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皇后,这个新年后宫的嫔妃们都过得不太高兴,但唯独胤祾却很开心,怕还是整个皇宫最高兴的那个。

  因为皇阿玛去了巩华城,太子哥哥就可以陪他一起过新年了,没有比这更能让他觉得好的事。

  除夕那天晚上,太子哥哥告诉他,要宿在慈宁宫,胤祾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别提多兴奋了。

  迫不及待地等着夜幕降临,又让钱嬷嬷去把他最松软的被子给取出来铺好,还有枕头,他把自己最心爱的枕头让了出去,自己用了另一个,打算将就一晚上。

  太子看着他为了自己忙前忙后,如此体贴细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除夕本来是要守岁的,但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早早地就吹灯歇下,太子和胤祾这兄弟俩便也很早就回了胤祾的房间。

  一人裹着一床被子,并排躺着,胤祾兴奋得不得了,丝毫没有睡意,一会儿翻一个身,一会儿喊一声哥哥。

  “哥哥~”

  “嗯。”

  “哥哥~”

  “……”

  “哥哥你睡着了吗?”

  “嗯。”

  “哥哥你为什么睡着了还会说话呢?”胤祾趴到太子的耳边小声问。

  “……保宁,闭上眼睛。”

  他倒是听话,太子让他闭眼,他还真的就躺了回去,把眼睛闭上。

  不过这也只是让他安静了一会儿,很快,太子又听见了熟悉的呼唤。

  “哥哥~”

  “还不睡?”

  “第一次跟哥哥一起睡,保宁好开心耶!”

  “嗯。”

  过了一会儿,太子又说:“哥哥也很开心。”

  胤祾立马把眼睛睁开了,再次趴到太子的枕边,笑着问:“真的吗?”

  “嗯,真的。”胤礽转身侧躺着,伸手捏住胞弟肉乎乎的小脸。

  平时谁也不让摸,现在却主动仰着头,任由太子揉捏。

  “哥哥,你以后还跟保宁一起睡,还可以捏保宁的脸蛋哦~”

  小家伙的算盘打得可精了,太子笑着收回了手。

  “哥哥你怎么不捏了呀?”胤祾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太子问。

  “不敢捏了,怕以后每天都忍不住跟你一起睡。”

  胤祾傻笑着捧住自己的脸颊,心想:我的脸蛋好厉害哦~

  “既然睡不着,那哥哥给保宁讲一个故事吧。”

  “好呀!”胤祾别提多捧场了。

  “从前,有户富贵人家里生了个儿子,全家人都特别宠他,尤其是这户人家的老爷……”

  胤礽娓娓道来,胤祾安安静静地听着。

  “因为兄弟的互相挑唆,家里的仆从又各自心怀鬼胎,这对父子最终还是决裂了,这位老爷把儿子关了起来。”

  听到这里,一直保持安静的胤祾,终于忍不住提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后来呢?后来那个儿子他这么样了?他跟他阿玛的误会都解开了吗?他阿玛有没有后悔,然后向他道歉呢?”

  胤礽说的其实就是上一世他自己的故事,听见胞弟替故事中的儿子愤愤不平,眼眶不自觉就有些发热。

  “有的,那位老爷后来……后来查清楚了所有的事情,知道他的儿子并没有做任何伤害他的行为,他……道歉了的。”

  真实的结局太过悲惨,胤礽改成了小家伙喜欢的皆大欢喜,只是他自己的心绪却久久未能平息。

  “他好可怜啊,明明他只有他的阿玛一个人爱他,但最后唯一对他好的阿玛也不要他了,他阿玛为什么后来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了呢?要是他也有个弟弟就好了,那样就多了一个像我爱哥哥一样爱他的人,永远都不会怀疑他。”

  “嗯……所以哥哥比故事里的那个儿子要幸运得多,哥哥还有保宁。”太子主动环抱胞弟小小的身躯,从他那里贪婪地汲取温暖。

  “哥哥……”

