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逆狗>第100章

  冗长的梦境。眼前出现了一幕一幕的画面,那些都是五岁以前的记忆。

  他五岁以前跟展辰玉一起住在宁城郊外的别墅里,出生后见得最多的就是她,偶尔还有爷爷和奶奶,后来所谓的爷爷奶奶也见不到了,他的生活里就只有展辰玉。

  不过那时候周臻焱和展辰玉还没有离婚,即便周臻焱一个月只有两三次会呆在这里过夜,周梓瑛偶尔也会遇到,那时候他不知道周臻焱是他爸爸,爷爷奶奶总是给他说他爸爸很忙没时间来看他,展辰玉更不会对他说,于是从他记事开始,第一次看见那个高大的男人踏进家门时,他问展辰玉是谁,展辰玉对他说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那个时候他和展辰玉在客厅的餐桌上吃饭,周臻焱从门外走进来,保姆走过去接过他脱下来的衣服,看见他和展辰玉什么话也没说径直上了楼,而展辰玉也只是一边吃着饭一边处理着工作消息,对进来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对方在他们眼中都像是不存在一般,只有三岁的周梓瑛目光一直跟着周臻焱,直到他消失在了楼上走廊的尽头。

  等他再长大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感觉,再一次见到周臻焱时,他跑进书房站在周臻焱的腿边问你是不是我爸爸,周臻焱低头看着这个精致漂亮的小孩,笑着答道:“去问你妈妈。”

  周梓瑛又跑去问展辰玉,展辰玉蹲下来,双手掐着他的胳膊,微瞪的双眸里带着惊惧和慌乱,“梓瑛,他不是你爸爸,你只是我的儿子,你不要再去找他,别再让我看见你和他说一句话好吗?”

  “可是妈妈,他明明就是我爸爸……”

  “他不是!”展辰玉掐着他胳膊的手重重地晃动了两下,“梓瑛,我再最后给你说一遍,他不是你爸,你没有爸爸,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

  耳边响起的怒吼震得三岁的他脑袋发蒙,他看见展辰玉眼中的愤怒和恐惧,苍白的脸不断地扭曲着,他的眼中不自觉地留下了惧怕的眼泪,展辰玉看见他哭了,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脸上又疑又惊,“梓瑛?为什么要哭?你难道不要妈妈吗?”

  说完展辰玉也哭了,汩汩的泪水从眼眶里不断地流下,她捧起周梓瑛满是泪水和鼻涕的脸,把额头抵上他的额头,绝望地乞求着,“你不能这样啊梓瑛,你不能这样对妈妈啊,你不要妈妈,妈妈就没办法活下去啊。”

  后来他不记得展辰玉又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那天他被展辰玉抱着哭了好久,哭到嗓子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哭到晕了过去,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烧,嗓子也坏了,在家里养了半个月的病,每天家里都有医生来,病好以后,展辰玉看他看得更严了,周梓瑛那时候没上幼儿园,是请的私人家教,本来就已经不会与别的孩子接触了,周梓瑛那时候唯一能说上话的同龄人就是住在隔壁别墅的冯诚辉,但冯诚辉要上幼儿园,所以也只有他放学回家的时候偶尔碰见会在门口聊上两句,冯诚辉那时候就有沉迷游戏的苗头,跟周梓瑛也说不了几句话,爱答不理聊两句就飞奔回了家,而那天以后周梓瑛彻底不能走出家门,唯一能和他玩的人也见不到了。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周梓瑛开始逐渐形成他的自我,因为从那天起只要他脸上的表情有稍微的低沉,展辰玉就要像那天晚上一样一遍遍地逼问他,一遍遍地乞求他,他承受不了,也没办法承受,于是他就开始笑,不管对谁都笑,让展辰玉安心,学着把情绪隐藏在笑容里,后来这样的伪装就变成了他的性格,变成了他的一部分,假笑也变成了真的。

  可他做不到完全地杀死自己,四岁的时候展辰玉让他学钢琴,周梓瑛说自己喜欢架子鼓,他想学这个,展辰玉不同意,周梓瑛坚持,说他可以两样都学,展辰玉说三心二意什么都学不精,你知道比起那些连学都没得上的孩子你有多幸运吗。

