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平常再平常不过的一年春节,几乎还是曾经相聚的那些人,只是这年过的越发无聊,不知是自己年龄大了还是年味变了。

  躺在炕上摆弄着手机,听着聒噪的麻将声。小时候还盼望着走亲戚拿些压岁钱,如今拿着压岁钱还要被大人以关爱之名问东问西。

  过年吃饭的时候主要话题就是我的高考和表姐的相亲对象们。近两年,全家上下动用全部力量为表姐介绍,结果怎样就不得而知了。

  “柳音相亲结果咋样?”妈妈在餐桌上直接问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表姐停下手里的筷子,害羞地环视了四周的人缓缓开口道:“找到了一个合适的。”

  “是嘛,人咋样啊?柳音找的男朋友一定不会差。”爸爸在一旁帮腔道。

  “就那样吧。”姨夫说这话时阴沉着脸,爸爸妈妈见状便不再多问。

  后来听见大人聊天我才知道,表姐找了一个学历家境都不尽人意的男人。大姨和姨夫为此和表姐多次争吵,最后俩人是在拗不过表姐,也只好说着暂时先观望那人。

  “还能咋办,她喜欢,我们也没办法。”大姨苦着脸摇摇头,看着屋子里的妈妈和姥姥,而我还像平时一样躺在一旁。

  “随她吧,孩子大了管不了喽。”姥姥盘着腿坐在炕头突然看向我和蔼地说道:“诺诺,将来可别和你表姐学啊。”

  那个春节在漫天飞雪、烟花爆竹的轰炸、以及大人的闲谈中度过,无聊且漫长,只是躺在炕上天真的我还不知道,那年的春节将是我最后平凡且枯燥的幸福。

  过年后,我又回归到了繁杂的学习生活中,一周只有那么几天的英语课才会和沈闻星见面,我想见到她,每时每刻,可我不敢也没有资格提出任何抱怨。

  那天英语课下课后,我送她去下一个学习班,我牵着她的手享受着片刻的温暖。

  “马上3月份开学了,再有3个月就熬出头了。”我握住她的手安慰着自己。

  她每次只是轻声笑笑,便跑到教室,看到她离开的背影,站在寒风里也觉得温暖。

  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戴着耳机,时不时踢开路上的小石子儿,还是那首熟悉的歌,我最爱的歌,沈闻星说她也很喜欢这首歌,只是这首歌节奏快却透露着些许悲伤感。

  我对她说,心里想着幸福的事儿,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她深表赞同,并将这首歌设置成了铃声。

  Everybody knows i love you,能让所有人知道我爱你,这是多么勇敢又幸福的事儿啊。

  我走进一家快餐店,小情侣们靠在一起互相投喂着,我坐在窗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

  一对儿中年男女经过我的窗边,准确的说男人肥头大耳,女人身姿曼妙。

  那男人大概40多岁,个子不高,皮肤黝黑,步调缓慢看起来四肢不协调,看样子因为和美女相伴而行而紧张。

  他每次紧张就是这样,手脚不自觉地抖动,像是血栓病发。我为什么会了解,因为这个男人是我爸爸,是我最熟悉的男人。

  这是第几次了,我数不清了,我也没有力气数了。我顾不得没有吃完的汉堡背起书包冲向窗外,即使3年过去了,目睹这一切我还是无法平息自己的情绪。

  他们见到我迅速分离开,一脸尴尬地看着我这个徘徊在他们二人世界之外的人。

  我站在原地红着眼睛看着他,他突然笑着说道:“诺诺,这是我的合作伙伴,刘阿姨。小刘,这是我女儿夏诺。”

  “这就是诺诺啊,长得真标致。”那女人妆容精致,面容姣好,身上散发着廉价的香水味。

  我站在那里看着那张狰狞的猪脸,看到它开口说道:“诺诺,有点儿礼貌,叫阿姨啊。”

  “这是第几次了?光被我撞到已经几次了?需要我和妈妈说嘛?”我终于开口说出了他们不愿接受的话。

  “听着,诺诺。我给你解释,你还小不懂这些。”说完便让那女人离开了,并将我背在肩膀上的书包卸下,扛在他的肩膀上。

  轻抚我的肩膀安慰我道:“走吧,我跟你一起走回家。”