  保宁虽然年纪还很小,但他懵懂之间隐约能够察觉到一些东西,虽然现在的他还不能理解。

  但此时的哥哥那种委屈和绝望的情绪,他一辈子都会记在心里,这也是他立志要保护好哥哥的开始。

  即便后来的哥哥已经成为可以独当一面,令朝中人人称赞的储君,他依然会在一些特定的时候挺身而出。

  兄弟俩还是没能坚持守岁,没等到初一,胤祾便睡着了,两个人后来睡在了一个被窝,胤祾的身体不如一般的孩子,手脚总是冰冷的。

  太子便用自己的体温去暖他,轻轻地替他搓热,这样能让小家伙睡得好一些。

  到了新年的那一刻,宫外有许多百姓在燃放鞭炮,宫里隐隐也能听见一点动静,胤礽从枕下取出一本册子,放置到小家伙的枕边,等他明日一睁眼,便能发现这份新年礼物。

  办完这件事,胤礽才抱紧胞弟,与他一同睡去。

  昨晚没有举办除夕夜宴,一大早,所有人就得分别到慈宁宫和慈仁宫请安,给后宫里最大的两位长辈送去新年祝福。

  胤祾被喊醒的时候,还做梦在吃香喷喷的卤猪蹄呢。所以醒了之后发现只是在做梦,别提多失望了。

  “怎么不高兴了?看看你枕边。”太子主动提醒。

  “枕边又没有卤猪蹄可以吃……嗯?这个是什么?”

  好奇之下拿起那本册子,翻开一看,里边竟然绘制的是各种兽类,关键是还特意标注了,哪些部位可以做成什么菜式,全都是图画的形式,十分生动形象。

  “这个是哥哥你送给我吗?”

  太子笑看着他点了点头,这是他从去年的这个时候就开始准备的,那会儿他刚刚开始练习握笔,又不想写字,他早已练出了自己独特的写字风格,容易被身边的人察觉出异常。

  所以选择了画画,一年下来,便装订成了小家伙手里拿着的这本册子。

  “我好喜欢啊!谢谢哥哥——”

  高兴过后,胤祾轻咬下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是保宁没有给哥哥准备新年礼物,对不起……”

  “不用道歉,下次等保宁准备好了,再送我就是了。”他本来也没想着让小家伙回礼。

  可胤祾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了。

  兄弟俩收拾齐整,又在房里用过了早膳,这才出去前去太皇太后的寝殿。

  他二人到的时候,除了住在离得近些的几个西六宫嫔妃已经赶到,其他人还都没有露面。

  “太子殿下跟二阿哥来了。”

  胤祾都不认识她们,索性统一笑着跟她们打了个招呼。

  至于太子,他不笑其他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谁都知道,太子殿下自幼便格外老成,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

  兄弟俩越过她们,直接进了殿内,这会儿太皇太后正在用早膳。

  “给乌库玛嬷请安。”

  “快起来,你们两个吃过了没有?没有的话,就坐下跟我一起吃一些。”

  “我跟哥哥已经在房里吃过才来的。”

  “嗯,那就行,吃过也没事,想吃什么自己拿着再吃两口,今日怕是得有一会儿等了。”

  太皇太后意有所指,除了小傻子胤祾乐呵呵的什么也不懂,太子和苏麻喇姑都知道她指的是谁。

  皇阿玛除夕离宫,放着继后不管不问,一个人大老远地跑到巩华城去了。

  皇后昨日才大闹了一场,还气吐了血,别说晚到些,便是称病不来了,也是无人说她什么的。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所有的妃嫔、皇子还有公主全都到齐了,唯独皇后未至,也没有派个人来说一声。

  “贵妃娘娘,您是咱们这儿在场的人里边位分最高的,皇后这个时辰了都没有出现,咱们是不是还要继续等下去呢?”

  荣嫔主要是担心她的三阿哥,孩子还未满周岁,再这么等下去,待会儿哭闹起来,恐怕会惹得太皇太后不喜。

  宜嫔扶了一下鬓角,她头上簪着的是年前陛下亲赏的宫花,上边的花蕊,都是上好的红宝石做成的,那花瓣更是以金线镶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耀眼夺目得很。

  “是啊,生气归生气,今儿可是大年初一,皇后到底还来不来了?要不贵妃你派个人去坤宁宫问上一问,别到时候太皇太后还以为是我们故意怠慢。”

