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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希坐在烤肉桌对面,又高又瘦,穿着浅灰色的薄卫衣,听见关醒叫他,抬起头,露出一双浅浅的眼。

  关醒坐在了他对面,眼睛一错不错的仔细观察他。

  脸色好一些了,嘴唇也不干了就还是瘦,脸窄窄的,手腕细的只有一点点,坐着也显高像从地里长出来很久的竹子,没多少叶子,但就是笔直。

  “醒醒,我的演奏会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这是票,记得到时候来看哦!”

  裴希将一个信封递给他,关醒打开,里面是三张票,时间显示是下周五。

  这一次他没像以前一样率先恭喜他:“怎么这么快就工作?不多休息一下吗?身体能撑得住吗?”

  其实关醒更想问他,你心情怎么样?还是不开心吗?

  裴希笑着点点头,又举起菜单,问他吃不吃烤虾滑。

  裴希的笑容很干净,比水还干净,就像他的曲子一样,听一遍心里就舒服,他的笑容也是,笑得很开,两边咧的高,是个饱满的弧度,像月亮。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就连笑也顾及他人,让人心里妥帖。

  “裴希哥,”关醒没忍住,轻轻拉住他的手,裴希手很凉,手指瘦长,骨节凸起:“你五十岁的演奏会还会邀请我吗?”

  裴希曾经和他说过过,他的天分是有限度的,不过应该可以支撑到五十岁,那时候他一定会举办一个绝无仅有的告别演奏会,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正坐在小区的亭子里一边看着大爷们下棋一边喂蚊子,他声音平淡,但当关醒注视他瞳孔时,里面的星光抵得上头顶夜空的所有。

  裴希放下菜单,垂眸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给了关醒答案:“好,一定。”

  关醒松了一口气,他还想问裴希许多话题,譬如去海边玩的怎么样呀,结果裴希突然伸手摸了摸关醒的右脸。

  语气疑惑:“哎呀,醒醒,你脸上怎么有两排牙印?”

  ……

  “哈哈哈…哈哈,不小心被狗咬的,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打过疫苗了。”关心尴尬的打哈哈。

  裴希难得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一副你以为我会信的表情。

  关醒则坚持认为自己没撒谎,鹤禅渡确实是条狗,不爱叫但是爱咬人,只要有肉,哪里都行,他气的想把对方那口牙给拔了,或者直接割上二斤猪肉他随便咬,但这牲口说他喜欢嫩的。

  去你妈的!嫩你妈!

  晚上做完学校和自己给自己布置的作业,关醒躺在床上开始思考还要不要继续让鹤禅度给自己划题,对,就是划题,不是补课!

  最近几天题做的顺吗?

  顺!

  有进步吗?

  有!

  能拿第一吗?

  不能!

  但关醒能肉眼可见自己的进步,思考时间快了,步骤短了,方法巧了,又觉得重回第一指日可待。

  说实在的,现在放弃了,就像天上的大饼刚刚闻见味道,还没等吃到嘴里,就掉到了地上 。

  很可惜啊。

  ......

  要不,再等等吧,等吃着饼了,再撤也不迟?

  关醒一番心里建设,成功让自己放下心来,就先这么着,等自己实力上来了,不说远盛于他,就到旗鼓相当了,再好好治治他那个爱咬人的毛病,他非把他那口牙给拔了!

  *

  实验中学一向秉持着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教学理念,体育课虽然被贡献给了其他主课,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一个好身体,怎么通宵做题?怎么认真听课?所以学校加了跑操,二十分钟,全年级十个班围着操场跑十圈。

  早上七点二十,早读结束后准时在操场集合,关醒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并且在途中还系了一次鞋带。

  他高一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男子1500只要不到三分钟,现在不行了,他承认自己和高一比起来体重有所增长,但他很勤快啊,没有偷懒不锻炼。

  全赖过劳肥。

  渐渐的,关醒从队伍前面跑到了最后一排的位置,但他勉力跟上,他不能再落下了,不仅仅是因为再落后就真的要跑的别人班去了,更因为紧跟在他后面的是鹤禅渡。

  这厮跑的面不红、心不跳,连汗都没咋出。

  人就在他后面,他能明显听见鹤禅渡的呼吸声,平稳,有力,因为跟的很近,他能闻见对方的味道,清新的、好闻的,也能感受到后方的热度,一点点传导到他的身上。

  他被烫的一哆嗦,呼吸更急了,顾不得大喘气想要跑的更快,但腿不争气,不知道是闻见人家味道,还是怎么着,腿跟着就软了,脚步稍稍一错,后面就有温度袭来,紧接着后背传来陌生的触感,是对方的胸膛撞了上来。

  关醒瞬间感觉整个背就被浇上了汽油,一把火燎原似的着了起来,浑身上下的神经以后背为中心被烫伤了大半,全都蜷缩着细细的身体,哀哀□□。

  关醒也是,他顾不得额上又冒出的汗珠和潮红湿濡的脸,几乎是脑壳被触感轰炸成废墟的下一秒,他几不可闻的发出了一声细细的“嘶”

  好像很辛辣一样.....指尖是麻的,就连舌尖也是。

  他被这陌生又莫名刺激的感觉吓得不止所措,于是仓皇转头,就见身后的鹤禅渡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睛、鼻尖藐视他。

  ......

