响，三个孩子或多或少都对婚恋态度比较积极。
温绍征的姐姐是一个眼高于顶但又恋爱充满热情的人，交往分手都很快，各种类型甚至各种性别的人都尝试过，而且有时还会发生关系；温绍征的哥哥虽然口头上不怎么把那些东西挂在嘴边，但他和他的伴侣都是喜欢尝试各种东西的类型，两个人时常玩各种情趣游戏。
这是温绍征最初对喜欢的印象，很难说是好是坏，但总之，是一种似乎会让人幸福，很激烈的棘手的东西。
然后，是那一次意外。
因为温绍征长得很不错，他不幸地被恋童的畜牲尾随了。虽然温绍征察觉到了危机，身边又有保镖，并没有受到任何身体上的伤害，但不可能没有任何影响。
在升上中学后，随着青春期的到来，温绍征逐渐开始和恋爱产生更多的联系。
第一个向温绍征告白的是校花，温绍征不打算在学生时期谈恋爱，自然而然地拒绝了。
……后来，温绍征无意间发现那个校花被其他人嘲笑，还专门戳她被拒绝这个伤口，他自然没法装作听不到的样子，上前维护。
然而在赶走那些人后，校花哭得更伤心了。
“如果不喜欢我，就不要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
……喜欢真是个复杂的东西。
温绍征不由得这么想。
为了不造成伤害，温绍征越发注意自己的言辞，尽量避免造成误会。可是，喜欢上他的人一直都没有减少，被他伤害的人也随之越来越多。
温绍征看似只是在获取别人的喜欢，并没有损失什么，然而获得是不可能没有不伴随给予的，没有人能理直气壮地接受只承受不付出。有些人会在这种关系下逐渐扭曲，甚至开始丑化对方的付出使之变得廉价，从而获得安全感，心安理得地接受。但姑且不提这种方式最后很容易出事，即使被伤害的人不会报复，温绍征也不可能这么做。
过多的喜欢是一种负担，温绍征无法承担。但他甚至无法向什么人坦诚自己的心情，因为“太多人喜欢我我好累”这种说辞着实欠揍。温绍征也明白和很多没有人爱甚至总是处在否定中的人相比自己相当幸运，他说不出这种抱怨来。
从这时开始起，他越来越忌惮喜欢这种东西——因为他觉得自己无法应对，尤其是在遭遇了一些手段恶劣的Omega后。
即使不谈恋爱温绍征的生活也足够幸福了，他不想再牵扯这些，对他和他未来的对象都好。
但温绍征想要和一个人组成家庭，像双亲那样两个人互相扶持。所以他不排斥婚约，甚至就希望找一个拍档一样的对象，而不是伴侣。
——本来是这样的。
“你喜欢我吗？”
换作之前，温绍征可以果断地点头说喜欢，可现在……
“……嗯。”
现在……意义不一样了。
温绍征知道自己对林青衫有好感，他一直以为只是一种欣赏，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好感似乎改变了。
或许是知道林青衫在家里受到什么待遇开始变的吧。本以为只是一个温和有教养体贴的Omega而已，没想到居然是在遭受了那种对待后还这么……这么傻，居然不抓住他，宁愿冒着被放弃的风险也要告诉他自己的身体缺陷。
知道了那些，林青衫的笑容变得可爱得叫人难以抗拒，那么珍贵，那么地叫人怜惜……温绍征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想让他疼爱的对象。
温绍征想让林青衫独立。起初林青衫试图用视频获取报酬的时候温绍征相当担心，暗地里帮了不少林青衫的忙。但很快温绍征就发现林青衫工作很踏实努力，很快就不需要他再提供机会了。
这让温绍征又有好感又心疼。他有时会观察林青衫工作的样子，林青衫认真起来和平时温软的模样完全不同，很新鲜，而且……很漂亮。
是的，漂亮。
温绍征很少用这种词来形容什么人，但他就是觉得林青衫全神贯注的模样就像是一幅画一样。而且，当他靠近，被林青衫发现，林青衫的神情从认真转变为疑惑、羞耻、慌张、喜悦等等反应的时候，就像是融化的春雪下绽出的鲜嫩花骨朵一样，美丽得惊心动魄。
只有看过的人才会知道这种感觉。
很危险的感觉。温绍征会想要打扰林青衫，看林青衫的各种反应。那感觉就像是终于把指头上睡着的鸟儿放在在手中，看着鸟儿或是叽叽喳喳或是啄来啄去，有一种带着软劲的不会伤人的活泼可爱，好欺负得紧。
但温绍征也不仅仅只是想要欺负林青衫而已。在林青衫无意识地依赖自己的时候，在林青衫因为自己的夸赞或亲近高兴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心脏快速跳动到热化了，软得能捏出水。
这种心情，即使是温绍征，也逐渐察觉到会是什么了。
温绍征不想轻而易举地下定论，直到他看到林青衫和他以外的人说着不知道什么高兴地脸红的样子。