  佟贵妃笑着扫了她们几个一眼,并不说话,只稳稳坐着。

  这几个人是想拿她当筏子使呢,她是不喜欢争抢,可也不是任由她们摆弄的性子,皇后再怎么,那也是皇后,她一个贵妃跑去管中宫皇后,这不是明摆着以下犯上。

  “去坤宁宫来回跑一趟要花不少的时间,何必舍近求远,不如直接找苏麻喇姑,打探一下太皇太后的意思?”惠嫔帮着出了个主意。

  “苏麻喇姑一直在里边伺候,就没有出来露过面,即便想找她,也得等她出来才行。”佟贵妃温温柔柔地说了这么一句。

  其他人这下也不再说什么了,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就都在这儿耗着呗。

  又等了一刻钟,皇后终于姗姗来迟。

  她今日脸上的妆上得格外厚,越是遮掩,越容易暴露她确实面容憔悴这个事实。

  “臣妾等给皇后娘娘请安。”

  钮祜禄氏没有心思跟她们废话,今日也懒得耍威风。

  “都随本宫进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吧。”

  以皇后为首,由她率领着众嫔妃进入了寝殿内,她暗含狠辣之色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太皇太后身旁的两个孩子身上。

  太子微微往前一站,将胞弟挡在自己的身后,皇阿玛扫了她的颜面,如今又还未归,她便只能迁怒于旁人,他跟胞弟是钮祜禄氏最恨之人所生,她必然是会把仇恨转移到他们两个身上的。

  只是这些怒火他一个人挡着就是了,没必要让小二也承受。

  “太子……今日来得倒是挺早的。”钮祜禄氏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儿臣给皇额涅请安,昨晚儿臣陪着小二一起睡的,故而到得早些。”

  “原来是这样,太子与二阿哥果然是兄弟情深。”钮祜禄氏突然朝他们兄弟俩笑得极其温柔,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越是这样,反而越是让太子警惕,继后难道是想对他们兄弟二人做什么?

  不过前世并未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希望只是他多想了。

  大年初一,得行一整套大礼,三跪九叩的,礼仪结束的时候,皇后额头上的汗都快赶上下雨了。

  那腿也颤得厉害,要不是她的两个贴身宫女一左一右搀着她,恐怕连一半都坚持不下去。

  太皇太后看着不忍心,钮祜禄氏太过要强了,过刚易折,这不是什么好事。

  “皇后啊,你要保重自己,若是身体实在不行,也不必勉强硬撑着过来,这接下来去慈仁宫,就让贵妃代你领着她们去吧,你早些回宫歇着。”

  太皇太后本是一番好意,况且由她主动提起,就算是皇帝回来了,也怪不到皇后的头上。

  可皇后却一脸的不高兴,她只觉得太皇太后这是在故意削她的权,皇上为了死了的赫舍里,不给她这个还活生生站着的皇后留脸面,现在就连太皇太后也为着佟佳氏打压她。

  她就算是凭着最后一口气,也要维护着自己唯一仅剩的那一点点尊严。

  “多谢太皇太后关怀,臣妾的身体臣妾自己知道,并不觉得累。”

  既然如此,那太皇太后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便让她们赶紧去太后那儿了。

  一路上太子都格外谨慎,不让任何生人接近自己和保宁,但也确实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想着多半是他多心了,皇后既然好不容易坐上了这个位子,想必不会轻易做这样的事,若是谋害太子或者皇子的事迹败露,不但她自己会被赐死,就连她的母族也会受到牵连。

  下午康熙便回到了宫中,一切如常。

  得了太子的礼物,胤祾爱不释手,整日在房间里待着,也不出门,前前后后翻来覆去地看,足足看了好几日。

  然后他开始苦思冥想,思索自己能做个什么样的礼物回赠给哥哥。

  实在是想不出来,最近乌库玛嬷又不大舒服,苏麻喇姑忙着照顾她,也不得空,胤祾便想到可以去承乾宫找佟贵妃帮忙。

  不过就是承乾宫有点远,慈宁宫位于后宫的西南角,而承乾宫却位于东六宫的中部,足足要跨过大半个后宫去。

  但胤祾还是决定要去一趟,是他找人家帮忙,多走些路又有什么要紧的。

  “贵妃娘娘,二阿哥到咱们宫里来了,说是想见您。”

  “什么?保宁来了!快让他进来啊。”佟佳氏立马放下手中的诗集,又吩咐人去拿些点心进来,还特意说的是保宁爱吃的那几样。

  胤祾是被钱嬷嬷抱着进来的,不是他懒,而是他实在走不动了,因为他们这次是悄悄来的,也没有乘坐轿撵,全凭两条腿。

  “怎么出这么多的汗呀?快快,去拿那件本宫才给二阿哥做好的寝衣过来,这里衣都被汗给浸湿了,得赶紧换身干净的,可别着凉了。”

  换上了佟贵妃给他做的新寝衣之后,胤祾才开始觉得不好意思。

  “谢谢你给保宁做的衣裳,贵妃娘娘。”

  佟佳氏抬手半遮着嘴笑了,问他:“怎么走着过来了?不是有轿撵吗?”

