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分钟,他突然害怕起来,被恐惧牢牢桎梏,脑子里全都是另一种可能。

  要是程三顺就这么突然走了,怎么办?

  无数想象出来的可能,压得程殊突然弓起了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才能维持正常呼吸。

  梁慎言抬头,看过去,程殊原本就单薄肩背,这会儿变得更脆弱,像是再有根稻草压下来,就能把人压碎。

  “我去趟厕所。”程殊没有抬头,更不敢去看梁慎言,飞快说了一句,狼狈地走开。

  梁慎言没有跟上去,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往急救室里看了眼。程三顺躺在蓝色的床上,床很窄,大概只有一米,然而对他的体型来说,是宽裕的。

  扭头朝洗手间那边看了看,他站直了些,抬脚走进急救室。

  急救室里没有陪床,要么自备要么就用医院的椅子。梁慎言把椅子挪到床边,坐下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又关上放回口袋,外套放在腿上。

  仪器发出的滴滴声,是有规律的,并不惹人心烦。

  梁慎言扫过程三顺的脸,心情有些复杂。

  人可真是奇怪的动物,对着一个并不讨喜,甚至还做过不少让人反感的事的人,竟然也会生出怜悯。

  过了好一会儿,程殊回来,在另一张椅子坐下,眼睛、鼻尖都还是红的。他眨了眨眼,盯着床上的程三顺,不敢闭眼。

  他没见过这样的程三顺,没了生气,只能躺着。

  四周太过安静,仪器的声音落入耳中,程殊绷着的神经,一点点被抚平。

  平静下来后,旁边的梁慎言存在感太强,不管是人还是身上的气息,都让程殊做不到无视。

  今天多亏了有梁慎言,不然他——

  抿了抿唇,吸了口气终于转头看他,问:“言哥,你要不要先回去?”

  梁慎言原本低着头,听到这话,跟刚才在院子里一样,瞬间抬起头看他,眼神在白炽灯下很清晰,沉郁的怒意让程殊下意识地咽回了其余的话。

  那是一张网,一张来自成年人毫不费劲就能笼络一切的网。

  程殊呼吸一促,短短几个小时里发生的所有事,又在大脑里反刍了一遍,比刚才更清晰,更细节。

  他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凝住,眼里露出茫然跟无措。

  垂下眼,他知道他错了。

  “我不是什么好人,第一眼见你,我就想可真年轻。”梁慎言声音很冷,陌生得像另外一个人。

  他第一次这么跟程殊说话,不留情面,句句带针,讥讽的、嘲笑的、玩弄的。

  用难听的话和冷漠的眼神,剥开了程殊外在的一切,让他赤/裸地站在自己面前,任他打量。

  程殊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放在腿上的手逐渐开始抖,抖得越来越厉害,几乎连牙齿都在打颤。

  梁慎言的语气变得更傲慢,掀起眼打量程殊,没放过他低下头时的表情,“觉得难听吗?”

  程殊不吭声,只是低下头,憋红了脸和脖子。

  他抿着唇,努力控制着颤抖。

  “开弓没有回头箭。”梁慎言顿了一下,侧身靠近程殊,一只手搭上椅背,宽而平的肩轻易把他圈在臂弯里。

  “不想搞得人尽皆知的话,就自己想办法,搬到我房里。”

  他说话时,气息全落在程殊的颈侧和耳朵上,激得程殊身体不自控地轻颤起来。

  梁慎言盯着他,眼神一点没有收敛,肆无忌惮地从眉眼到鼻梁,然后落到嘴唇。

  看着被他自己咬出来的齿印,视线收回,落在他耳朵上。

  很红,比石榴籽还红。

  外面走廊忽然传来一声小孩的尖叫,几乎凝固的空气有了裂痕。梁慎言收回手,拉开距离,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他站起来,阴影完全罩住坐着的程殊。

  偏过头,从上往下看,能看到程殊正在眨眼,呼吸时微微起伏的胸口,以及腿上攥得发白的指尖。

  梁慎言吸了口气,心想他都快给气死了,怎么还委屈呢。从听到那句“言哥”到这会儿,他气就没顺过。

  程殊是跟以前他看不上的那些人都不一样,真不一样,现在他们关系还没怎么样呢,就知道怎么拿捏他,知道求人的时候要说好话,喊“言哥”,不是梁慎言了。

  他心里憋着火,烦得把一直挂在手上的外套,往程殊脑袋上一扔,丢下一句“穿上”,抬脚离开了急救室。

第31章

  听到脚步声走远,程殊僵坐在椅子里,呼吸间全是梁慎言的味道,又让他想到了刚才梁慎言靠过来的瞬间,他躲都躲不掉。

  程殊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彻底冷静下来。头上顶着一件衣服,什么都看不见,抬手又抹了一把脸,才伸手把盖在头上的衣服拿开,折了几下想放旁边。

  衣服才挨到椅子,他看了看,又拿回来,抖开穿身上。

  属于梁慎言的气息,更重了。

  像是被圈在他的领地里。

  程殊走了下神,然后看了眼程三顺,往后靠着椅背,他这会儿动都不想动。

  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

  前几天他才说梁慎言让他陪睡是有病,现在轮到他自己说了,不也是有病么。

  这发展比失控的火车还离谱,他编请假理由都没这么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