难以抑制的复杂情绪如同潮水一般涌出来——那样的林青衫好可爱，连他自己都没见过多少次，只和林青衫相处没多久的苏方却能享受。
自从同居后，林青衫对温绍征的态度始终战战兢兢的，比他们刚开始相处时还要疏远，这本就让温绍征又无措又烦躁了。在这种时候，林青衫还对别的家伙放下防备……那个表情本来是他该看到的才对。
但这不是林青衫的错。对于总是以管教的名义被惩罚的林青衫来说，他已经习惯了把被关心或者说幸福和痛苦联系在一起，即使他自己没有察觉到，也始终在恐惧着很可能即将到来的伤害。而他，一个Alpha、提供吃住的恩人、伴侣，几乎统合了所有林青衫的阴影，在近距离接触后直接激发了林青衫的恐惧和不安。
温绍征只能试着让别人帮助林青衫放松，事实证明果然有效——让他不甘心到了极点。
明明林青衫向他撒娇就好了。
明明林青衫撒娇的对象应该是他才对。
这个想法产生的一瞬间，温绍征意识到了自己对林青衫的感情。
然后，这种感情，在知道原来林青衫露出那种表情不是因为苏方而是自己的一瞬间，满溢而出。
标记林青衫的时候，温绍征觉得林青衫更美味了。可他明白，不是林青衫的味道变了，而是他的心情越来越浓烈，才越来越无法抵抗。
“你喜欢我吗？”
林青衫这么问。温绍征再也没法像之前那样轻而易举地点头了，因为含义不一样。
他听出来了。
因为温绍征知道了自己喜欢林青衫，所以，他也发现林青衫对自己的好感也有几分喜欢了。
原来如此——他知道为什么林青衫和他同居后越来越不安了，也隐约猜到林青衫哭泣的原因了。
原来……是他的错。
“……喜欢啊。”
林青衫会有什么反应？林青衫刚刚问的喜欢的确是恋爱意味的吧，他的确是表白了吧？
“这样吗。”出乎意料地，林青衫并没有太激烈的反应，他低下头，用更轻的声音喃喃自语着，“……这样吗。”
温绍征听出来了——林青衫失望了。林青衫希望听到肯定的回答，但是他的回答听起来就像是在应和，甚至是敷衍。
毕竟他们之前就是这么相处的，只谈好感不谈喜欢，只是一对拍档。
林青衫不相信温绍征的话，他有些手足无措，再次重复：“我是认真的。”
“嗯，我知道。”
“……你没有在听我说的话吧？”温绍征越发慌乱，“我是认真的。”
“比起这个，差不多该到吃饭的时间了吧。”
林青衫的声音很低落，温绍征听得胸口都被揪紧了。就在刚刚林青衫哭的时候，他知道了什么是度日如年心如刀割，真是摘星星都肯干的程度，连心尖都疼得发抖——他真受不了再来一次了。
“……青衫。”温绍征按住林青衫的肩膀，“认真听我说好不好？”
“我听了啊。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温绍征捂住了林青衫的嘴，自己却是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出来。焦急、心疼、无措、后悔、自责，全部纠在一起，哽在喉咙中，涨到发疼。
“……我喜欢你。”
结果，他还是只能说出这么苍白的话来。
“我喜欢你。”温绍征珍而重之地捧起林青衫的脸颊，直直凝视林青衫眼睛的深处，“我喜欢你。”
“……”林青衫想要移开视线，可温绍征有些强硬地固定住了。
“……”
“……”
在这样近的距离里，两个人都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眼睛里蕴含的情感。
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似乎错落有致，又似乎纠缠在一起。
气氛微妙地变化了起来。
温绍征深吸一口气，突然提高音量：“林青衫！”
林青衫被温绍征罕见的语气吓了一个激灵。温绍征又转而按住林青衫的肩膀，用宛如实质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林青衫身上。
无言的魄力和压倒性的气势让林青衫下意识地回答了：“怎、怎么了……？”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简直像是小学生一样的表白。
可这种表白实在是太实诚太直白太质朴了，反而热烈得叫人措手不及。房间里一下多了两个脸红到噗噗冒气的蒸汽机，两颗刚摘下来的苹果，两只羞怯的兔子。
但温绍征的攻势才刚刚开始，他一把抓住林青衫的手，按到自己的胸口上。温绍征整个人僵直得站着，就像是部队里被点到出列的士兵一样板直，但心脏却活像脱缰野马，擂鼓一样轰轰隆隆。
“你笑的时候，你困扰的时候，你认真的时候，你亲近我的时候，你触碰我的时候，你舒服到哭出来的时候，这里就会像这样不受我的控制。你感觉得到吗？”