  “我、我是偷偷跑过来找你的。”

  “说吧,找我何事?”

  “我想准备一件礼物送给太子哥哥,但是我不知道可以送什么,贵妃娘娘,你可以帮保宁想一想吗?最好是保宁可以亲自做的那种礼物。”

  对着手指不敢抬头,胤祾有些怕她不答应帮忙,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去找谁帮忙了。

  “你要自己做?”佟佳氏还真是没想到。

  “那我能问问你,太子究竟送了你什么样的礼物吗?”

  “是一本册子,上面是太子哥哥亲自给我画的各种小动物,还有用它们做成的好吃的!等我以后长大了,我要把它们都尝一遍~”

  “这个志向不错,吃到你觉得不错的,给我也带一份怎么样?”

  胤祾特别仗义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小胸脯,承诺道:“没问题!”

  “你年纪还小,一般的东西呢,自然是做不成的,就算勉强做出来,也不适合送给太子,不如你也画一幅画送给太子,你觉得怎么样?”

  “可是、可是我不会呀……”胤祾都急了。

  “不还有我呢么,我教你画,你先想一想,画个什么?”

  “就画我好了!画一个保宁送给哥哥,这样保宁就可以时时刻刻陪着他了。”

  “好,那就画一个保宁你,这两天我先绘制一幅你的画像,然后再教你照着描。”

  “嗯嗯!”

  俩人有商有量,胤祾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佟佳氏,佟佳氏很是受用,她又像是回到了以前在闺阁中的时光,那时候家中的弟弟妹妹们,也是这般看着她的。

  “你也不必像今天这样偷偷跑过来,过几日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我会跟太皇太后说你想跟我学作画,就让太监们每日抬着轿撵把你送来,如何?”

  “贵妃娘娘你也太好了吧,人长得那么好看,心地还这么善良,保宁最喜欢你了~”该嘴甜的时候,胤祾是绝对不会吝啬的,这夸人的话是一串接着一串。

  “我们保宁的这张嘴啊,可真是会哄人开心。”

  接下来每日,就按照他们的计划所说的那样,胤祾每日都会早早地起床,哪怕是下着大雪,也坚持到承乾宫来,认认真真地跟着佟贵妃描摹自己的画像。

  毕竟他还小,握笔的时候手总是不听使唤,所以前面几天,作废了许多。

  胤祾虽然平时看着挺娇气,可认真起来,还是很愿意吃苦的,每次他画坏了,便给自己加油打气,鼓励自己下一次一定可以画好。

  佟佳氏看着他如此有毅力,也暗自点头,她曾听皇上说起过太子初习字时的事情,保宁不愧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论天资兴许略有些不足,但这份坚持,跟太子却是如出一辙的。

  直到十五的前一日,他终于描好了一张完整的画像。

  “我……我画好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佟佳氏笑着说:“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要恭喜保宁你了,终于画了一张完好的。”

  “贵妃娘娘,你帮保宁把它弄得好看一点,保宁想明天就去送给太子哥哥~”

  “没问题,我这就吩咐下去,让人赶紧替你装裱,定赶在明日宫宴之前,交到你手里。”

  之所以在上元节这一日举行宫宴,是因为元旦那日康熙不在宫里,算是补上原本应该在元旦那日举行的宫宴。

  佟佳氏喜爱诗画,她常常指名要如意馆的一名姓杜的装裱师傅,替她装裱字画,这次也不例外。

  十五一早,胤祾便坐立不安,过上一会儿就问钱嬷嬷一次:“那装裱好的画送来了没有?”