  他靠得我很近,身上沾染了那女人的香水味,他从来不会靠我这么近,我嫌弃地从他身边弹开,表情凝固,仿佛下一秒就会崩坏。

  “爸也是为了工作,不得不讨好他们,你年龄还小,你不懂。有时候你看到的并非你所想。”他表情有些无奈,轻轻叹了口气。

  这话我在妈妈那里听到过“你看到的并非你想到的那样。”

  “别和你妈说,你妈最近工作太累了,你如果是个懂事的孩子,就不要告诉你妈这件事让你妈操心。”

  这两年妈妈确实很劳累,尤其我年级越高就要上各种各样的补课班,补课费也不是小数目,妈妈近几个月明显加班次数多了起来。

  “你想想看,这事儿是假的,为啥要拿那这种假事儿给妈妈添堵呢,你要是想让你妈妈安心想让咱们这个家和谐,就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其他的不要管。”

  “还有,你现在用的、穿的、学的。”他扯了扯我的衣领语气变得僵硬地说道:“你妈妈虽辛苦,我也有份儿,这都是我给你的,我这样出去工作是为了谁啊。”

  他全程炮语连珠,没有给我插话的机会,等到他说完,我却不知该反驳些什么。

  他带我去超市买了好多好吃的,我一路缄默,他也很满意我的状态。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样看待他说的那些话,只知道他当时表情淡然话语却掷地有声不容我反驳,大概心虚的人不会像他那样说的头头是道吧,如果说曾经他的话对我来说是恐惧,那天他的话对我来说是一种震慑。

  回到家我心神不宁无处发泄,便将此事告诉唐浴瑾,电话那头依旧是冷漠的回音:“有些事是你无法左右的,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需要逃离这谜团。”

  意料之内的回答,我和她虽然也是几年的朋友,也聊过很多,但是几乎每次在我伤心难过时,她像在个高高在上的使者一样试图指点我,让我很不自在。

  “唐浴瑾,你知不知道,当我伤心找你倾诉时,并不是向你寻求某种答案,只是想听一句‘理解’!”

  “啊?”她全然没有想到我的反应。

  “你有没有想过,我绕不出这谜团,只是单纯的想缓解一下心情!”

  啪!我将电话挂断,深呼吸了一口气,看了眼镜子里一脸憔悴的自己,冷笑了一声。

  “我又不像你唐浴瑾那般冷漠,如果能逃离我还用在这里痛苦难过吗?”

  我想逃离,可该怎样逃离呢?那是我的出生点,是我一辈子逃不出的地方。我讨厌他,我恨他,可我一次次看到他的那些举动,我只有无尽的恐惧和失望。我想逃离,可我怎么舍得丢下妈妈呢,或许我就是这样左右摇摆不定的人。

  那天晚上我憋在家里万分难受,看着妈妈劳累的身躯,爸爸悠然自得的背影,9点多的时候借口下楼透透气,我是故意选在这个时候的,这个点儿沈闻星下课回家。

  蹲在楼下单元门口,快3月份了,虽然不像之前那样冷,晚上温度还是凉的彻骨。

  沈闻星从她爸爸车上下来的时候便看到了我,像是知道了我有心事,便要和我出去走走,我们绕着小区的人工湖走着。

  湖面上还有一些冻结的冰片飘着,阴冷却不冻人的风吹得我们两个搀扶在一起。

  “今天学习怎么样?”

  “还蛮好的,你呢?”说这话时她声音有点颤抖。

  “还好吧......”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今天是个晴天,天上的星星密而闪耀。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她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你了,虽然只分开了这么几个小时,但是看到你心里舒缓了不少。”

  “如果有什么烦心事,你可以跟我说的。”她一脸真诚地看着我说道。

  “没什么。其实我能有什么烦恼呢?我不愁吃不愁穿,我妈妈爱我,我家糖糖爱我,你也爱我。我在重点高中上学,还有几个月就彻底解放了。”我语气变得欣喜。

  明明说得都是实话,可为什么心中这样难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好像没有什么能够敞开心扉说真心话的人了。总是会因为一些事伤心难过,妈妈告诉我那是因为我高考压力大或者是月经期间所以心情不好,是我想得太多。

  或许18岁是个尴尬的年纪,看不懂人事的变化无常,却时常因为周围的事物变得悲喜交织,极为敏感。

  我不敢看她,眼角早已湿润,鼻音也逐渐加重,我低头不想再多说些什么,只听见她在我耳边轻轻地说起:“不管怎样,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就像这天上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