“啊……”林青衫眼睛眨个不停，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手臂都被烫得无力发软，“……嗯。”
温绍征却以为林青衫还是没有完全相信，其实林青衫只是被一连套攻击打傻了而已。
“我觉得你很可爱。”温绍征再次提高音量，“我从来没有觉得有人这么可爱过。抱歉，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还是我平时就说的没什么特别的话。但我觉得这个词是最贴切的……”
“我、我知道了……”
“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可爱。”温绍征语气一次比一次重，音量一次比一次高，“很可爱！最可爱！可爱到犯规！可爱到我不想让给任何人！可爱到我天天都——”
“可以了……！”林青衫捂住了温绍征的嘴，说话都语无伦次了，说出口的话就像是烫嘴一样又快又急又轻，“我我我真的知道了够了可以了不用再说了……”
“……真的知道了吗？”温绍征把林青衫的手握在掌心里。
“真……真的知道了……”
“那就好。”温绍征长舒一口气，露出了一个羞涩但清爽的笑容，语气重新变得温和，“……你明白就好。”
林青衫因为羞耻眼睛再度变得湿润，又落泪了。温绍征望着那一滴眼角的泪珠，竟然萌生了舔舐的念头，想看看林青衫的眼泪是不是也像林青衫的信息素那样香那样甜。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但温绍征又很快望了回来，和同样望回来的林青衫再次对上视线。
“……我也喜欢你。”林青衫轻声说，“我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温绍征的回答是捧起林青衫的手，垂首亲吻。
“……”
温绍征的吻停留了三秒，让指尖的肌肤微微湿润后，稍稍离开了些许，继续保持着极其亲密的距离，而后抬起眼睛，用另外一只手按上林青衫的嘴唇。
“……可以吗？”声音化作热气洒在连心的指尖上，带来一些震颤。
“……嗯。”
得到了首肯，温绍征轻轻放开林青衫的手，再度用两只手捧上林青衫的脸颊。
感觉到手掌心的柔软和温热，他终于忍不住摩挲按捏了一番。林青衫的脸颊因为这个动作有些变形，真的像个糯糯的团子一样。温绍征有点想笑，他也以为自己笑了，然而实际上他发出的是有些沙哑的喘息，带着欲望的温度。
因为紧张，林青衫不由自主地咬住了下唇。温绍征用拇指指腹按上了林青衫的下唇，轻轻地往外移动，没有强迫，温柔地催促林青衫松开来。
林青衫一瞬间咬得更紧了，但顿了顿他以后慢慢松了开来。
温绍征抚过被林青衫咬住的地方，像是要抚平上面的痕迹一样。
然后，他终于缓缓低下了头，摘下他望了无数次的树枝上的桂花。
温绍征咬上摘下的花瓣，汁水从牙齿中渗出去，惹了满身的香。一朵又一朵的桂花落到茶杯中，泛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书斋的合香过度燃烧了起来，儒雅的味道掺入了几分焦苦和呛辣，变得愈发灼热。
……又闻到了。
标记的时候，因为动情，温绍征和林青衫都会有反应。众所周知，Alpha和Omega的体液里含有信息素，而且信息素的味道会因为在主人体内的位置、主人的情绪、主人的身体状态产生种种变化。
而温绍征是一个顶尖Alpha，他的感受器很灵敏，能够轻松地感觉到这些细微的差别。
手下的身体猛地一颤，温绍征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已经伸入了林青衫的裤子里了。Alpha对Omega信息素的渴望总会让温绍征更加忍不住去探索信息素的来源并攫取，他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吐出一口带着林青衫味道的热气。
但温绍征并不打算停下。
“张开嘴。”
他轻声说。
声音、色彩、光影都淡去，世界隐没在自己和对方的呼吸后，躲在背景板后面探头探脑，悄悄地看着这一对情侣浑然忘我却又青涩稚嫩的亲近，唇舌交缠厮磨。
茶水泡出桂花味的过程充满耐心到了缠人的地步，再温柔也变味得强硬起来了。
桂花所有味道都在茶水的浸泡下被全部掠夺，融化开在茶水的怀抱里，又像是被茶水吞噬。最终所有的桂花缓缓沉到杯底中，在茶水中晕染出淡淡的黄。
然后，被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