  “又要系鞋带?”声音带着嗡鸣的冷磁感,那是声带因为奔跑而震动。

  关醒被这一声戏谑刺的脸更红了,嘴巴也红,眼睛也红,像是刚刚从笼屉里拿出来的豆沙大福,带着满身的水蒸气和透皮可见馅的晶莹。

  豆沙包不敢说话,剧烈运动下,他怕自己把馅吐出来,只好恶狠狠的瞪了对方一样,然后倒腾着两条算不上纤细的腿,妄图跑的快一些。

  于是整个画面就像是一个豆沙包自己不听话,滴溜溜的偷偷下笼屉。

  鹤禅渡很害怕他这样下去会滚下灶台,摔成红豆饼,有好几次都差点伸手要接住他。

  但想了想又觉得大福包摔下来也没什么不好,自己一定能接住它,而它也会掉在自己掌心,然后顺势弹几下,duangduang的,又软又Q。

  皮会烫吗?

  会吧,但他不在乎。

  ......

  下操拖着两条顺拐的腿回到教室,咕嘟咕嘟灌下半杯水,关醒才终于缓过来。

  “看来以后我不能再给你巧克力了。”说话的是梁舒,她抱着一堆批好的作业走进教室,重重放在讲台上,又是一脸发愁的望着关醒。

  关醒瞪大了眼睛:“老师,为什么?”

  梁舒说的理所应当:“你那一根巧克力的热量够你跑二十圈,你跑的下来吗?”

  关醒张嘴就想反驳,谁知梁舒一脸笑眯眯的继续:“好了,给我帮个忙,我水杯落在操场看台上了,你受受累,全当加练,帮我取一下呗!”

  关醒笑得一脸不开心,答应的很不情愿,又去了趟操场。

  不久前还人挤人、肩撞肩的操场,此时已经冷寂了下来,只有零星几个人一身专业运动装扮,穿着钉子鞋,在赛道上预热身体,是校队的,他们最近有比赛,所以训练很紧张。

  关醒走到看台前找到水杯,拿上准备走,就听见一声哨响,瞬间就有几道人影奔了出去。

  他们跑的太快,都快到关醒面前了,他才看清,跑在第一名的是楼逍。

  他真的像是一只人形豹子,一路冲过来,几乎是跑出了残影。

  腿长、爆发力强让他在这场短跑小练中占尽了优势,腿部肌肉在运动中块块分明,每一个部位都发挥了它的用处,线条舒张或绷起,有序的做着有氧运动。

  从关醒身边跑过时,他看见了对方的侧脸,高鼻下是目视前方的眼睛,一眨不眨,锁死终点。

  不用想,他是第一个冲过终点的。

  要不是手里还拿着梁舒的玻璃杯怕给碎了,关醒真想给他鼓掌。

  看完了热闹,关醒抱着水杯往回走,还没等走出操场,就被人给拦住了。

  对方头上带着吸汗的灰色发带,露出饱满的额头,他甩了甩自来卷的头发,像只刚刚洗完澡的狮子,甩掉了发尾的水珠,抬头露出了眼睛,那双眼睛刚刚还死死盯着终点不放松,现在却看向了关醒。

  同样是目不转睛,关醒后背发凉,看着他一步步走进,总感觉他是准备觅食了,正迈着优雅的步子,淡定自若的逼近猎物。

  等楼逍停到距离自己五步远,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时,关醒终于确定对方的确是来找自己的。

  气氛是诡异的静滞,楼逍仔细看着关醒,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遍,眼神像是再看一个天外来物,等关醒忍不住想要开口时,他终于说话了。

  “我看见你们接吻了。”语气平淡。

  .......谁?谁接吻了?和谁接吻了?关醒一脸诧异。

  “你和他一样吧?”语气肯定。

  .........他是谁?我和谁一样?关醒一脸迷茫。

  “你们真恶心!”这一回,语气厌恶。

  .........我恶心?我哪里恶心?我天天洗澡、换内裤啊?!

  或许是关心一脸的呆滞、迷茫太过明显,对方终于不耐,眼神鄙视,认定关醒干了什么脏事却不认脏,一脸的嫌恶。

  “你不知道吗?”楼逍屏息说话,很怕关醒身上有什么病毒传染给他,声音像是从肺里挤出来:“鹤禅渡是同性恋,你和他不是一样吗?”

  ......

  什?什?什么?

  他刚刚...刚刚说了什么?

  像是一颗突如其来的陨石狠狠砸向操场,它带来的飓风和冲击波,瞬间将方圆几百里的建筑摧毁的片甲不留,巨大冲击声将关醒的耳膜、脑仁冲破,鲜血直流,摩擦出的热量,带来了堪比火山爆发的威力,周围的活物全都烧化了。

  关醒连声带都被炸毁了,他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只能在自己被燃烧成灰烬前,在心里气若游丝的留下最后一句遗言。

  “他说的....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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