  最后他还是只学了钢琴,但每晚都会看打鼓的视频,上了小学他甚至存钱偷偷去鼓行学。他唯一能接受的就是展辰玉为了他的身体健康让他去学综合格斗,但这样的妥协在展辰玉和周臻焱离婚以后越来越多,他以为在一次又一次的妥协中他最终能够杀死自己,他以为只要能让展辰玉安心他无论怎样都可以,要学什么要做什么,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什么地方,和哪些人来往不能和哪些人来往,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明明知道反抗后还是改变不了结果,被禁锢的灵魂还是要震动还是要挣扎,心口上被自己亲手剐下的洞越来越大,已经没有办法再填满。

  他意识到,到头来,他还是恨展辰玉的。

  即便她的人生凄惨至极,但他还是会怨恨她,他也没有办法杀死自己成为展辰玉所期望的那个样子。

  梦到这儿就结束了,最后他在一片白光中看见了一道模糊的身影。在这道抓不住的身影消失之后少年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视线里出现一片黑暗,周围寂静无声,意识逐渐回笼,但他醒来以后却没有任何动作,他的脸贴着冰凉的地板,很快适应了黑暗的双眼盯着自己垂落在身侧的指尖,接着头部传来一阵尖锐的钝痛,他本能地移动了一下脑袋,一下就牵动了全身,身下立刻发出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响,他动了一下就没再动,金属声在四周回荡了一会儿很快就消失了。

  这里是一个黑暗的房间。一个地下的储物室。

  这个储物室不算小但四周堆满了东西,其中有堆叠的地毯,破旧的球杆还有几把老旧的椅子和坏掉的吸尘吸等一些清洁用具,靠近左边的角落里还放着一架立式钢琴,上面罩着浅色的防尘布。

  这里因为常年没有使用和打扫,所有东西都落满了灰尘,里面也没有窗户,只有头顶有一扇不大的通风口,地下室潮湿又不透气,整个房间都散发着难闻的霉味,地上全是脏污,右边的角落里放着一张狭窄的铁床,但床上却没有睡过的痕迹,在这个储物室中间的空地上,躺着一个穿着衬衫长裤的少年,少年没穿鞋袜,侧躺在地上,身体微微蜷缩着,身下有个黑色的东西圈在他右脚光裸的脚踝上。

  那是一把锁铐,在锁铐锁着的位置又朝外延伸出一条黑色的铁链,铁链不长,正好够去靠近门口位置的厕所,铁链那头刚好铐在墙壁前方从天花板直通地下的金属水管上。

  从那天晚宴结束,周梓瑛已经被关在这里七天了。

  没有电子设备,也没有书和课本,墙上挂钟里秒针的走动是这个地方唯一的声音,那个金发的外国人每天都会端着食物来这里,但周梓瑛至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在这七天里,他除了去厕所和吃饭就静静地躺在冰凉的地上,没睡过床也没开过灯。

  忽然,天花板的墙角上亮起了一个红点,接着传来一声像是电话接通的声音,伴随着无线电沙沙的声响,一个低哑的声音从墙上传了过来。

  “梓瑛,你醒了吗?”

  这声询问在寂静的房间里格清晰,但下面却没有传来回应,紧接着红点里又传来担忧的声音,“爸爸都跟你说了好多次了,地上凉,躺在地上会生病的。”

  地上的人依旧侧躺着一动也不动,视频监控里的夜视模式也只能看见躺在地上的动作,看不见他的表情,周臻焱坐在书房里,窗外的夕阳照射进来,他看着面前电脑里的人,笑着道:“梓瑛,别不理我,我今天是来给你带好消息的。”

  周臻焱等了两秒,监控里的人还是没动,他靠坐在椅子上,缠着纱布的右臂搭在交叠的腿上,“你的那个朋友,今天从拘留所里出来了,你开心吗?”他笑着,眼眸漆黑又深沉,“梓瑛,我很替你感到高兴,收服一只忠心的疯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轻笑了两声,已经不等那边再有什么反应了,接着道:“除了这个,还有另外一件事。”

  “今天早上,你妈妈下葬了。”

  话落,视频里终于有了反应,他依旧看不见视频里那个人的动作,但周臻焱清晰地听见了一声铁链碰撞的声响,他的手指轻点着膝盖,唇边的笑意比刚才更浓厚了,“梓瑛你知道吗,以前你爷爷在我犯错的时候也会把我关进地下室里铐着,直到我真心承认错误作出悔改。”

  地下室里黑暗一片,唯有墙角上的亮光刺眼的红着,片刻后,房间里又响起他含着笑意的声音,“梓瑛,你什么时候去看你妈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