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到教室外,刘班脸上表情就变了,看了一眼他,说:“你爸这会儿在卫生院,你赶紧过去。”

  程殊站在走廊上,觉得刮起来的风特别冷,一路上的风刮得他脸疼,跟石头打在脸上一样。

  那天下午他是怎么从学校出来,又是怎么到医院,他全忘了。

  站在急救室外,杨树苗他爸跟几个一块来的人说什么,他全都没听进去,直到护士走过来,喊着谁是家属,他才回神,出了声。

  “同学,这些麻烦去交一下,要是有困难,赶紧先去问问亲戚,这边都在用药、用设备,人出来了还得住院。”

  一叠薄薄的单子塞到他手里,四周全是打量他的眼光。

  程殊站在中间,茫然地抬头看向急救室。怎么早上还好好的,一下人就进去了。

  “那个殊啊,要不——”杨树苗他爸跟程三顺得算姨表兄弟,打小认识,关系还算好,“叔先给你垫着,等年前补贴发下来你再给。”

  程殊摇了摇头,拿着一叠缴费单。

  “谢谢叔,不用,我——”后面的话他没说,他家那点底,全镇都知道,说有钱都知道是骗人的。

  他爸一向是有一分用一分,兜里比脸上干净。

  杨树苗他爸可怜他,说:“你还是个娃娃,叔给你拿去交,你等着。”

  程殊立即叫住他:“我回去拿钱,这不有人交房租。”

  程殊不敢再待下去,那些目光太刺眼了,没有恶意,却比恶意更伤人,他从小见得太多,却没办法习惯。

  边往外走边把缴费带塞口袋里,到后面几乎是跑着骑上自行车,赶回了那个破房子。

  灯远远就亮着,进了院子,梁慎言坐在那儿,五福趴在他脚边,他弯着腰用一根火腿肠逗狗玩。

  程殊从自行车下来,顾不上车放好没,几步走到梁慎言面前,低下头看他手里的那根火腿肠。

  他查过的,一根肠就小十块钱。

  “言哥。”

  梁慎言在他进来那会儿就听到动静了,不过没有抬头,听到这一声才抬起头,脸上的笑收了起来。

  程殊攥着的手贴着裤子,几乎要用力到肩膀耸起,才能不发抖,“跟我去交钱。”

  梁慎言把手里的火腿肠放地上,直起腰看程殊,没有说话。

  天太黑了,黑到就算远离开了灯,也不完全看得清彼此眼里的情绪,尤其是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程殊鼻尖发酸,快要把嘴唇内侧的肉给咬出血,“我跟你睡。”

  他才说完话,梁慎言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不是上回拦住程三顺那种生气,是冷得吓人,像是飓风之下的空气,令人喘不过气。

  过了不知道多久,程殊额头的汗已经顺着滚到眼角,刺得他眼睛疼,他才听到梁慎言的声音。

  “程殊,我喜欢男人。”

第30章

  趴在地上的小狗什么都不知道,叼着火腿肠吭哧吭哧地吃着,不时仰着头想要找他们玩,但今天两人谁也没理它,连声儿都没出。

  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的,可能是下午,可能更早点,风吹过来都带着凉气。

  程殊偏瘦,身上校服当初为了能穿久点买的最大号,这会儿里面空荡荡的,风一个劲儿地往里灌,冻得他背心发凉。

  “我喜欢男人”几个字,明明语气没什么特别,却像一锤砸在他的痛觉神经上,疼得耳鸣了一般,意识抽离了身体,站在那儿动弹不得。

  眼睛也难受。

  汗滚到了眼角,洇开后,刺得他快睁不开眼,眼眶红了不说,眼泪窝在眼眶里打转。

  小狗突然叫了一声,程殊猛地惊醒过来,没偏开头,对上梁慎言的眼睛,动了动嘴唇,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哦。”

  他什么都说不了,也没法说。

  话是那样的,怎么解释都显得多余。

  梁慎言看了眼程殊,什么都没说站起来,往房间走,问:“多少?”

  程殊眼前都是模糊的,听到后一怔,“不知道。”

  梁慎言也没再问,进房间没一会儿就出来,臂弯上多了件外套,拿上手机,“走吧。”

  程殊顾不上别的,卫生院那边还等着交钱,只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发现自行车倒在地上,走过去想扶起来,心慌动作也慌,越慌手越抖,几乎没办法控制,连带肩膀都跟着颤动。

  低着头跟车较劲,刚才来不及反应的委屈,这会儿全都冒了出来,逼得他鼻酸眼热。

  什么破车啊。

  旁边梁慎言看着他,伸手扶着车,“我来吧。”

  程殊没抬头,松了手之后退开站在一边。梁慎言也没再看他,骑上车后,等他坐到后座,就骑着车出了院子。

  这个点正好是饭点,穿过狭窄的巷子,还能闻到没散尽的饭菜香,巷子里却静悄悄的。

  这是梁慎言第二次载程殊,上次是从卫生院回来,这次是他们要去卫生院。从小路到大路,一个不说,一个不问,一点儿交流都没有。

  拐进去卫生院那条路,天黑路灯暗,下坡时地上有块石头没注意到,车胎碾过去,颠了一下。一直抓着车座的程殊没防备,身体倏地往前扑,整张脸撞在梁慎言背上。

  程殊连忙往后退开,抓好车座,小声说了句“对不起”。那点声音被风一吹就散了,他不知道梁慎言有没有听到,过了那段路也没得到一丁点回应。

  风在脸上冰凉冰凉的,他低下头,手很用力,指节都绷了起来,泛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