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咖啡杯放下了。

  偌大的总裁办公室设在三十六层,陈驹想的没错,站在高大的落地窗边,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万家灯火,楼宇变成连绵的青山,路灯连成蜿蜒的银河,夜幕初升,裴敬川就静静地看着高架上的车水马龙,以及不远处的如墨河流。

  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无论是倦鸟归巢,还是酒吧熏然的音调,都被隔绝在玻璃之外。

  陈驹想到了这样的画面。

  裴敬川会点燃一支烟——写字楼的禁烟令对总裁办无效,淡淡的烟雾中,男人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衫,英俊的眉眼里全是冷漠。

  其实他想得没错。

  但里面,并没有孤独和寂寞。

  而是充满野心的渴望。

  裴敬川喜欢从高处俯瞰,因为这给他一种牢牢掌控的错觉,事实上,他也的确掌控了这座商业帝国,连父亲也没想到,他能做得这么好,也能——

  这么疯。

  每一步的选择,在别人看来可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而对于裴敬川而言,则是肾上腺素的激增。

  他在兴奋。

  兴奋的不是金钱的多少,而是通过掠夺并积攒资源,来证实自己的能力。

  他在享受这个过程。

  六年的时光对于裴敬川而言,并不是在远离陈驹,而是一步步朝对方走近。

  直至无人将他们分开。

  即使陈驹不喜欢自己也没关系。

  裴敬川闭上眼睛,任由那支香烟逐渐燃尽,发出满足的叹息。

  陈驹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他也要穷尽所能地够到。

  “……我看出来了,”江源得出了结论,“您今天心情很好。”

  因为之前,裴敬川从来不会问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什么觉得有没有不一样的,上次江源被这样问,还是他那早恋的大侄女。

  江源哪儿看得出来啊。

  “我剪刘海了,”侄女红着脸抱怨,“难道不明显吗?”

  而如今,他那刻板禁欲的老板坐在椅子上,单手托着脸,另只手慢悠悠地转动咖啡杯里的勺子,冰块起伏,发出轻微的相撞声音。

  空气安静,江源有些惊讶。

  老板似乎……在玩冰块?

  裴敬川依然垂着眸子,动作慢条斯理:“你难道没发现,我今天没穿衬衫吗?”

  他轻咳一声,不大自然地松开手:“……算了。”

  裴敬川不为难自己的特助,毕竟揣摩老板的感情生活,这是另外的价钱。

  只是俗话说得好,穷人乍富,身携十文过街必振衣作响。

  六年没有见面,如今的裴敬川就是想显摆,想暗戳戳地告诉别人,他今天没有穿衬衫,而是穿着陈驹给他的短袖。

  是陈驹的衣服哦。

  浅色的,宽松柔软,裴敬川贴身穿着,在外面套上黑色的西装。

  怎么都没发现呢。

  裴敬川隔一会儿就忍不住低头,去闻一闻上面清浅的气息,同时忐忑地揣摩,自己留在阳台的衬衫夹,会不会被对方发现。

  他就像在高塔外唱歌的小鸟,满脸无辜,又心机地诱惑里面的长发公主。

  一点点地侵入对方的领域。

  原本还没打算这么快,可是见到陈驹的瞬间,他就无法忍受。

  江源怀里还抱着文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裴敬川“哦”了一声,正想问对方明白了什么,就看见他的特助一脸笃定,真诚地望着自己。

  “您要早恋了。”

  -

  大概当老师的,都有点刨根问底的毛病,陈驹判断不出来这是什么玩意,就拿手机对着拍了张照,放到网站去识图。

  学无止境嘛。

  毕竟能和衣服一块搭着晾晒,肯定是要穿在身上的,这种黑色皮带似的东西,总不可能是内裤,所以陈驹猜测,大概是一些装饰品,比如有段时间夏天,就流行在脖子里带项圈,蕾丝的铆钉的,各样的都有。

  图片很快就识别出来了。

  陈驹:“……”

  三秒钟后,他关掉网站,删除照片,同时试图删去脑海里的画面。

  全是男人的大腿。

  并且,还都没穿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