  每次钱嬷嬷都无奈地回答:“还没送来,若是送来了,守在宫门口的小豆子,肯定立马就拿着画,送到咱们这儿来了。”

  眼看着都下午了,再过上一个时辰都该去乾清宫参加宫宴了。

  “不行,我还是自己去如意馆找那个装裱的人吧,再晚下去,就赶不上今天送给太子哥哥了。”

  说走就走,幸好如意馆本就在西六宫,离慈宁宫不算远,应该来得及。

  从慈宁宫出来,只要穿过西三所,再过一条道,就是如意馆所在的太极殿。

  只是被嬷嬷抱着才走到西三所,就瞧见拐角处那里,有一个小太监正拿着一幅画卷往这边赶来。

  “他拿的是不是我的画?嬷嬷,再走快些。”胤祾激动极了。

  可就在此时,突然又有个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太监,竟拿着搬砖,在那个拿着卷轴的小太监后脑勺上,猛地一砸。

  钱嬷嬷和胤祾都吓坏了,嬷嬷下意识护着他往墙角躲,那人估计也是着急,没仔细看向这边,便拖着那个被砸晕的小太监进了旁边的一个小殿。

  “嬷嬷!我的画!”

  “二阿哥乖,现在可去不得啊,那也不一定是您的画。”

  “那万一要是我的怎么办?”胤祾快急死了。

  恰好此时在西三所一带巡视的一队宫廷侍卫,巡逻到了附近。

  “你们都快过来!”

  “那是谁啊?”侍卫长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

  能在宫里当侍卫的都是八旗子弟,多少还是会提前打听些宫里的事情,他旁边的另一名侍卫便知道得多些。

  “宫里现在就太子跟二阿哥,这位想必应该是养在慈宁宫里的二阿哥。”

  “二阿哥!走,赶紧过去,看看二阿哥想让咱们做什么。”

  “奴才们见过二阿哥,不知二阿哥叫我等所为何事啊?”

  “那里刚才有个身份不明的人,把一个小太监给砸晕了,你们快过去看看!”说话的是钱嬷嬷。

  “记得保护好他手里的画!”胤祾最后加了一句。

  “嗻!”

  侍卫们赶紧手扶着刀围了上去,果真逮住了一个故意伤人的。

  “还不快放下你手里的画!”侍卫长可记着二阿哥的叮嘱呢。

  那伤人的太监见这么多人围了上来,一时惊慌,便乱了阵脚,挣扎之下,竟自己撞上了刀口,大片的鲜血在地砖上蔓延开来。

  一名侍卫上前试探,发现此人的脉搏已经没了。

  “头,人死了。”

  “死了就死了呗,在宫里当街伤人,本来他也活不了,幸好二阿哥要的这画没事儿。”侍卫长把系的好好的画卷从地上拾起,拍了拍上面沾着的灰。

  那卷轴被侍卫长拿着送到了胤祾面前。

  “二阿哥,这卷轴未被打开,您不妨看看这是不是您的那幅,里头是否有破损。”

  钱嬷嬷替他接过,解开系带,在他面前展开。

  “是我的画没错,还好好的,嬷嬷,你快把它收起来。”

  钱嬷嬷又把那画重新卷起来系好。

  “对了,刚才那个替我送画的小太监,他没事吧?”

  侍卫长笑着拱手回答:“二阿哥放心,那小太监只是受了点小伤,晕过去了而已,应该并无大碍。”

  “那就好,今天辛苦你了,你叫什么名字?”胤祾看他长得又高又壮,其他人还都听他的,觉得可以先认识认识,说不定日后还有事找他。

  “奴才隆科多,佟贵妃是奴才的姐姐。”

  “你是贵妃娘娘的弟弟啊!这画还是她教我的呢。”还是熟人。

  “难怪方才见这画的笔触,确实有些像是出自我姐姐之手。”

  隆科多心眼子可不少,他知道这位二阿哥曾经被姐姐养过一段时间,跟姐姐的关系必然是不错的,拉近拉近关系总没有坏处,万一将来通过二阿哥再攀上太子,前程不就有了。

  “奴才已经许久未见姐姐了,也不知她在宫里过得好不好?”通过姐姐跟二阿哥拉近关系,那是最好用的方法。

  “你放心吧,她挺好的,你要是实在想念她的话,下次你可以提前写一封信,交给慈宁宫宫门口的小豆子,我再帮你交给她。”

  “奴才多谢二阿哥!”瞧,这不就搭上了。

  “二阿哥,时辰不早了,咱们得回去换身衣裳,赶紧去参加宫宴。”钱嬷嬷在一旁提醒他。

  “哦!对对对,那我们赶紧走吧。”

  胤祾走之前对今天才认识的侍卫又笑着说:“隆科多,我记住你了。”

  只是之后,胤祾便开始不舒服了,钱嬷嬷一摸他的额头,发现烫手得很,立马就去请了姜太医来。

  姜太医是专门伺候太皇太后的两位太医之一,胤祾打小生病也都是他看的,他这一切脉便觉着不对。

  “将二阿哥的衣裳褪下,检查他身上,看有没有疱疹。”

  钱嬷嬷见他如此严肃,赶紧照着办,果然就在二阿哥的胳膊上和脖子后面发现了异样。

  “有有有!姜太医您快瞧,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姜太医目露凝重,说道:“是天花!”

