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出国?”我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

  “对不起,曾经答应你会留下来。”她反过来握住我的手。

  “说来也是好笑,我答应沈闻星会和她一起结果食言了。你说如果我留在阳城你就会留下来陪我,结果我被食言。”我靠在枕头上自嘲地笑了笑。

  “你没有和沈闻星走,她也没有选择留下来吗?你们......分手了?”

  “算是吧。”听到她的名字,我几度哽咽,我用力扯了扯嘴角。

  “你还好吗?”她关心又愧疚地看着我。

  “放心,我现在心里就像熬了一桶泔水,再多倒几碗剩菜也无妨。”

  “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谁也没有对不起我。那是你的人生,谁也无法预料下一段要走哪条路不是吗?话说回来,这段时间,我经历了太多的离别,你是离开前唯一离开前来和我道别的。”我晃了晃她的手笑着说道。

  ‘离别’两个字在自己的嘴里说出来还是太残忍,刚刚调侃的笑意也渐渐在脸上抽离。

  “浴瑾,还有一件事,我应该对你说。糖糖丢了。”

  她惊讶地看着我,紧接着便哀叹一声:“哎,你也不是故意的。”

  那天我们两个握着彼此的手聊了很多,晚上她租了一个小床睡在旁边,这个高中和我呆在一起时间最长的女孩儿也要离开我。看着她瘦弱的瘦弱的身躯蜷缩在床上,一道眼泪淌在枕头上。

  住院那几天她都陪在我身边,爸爸说自己忙着工作没有来探望我,只有出院那天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一辆车接我。

  他停在门口等着我,唐浴瑾帮我收拾好东西扶着我出去。走在医院的长廊,来来往往忧伤的脸庞,我靠着墙根缓慢地走着。

  “夏诺。”她突然听下来叫我的名字。

  “把你送到车上后,就不和你一块儿走了。”她脸上有一丝失落闪过:“我要回家了,收拾东西,三天后我就走了。”

  一瞬间那熟悉的脸庞顺着走廊的尽头离我越来越远,走廊里医药水味儿呛得我鼻尖一阵酸涩。

  “夏诺,这也许就是我离开前的最后一面了。我妈妈也要去美国生活了,我们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清澈的眼里泛起一阵涟漪。

  “最后一面......”我重复着她的话,控制不住失落的表情。

  她吸了吸鼻子,又努力扯着笑对我说:“不过呢,也不要怕,现在又不是古代,我们可以网上经常联系不是吗?”

  曾经我以为我和黎盈也是这样,以为真正的感情可以冲破时间、空间,可是后来我错了。从互相牵挂到疏远到遗忘好像是很容易的事,感情总是在不经意间溜走了。

  她看到我的沉默,像是参透了我的心思,她轻轻拍拍我的肩膀:“放心吧,丢失的也代表本就不属于你,既然没有缘分也没有挽留的必要,我们之间有牵绊的,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她假装着在说狠话的样子,我的心里却阵阵温暖。

  她将我扶到车上,和爸爸打了招呼,便潇洒地转身离去。我却总觉得还有话没有说完,心里空空的。

  在车上爸爸哼着小曲,像是很开心的样子,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没事儿找事儿地闲聊:“回去好好休息,等第三批录取通知书来了,迎接大学生活吧。”

  “恩。”

  “重新开始生活,忘掉过去,爱自己。”他嘴里嘟囔着。

  “爸,你今天很开心嘛。”

  “那当然,我姑娘出院了。还有啊,你爸我买车了,看这车了没?咱家新车。”

  果然后者才是他兴奋的重点。我在上高三的时候,他们两个整天在家盘算着要换什么车,左想右想,因为顾虑的太多这件事被耽搁下来,现在真的买了新车,也难怪他会如此高兴。

  一路上他讲着车的各种性能以及交通法规相关,仿佛是一个相关行业的专家说着我听不懂的专有名词。

  “懂了吗?”在我恍惚间他突然问我。

  “恩,懂了。”不管他说什么,我都点头回应。

  “我要是有儿子呀,一定会把我这些经验知识啊传授给他。”他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说着。

