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秋用袖子挡着脸,一步一步向上爬。

  然后他没忍住,回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南门明珠追在他身后五六米的位置,也是亦步亦趋,闻言抬眸看来,映着半座雪山。

  这里山路崎岖难行,顾千秋自然不能狂奔而遁,而且不知前路通往哪里,便更不愿在此地跟南门明珠动手。

  于是只好过过嘴瘾了。

  “你到底跟着我做什么?!”

  “……”

  “都说了,我不怪你!当年就算只是普通朋友、甚至只是个陌生人,我都会用数枝雪救他的!”

  “……”

  顾千秋讲道理讲不通,于是深吸一口气,换了对策。

  简单来说,就是跳过理智,直接骂娘。

  当年他和仇元琛没少在背后蛐蛐别人,这一口嘴皮子早都练出来了。

  只可惜当时担着个盟主之位,还要点脸。

  但今非昔比,他成长了。

  南门明珠低眉垂眼地乖顺听了好一会儿。

  顾千秋骂得累了,发现他是个油盐不进的脾气,最后恨恨道:“你当初可不是这样。”

  当初,南门明珠是和严之雀比较像的人。

  他们都很敏感,但又不愿意说出来,心中若生了根刺,绝不愿意让他人帮忙。

  而是留着这根刺从此生根发芽,让那一块永远溃烂着、溃烂着,不能愈合。

  然后……他们还会怪亲密之人没有救他。

  顾千秋虽然是个随性的人,但还是有些察言观色的能力。

  南门明珠当年的自卑和恨意。

  他都看在眼里。

  南门明珠终于有了点反应,问:“当年我是怎么样的人?”

  风雪大作,从他们中间过去,呼呼作响。

  那些狂舞的雪花,好像骤然吹开了那么多年的岁月,面目模糊之后,心迹反而清晰。

  奇怪的,顾千秋心中的怒气不断减少。

  最终,他心如止水了。

  甚至,都可以和南门明珠心平气和地开始说话了。

  “当年啊……”

  顾千秋似乎在叹息,但风雪太大了,南门明珠听不清楚。

  “当年你心思敏感,遇事常有不忿,却又不愿吐露心迹,还要跟我端出一副菩萨模样。往往要我半猜半蒙,才能得见你一点真心。”

  南门明珠嗓子涩了一下:“我……”

  顾千秋的声音被风声吹远了,就剩一点,随时能彻底消散的感觉:

  “不过,世间花有百色,人也有一千万种模样,很正常。”

  “你在其中,有人觉得你虚伪带刺,但也有人觉得你锋芒暗露的漂亮。”

  “我当时,是后者。”

  南门明珠无意识地上前两步。

  似乎是想要靠近那个身影。

  在漫天的雪中,他挡住山峰的颜色,日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

  南门明珠涩道:“那……”

  顾千秋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说话:

  “南门,其实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恨我。”

  “!!!”南门明珠惊愕地抬头。

  “你们为什么总是将我看成傻子?”顾千秋状似苦恼地叹息,“我好歹也是堂堂天碑榜首呢。难道你们以为,榜首是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么?”

  南门明珠的震惊不比当时的俞霓少。

  当年他入了六壬书院的门,观天命、时机、数术、四季、星辰、天相……

  又比常人更成熟稳重、能窥人心。

  他还自以为,伪装是完美的。

  却没想到,顾千秋早都洞悉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