  “什么?”钱嬷嬷差点翻白眼撅了过去。

  “快叫人把这间屋子围起来,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还有今天二阿哥都接触了什么人,什么东西,你都得一一告诉我。”

  二阿哥得了天花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贵妃娘娘,今夜怕是办不成宫宴了。”

  佟佳氏正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她的耳环,她从镜子里看向自己的婢女。

  “怎么了?”

  “慈宁宫里出事了。”

  佟佳氏扭头看着她,皱着眉继续问:“可是太皇太后她——”

  那宫女摇了摇头,她说:“不是太皇太后,是二阿哥,二阿哥得了天花。”

  佟佳氏猛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二阿哥?”

  与此同时,乾清宫的太子正好就在康熙跟前待着,慈宁宫报消息的太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全都听见了。

  “保宁!保宁他得了天花?宫里怎么会有天花呢?孤要去看他!”

  胤礽着急便想要往外跑,被康熙一把抱住了。

  “保成,你冷静一点,那可是天花,去不得。”

  “可那是保宁,是我的亲弟弟,我不能失去他,皇阿玛……你就让保成去吧。”

  他多怕他会变成自己故事里那个没有弟弟的儿子,他多怕一切又跟上一世一模一样,保宁是前世与今生唯一的变数,如果他没了,那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康熙从没有见过保成如此害怕的神情,但他不能让保成去,去了就会跟保宁一样,更何况康熙他自己经历过,至今脸上还有因为患天花留下的麻点。

  “保成!你去了又能怎样?如果你也得了天花,那些太医只会把更多的精力花在你这个太子身上,到时候你弟弟活下来的可能性比现在还要小的多!”

  “即便这样,你仍然还要坚持去吗?”

  太子停止了挣扎,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眼眶里的泪水也掉了下来。

  理智逐渐回笼,对,保宁还有机会活下来,他不能这个时候添乱。

  “皇阿玛,保成求你,多派些太医去救保宁好不好?求求你,我不能没有保宁,他是我”他就是另一个我。

  “他是我唯一的亲弟弟。”

  哪怕是两度被废都没有求过康熙的太子,在这个时候,却心甘情愿地祈求他。

  “朕会的,保成你起来,保宁他不仅仅是你弟弟,他也是朕的儿子,朕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

  虽然保宁在他的心里不及保成重要,但那孩子他心里确实是很喜欢那小家伙的,他那么聪明伶俐,长得又跟发妻越来越像,他这个当阿玛的也是万分不舍得他出事。

  康熙又增派了两名有经验的太医过去,同时,也想暂时把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先从慈宁宫里挪出来,等保宁的天花治愈之后,再搬回去。

  太皇太后不听,皱着眉对负责传递口谕的太监说:“你告诉皇上,哀家一把老骨头了,什么没见过,哪怕现在去了,也不觉得遗憾,哀家就在这儿替他、替太子,守着二阿哥,叫他们父子俩都别担心,有哀家在呢,出不了什么事。”

  慈宁宫就此封宫,只准进不准出。

  并不信神佛的太子,来到了宝华殿,虔诚地跪在神像面前,求各路神仙佛祖救一救他的弟弟,又亲自抄经,甚至还想割手放血到墨汁里头,以血书就,幸好被孙嬷嬷提前察觉,制止了。

  就在这个时候,僖嫔突然主动前来见他。

  “僖嫔?”

  虽然僖嫔也姓赫舍里,但与他的生母仁孝皇后并非同宗,这个女人后来在宫里也没什么存在感,不过倒还算得了个善终,她这个时候跑到他面前来做什么?

  “请她进来。”

  僖嫔进来之后,胤礽才发现她竟然特意乔装成宫女,看来她想说的事情不小,否则何须这般谨慎小心。

  “太子殿下,本宫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殿下,只是本宫希望能用它跟殿下做一个交易。”

  “孤今年才三岁,僖嫔为何觉得孤有这个能力能跟你做交易?”