  我不再理他,转头看向窗外疾驰而过的景物,心里乱糟糟的,这么多的事情掺杂在一起,我真的需要好好梳理一下情绪。

  “回家想吃啥啊,爸给你做。”他继续没话找话,买车的兴奋需要靠说话来宣泄。

  “随便。”

  “有啥需要的跟爸说。”

  “爸,三天后送我去机场吧。”

  三天后,爸爸将我送到机场。因为腿脚不便,我计算着恰当的时间到了这里,广播播报着航班,周围嘈杂的人群。我一步步向着目的地走去。

  在空旷的大厅里,我四处张望那个高挑出众的身影。恍惚间我看到登机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努力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浴瑾?”靠近的时候我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那个身影快速地转过身。

  她戴着墨镜都掩饰不住地惊讶:“你怎么来了?”

  “

  我来送你,那天作为最后一面我还是不甘心。”

  她慢慢摘下墨镜,我看到她微微泛红的眼眶。

  “谢谢你。”这几天我在家想了好多话,可到了这里也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我也是。”她温柔地冲我笑了笑,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人的感情总是需要各种纽带维持,夫妻靠法律、亲人靠血统、同事靠利益......我们之间没有这些,只有纯粹的默契。”

  “虽然所有人都说朋友是阶段性的,我也是,只不过我会在你未来人生中的每一个阶段。”

  也许离别激发人的感性,她将她似乎绝对不会说的话一语道尽。

  我们湿润着眼眶站在茫茫人海中,大厅的广播继续响着,她看了看手表说道:“我该走了。”

  “恩。”

  “祝我们前程似锦。”

  我还是没有将自己准备好的大段台词说出口,正式的离别?看着她淹入人海中就够了,不必多说什么。

  在回去的路上,我反复想着“前程似锦”这几个字,这几乎是每一个毕业季的关键词,一段旅程的结束,一个新的征程的开始。

  爸爸将我送到家便离开了,他总是在忙些什么,我也并不在意。

  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荒凉、冷漠。我环视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曾经我想要的安宁如今却是寂寥。

  都走了,所有人都离开了。这段日子我就像高空走钢丝般无助,整个人无时无刻不在紧绷着弦,摇摇晃晃,进退维谷。

  我站在客厅,脚下是曾经争吵过的地方,以后不会再有了。只有笼罩在沉寂了无生机的破旧小屋,安静如墓。

  没有妈妈絮叨的话语、没有脚下糖糖蹦蹦跳跳的身影、没有沈闻星偶然敲响的家门、也没有唐浴瑾时不时傲气的嘲弄。

  大概最痛苦并不是在人声鼎沸之时,而是当潮水褪去后的细枝末节里,隐藏在一片安详下的波涛汹涌。

  我走回自己的房间,找一些其他事情填补自己的空虚感。我像其他毕业生一样收拾所有不再需要的东西,教科书、草稿纸、笔记本......我胡乱的翻找着。

  杂乱中一张纸条在一本课外书里缓缓落下,我拿起来,一行工整的自己展现在我眼前:‘不客气。’

  那是三年前我和沈闻星最生疏的联络,那个晚上她弹奏着钢琴曲提醒了我那狂躁的爸爸,后来我塞了张纸条感谢她,她又回了这三个字给我,这是我们感情的开幕词。

  可高考结束了一切也都结束了,它不仅检验我们的成绩,也考验着我们的感情,它像闸刀一样把我们俩彻底斩断了。

  我坐下靠在床边强忍着泪水,心里一阵苦涩。我想念她,我也不甘心她这样不告而别,就算我们分手我也希望一个正式的落幕。

  我想亲口对她说一句:“前程似锦。”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心止不住地颤动,我努力调整情绪迎接对面熟悉的声音。

  只有一个冰冷的女声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踩在钢丝上的小丑一瞬间摔下悬崖,高高垒砌的心墙彻底崩塌。积蓄已久的水倾泻而出,泪水纷纷落过我的脸颊,我将那张纸条狠狠攥在手里,放声大哭。

  沉浸在虚幻世界的我终于在现实落地。

  这一次真的再见了,沈闻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