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必再查,也不必再报。”

  那时候,靳言向凌碣石下达了新的命令。

  他看到自己的右护法脸上闪过的错愕,又看到对方什么也没说,最终只躬身行礼,应了声是,转身退下了。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靳言知道,以凌碣石那谨慎小心的性格,靳言既然没有把话讲死,他就一定还会继续查下去。

  靳言不介意他继续查下去,也丝毫不怀疑以他的能力,很快就能挖出那张法阵背后的真相。

  只是,靳言已经不关心那个真相了。

  仅仅只是现在这一个猜测,已经让靳言忽而又动摇了——如果这次抗争,最终的结果,与四百年前那场玉寂峰的围攻,殊途同归,那他究竟还是否应该坚持。

  他的坚持,会让壮壮,走上寒灯真君的那个结局吗?

  或许,三教盟是对的。

  他真的应该放手。

  他不应该存在这样的邪念,试图去结下任何带有盟友性质的契约,因为这些契约,这些他和其他人的羁绊,最终只会变成勒死那人的绳索。

  他这样的人,不该有师父,不该有弟子,不该有兄弟,更不该有……道侣。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林澹的声音,在耳旁轻轻响起,拉回了靳言的纷乱的思绪。

  他蓦地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看向林澹的双眸中,带上几分茫然。

  林澹将对方眼底的迷离看在眼里,唇角微微翘起来一些——分明已经醉了,看起来有些呆呆的了,可是心底里的哀伤,还是能从眼里满溢出来。

  靳言,这几百年来,带着那么重的心事,活得真的好辛苦。

  “你知道吗?”

  林澹学着靳言的口吻,说:

  “我也有一个朋友……

  “他有一点笨。

  “嗯……或许,不止一点吧,很笨,不开窍。

  “他好像一条狗,被生活套上狗链,不停地往前跑。

  “他倒是没心没肺,活得挺快活,总觉得这样的狗生,挺美好。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一个人,尝到了心动的滋味。

  “那一瞬间,狗子原本只有黑白灰的世界,突然有了色彩。

  “狗子突然意识到,原来之前那种套着狗绳往前跑的生活,是那么苍白,那么单调,那么无趣。

  “狗子不想继续做一条只能看到黑白灰的狗了,他想捉住这个多彩的世界,所以他追逐着那个人,一路追,一直追到了这里……”

  说完这些,林澹转过头,看向身旁人,发现靳言也正回望着他,月色洒在靳言那双漂亮的盛着水光的眸子里,为他的眼瞳铺上一层碎银。

  林澹轻轻抬起手,想要碰一碰对方的眼角,又生怕打散了那眼中闪着碎芒的银白月光,最终手指在空中停留片刻,又收回来。

  他翘起唇角,傻兮兮地笑起来,之后视线放空地看向远空,

  “所以啊,不要说你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

  “你的存在,怎么可能只是个错误呢?

  “你是那只狗子,眼中唯一的色彩啊。

  “他那么辛苦,追逐了你一路,你却要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他追逐的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吗?”

  说到这里,林澹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收回视线,重新认真地望进对方那双深邃的眼中,

  “你知道,狗子已经尝到心动的滋味,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他回不去了,你如果这时候把他追逐的色彩收回,他往后,还怎么生活下去?”

  “在这片大陆上,你是那笨狗的全世界。

  “你否定自己,放弃自己的坚持,那就是残忍地收回了那笨狗的全世界啊……

  “能不能,为了那条笨狗,不要再讲这种丧气话?”

  林澹讲完这些,便静静地看着身旁人。

  靳言默默地回望着他,过了许久,夜风吹过,在发烫的眼眶里带起涟漪,那里头的潋滟水光,再盛不住,从眼角溢出来。

  靳言不想让那笨蛋看到自己这样脆弱的模样,用力眨了眨眼,将头扭向另一侧,只给对方留下一个泛起红晕的耳廓。

  下一刻,一张帅气的脸在他眼前放大。

  林澹绕到他面前来,此时跟近距离地盯着他的眼。

  靳言的心跳忽而变得很重,他呼吸一滞,垂下眼,目光不自觉有些躲闪。

  林澹轻笑,

  “怎么还哭了?”

  靳言羞恼起来,拧着眉心,沉声说:

  “本座没哭!离远些,莫要挨得这样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