  “我也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这个秘密我是无意之中知晓的,若被人得知我知道这个秘密,定然会突然在宫中暴毙。”

  “你为何不去找皇阿玛?”胤礽眯着眼问她。

  “因为我知道,皇上他不会跟我做交易,他也不会互我性命,他太过绝情了。”僖嫔一边自嘲着一边摇头。

  “孤答应你,你现在可以说了。”

  僖嫔深吸了一口气,她现在也只能选择相信太子了。

  “是皇后,是皇后设计把天花的痘痂撒在二阿哥想要送给你的那幅画上,她想要一箭三雕,同时拉下佟贵妃、太子你还有二阿哥。”

  “原来是——她!”胤礽目露凶光,这代表他动了杀意。

  前一世的太子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连皇阿玛都说他暴戾不仁、恣意横行。

  这个时候,保宁在里边的情况他无法得知,也帮不上忙,除了求神拜佛,竟什么办法也没有,现在好了,他找到事情做了。

  “皇阿玛,宫里怎么会有天花?此事太过蹊跷,儿臣要求彻查整件事情的起末!”

  康熙揉了揉额头,整件事情调查的奏报其实他已经都看过了,也知道了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但那个人现在还动不得,换句话说,不能光明正大地对那个人动手,他不是不想杀了那个人,只是那个人的背后牵扯太深。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大清如今外患不断不稳,不能再让内部互相厮杀。

  “保成,事情朕会调查清楚,也定会替你弟弟做主,你还小,朕不想你太早掺和到那些黑暗的事情当中去,朕答应过保宁,会一辈子护着你们兄弟二人,朕绝不会食言。”

  父子俩对视上,仿佛跨越了时空,胤礽再次问他:“皇阿玛,你当真会一辈子都护着我们吗?”

  “朕会的!”康熙眼神坚定,语气果断,没有丝毫地犹疑。

  太子不再坚持着亲自追查,他本来就没有抱希望,能让皇阿玛同意,只不过是将自己的态度表现给皇阿玛看,让他知道,保宁出事,他很在意。

  从而逼迫皇阿玛定要将此事一查到底,给他一个交代。

  三天过去了,情况凶险。

  七天过去了,情况还是危急,烧也没退。

  十天过去了,虽然保宁醒来的时间很少,但高烧变成了持续的低烧,他身上最开始长出来的痘已经开始结痂,这说明情况已经开始有了好转。

  半个月过去了,保宁已经有半日的时间是醒着的,也能正常进食了,除了脸上和背上还有些痘痂,别的地方都已经掉了痂,露出粉色的嫩肉,算是彻底长好了。

  听着保宁在里面越来越好的消息,太子终于不再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拜佛。

  一天晚上,他看着皇阿玛脸上的麻点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保宁爱俏,得提前给他些去疤的药膏,对!得多准备一些,千万不能像皇阿玛一样,留下麻点子,他会难过的。”

  康熙又是想笑又是想气:“保成,朕都要羡慕保宁了,有你这么个替他处处操心的哥哥,要不,下辈子,朕给你当弟弟好了。”

  太子闻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挪开了目光,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竟然嫌弃朕?”康熙满眼的不可置信。

  “朕给你当弟弟,你竟然还不愿意!”

  “皇阿玛,您永远都是我的皇阿玛,不可能成为我的弟弟,我的弟弟只有保宁一个。”

  “嘿!还只有保宁一个,朕才不稀罕呢!睡觉!”

  这次是康熙自己主动背对着胤礽。

  胤礽看都没看他,自顾自地在心里盘算着还要给保宁准备些什么。

  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不服气,康熙又转了回去,面对着太子。

  “保成,那要是有下辈子,你还想让朕当你的阿玛吗?”

  胤礽扭头看着他,又把头转了回去,看着上方,然后说:“不想。”

  这次把康熙气得直接坐起来了。

  “你竟然这么嫌弃朕?朕难道对你不好吗?”

  “我想给皇阿玛当阿玛。”让皇阿玛也经历一遍他前一世的遭遇。

  他想看看,皇阿玛能不能接受,会不会恨他。

  “什么玩意儿?”

  儿子说下辈子想给他当阿玛?康熙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错了。

  “皇阿玛不愿意吗?”胤礽盯着他问。

  “朕、朕”他到底是该说愿意还是该说不愿意?康熙自己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