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深浑身震住, 抱着鹿厌的双手僵硬,前尘往事在眼前转瞬即逝。

  这一刻,他怀疑鹿厌是否从前世而来, 忍不住想将他唤醒,询问前世今生的所有疑惑。

  然而, 在看到鹿厌因梦魇受尽折磨后,他毅然选择放弃,耐心哄着怀里人安然入睡。

  “别怕, 我在。”谢时深吻了吻他的发顶,轻声细语抚慰, “睡吧。”

  鹿厌似乎察觉到他的安抚, 奔溃的情绪渐渐被抚平,蜷缩的睡姿舒展, 乖巧伏在谢时深的怀里。

  一切化作平静后,谢时深才将他松开,用衣袖慢慢抹去他眼角的泪花,为他掖好被褥,沉默片刻后起身更衣沐浴,平复内心翻涌的思绪。

  哈秋绕在主子脚边,似乎对主人的情绪有所感应,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谢时深蹲下身揉了揉哈秋,想起它想把鹿厌从噩梦中唤醒之举, 低声夸了两句。

  哈秋垂着的尾巴慢慢抬起,朝主人摇了两下。

  等谢时深踏入浴室, 哈秋止步门店, 掉头回到鹿厌身边。

  浴室里水雾氤氲,很快听见入水声传来, 谢时深倚在池边,沉眸凝视着水面波澜,回顾今夜发生种种。

  老皇帝得知太子死后当即昏迷,经太医数时辰抢险,方才把人从阎王爷手中夺回性命,可惜今后只能卧榻,恐时日无多。

  所有消息被封锁在皇宫,老皇帝带病问责东宫上下,直到暗卫禀告太子离府或与鹿常毅有关。

  老皇帝下令锦衣卫调查此案,最后发现杨承希的马车在案发前离京,案发后才回到谢家。

  牵扯王爷和谢家,皇帝当面审问杨承希,但杨承希表示不知情,无论皇帝刨根问底,换来的只有杨承希不知所措的解释。

  皇帝阅人无数,杨承希是否撒谎一眼便知。

  审问无果后,杨承希自然平安无恙被送出寝宫。

  谢时深是用车之人,可老皇帝并未传他拜见,而是传见在殿外候着的杨奉邑。

  当众人以为老皇帝要择储君之际,唯有谢时深清楚并非如此。

  前世太子和杨奉邑明争暗斗,将杨承希牵扯其中,导致杨承希最后死于非命。

  世人知晓杨承希不受宠,原以为他会与杨怀朔的结局一般草草了事,未料皇帝对此悲痛欲绝。

  原来杨承希亡母乃是老皇帝知己,杨承希得此逍遥一世,全是来自亡母遗言,她求皇帝让杨承希远离党政,无忧无虑一世,永不为储。

  这一世阴差阳错下,杨承希和谢家有了牵连,事到如今也还活着,储君也并非别无选择。

  谢时深知晓老皇帝要他在谢家当棋子,所以纵容他和谢允漫他们的来往,许他在谢家自由出入,一来想试探他的野心,二来是利用,即使杨承希毫无野心。

  若杨奉邑知晓杨承希生母对皇帝的重要,想必不会像如今这般咬着谢家不放,而是会趁早除了他。

  如今杨承希在谢家生活数月,鹿厌和谢允漫将他视作好友,三人日渐交好,若杨承希出事,恐怕会伤了另外两人的心。

  换作前世,谢时深独断专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更不会在乎旁人所想。

  不过既然重生了,他为夺皇位一事势在必行,绝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他仍旧要利用杨承希,当然也会留他一命,陪着鹿厌和谢允漫玩耍。

  沐浴完后,谢时深回到厢房中,发现哈秋的身影不见了,找了一圈才发现哈秋爬上了床榻,正窝在鹿厌的怀里睡着。

  谢时深看着沾了狗毛的被窝,额角突突发疼,尤其是鹿厌还把哈秋抱紧,显然没意识到抱的是狗,而不是自己。

  巨大的身影将哈秋覆盖,惊得小狗抬起脑袋,对出现的主人一顿摇尾巴。

  结果狗脖子顿时被谢时深捏住,转头便被丢回了狗窝。

  谢时深把熟睡的鹿厌抱起,重新换了一床没有狗毛的被褥,准备把鹿厌放下时,突然听见耳边传来呢喃。

  鹿厌的双眼睁开些许,迷蒙贴着谢时深的脖颈,经过一夜噩梦的折腾,现在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他眷恋谢时深的怀抱,以为是在梦里,便搂紧不放,小声呢喃:“......世子。”

  谢时深以为他被自己吵醒,温声回道:“有我在,睡吧。”

  迷迷糊糊间,鹿厌似听见了回答,但又以为身处梦境。

  若换作平日,他听见后只会乖乖点头,可如今在梦中,他只想表达对谢时深的喜欢。

  “世子......”鹿厌贴在他的颈窝,“喜欢。”

  谢时深将他安顿好,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以为在说梦话,好奇抬起鹿厌的脸颊,看着他昏沉的模样轻声一笑。

  “嘀咕什么?”谢时深以为他醒了,却不知他丝毫不清醒,“喜欢什么,我给你。”

  鹿厌垂着沉沉的眼皮,望着朦胧而熟悉的轮廓,呆呆笑着说:“......喜欢你。”

  谢时深心跳一滞,怔愣几许,抬着他脸颊的手紧跟着一抖,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脸颊,略显迟钝才道:“再说一遍。”

  可惜唯有一片安静,因为鹿厌沉睡过去了。

  但即便如此,谢时深加快的心跳并未得到平复,他的呼吸紊乱,分不清是震惊还是喜悦,却对这句话食髓知味,恨不得再听一次,确认自己并非幻听。

  今夜他内心的平静被这句话搅乱,令他彻夜难眠,在细细品味和自我怀疑中度过一晚。

  直到睡饱的鹿厌睁眼伸懒腰,被谢时深布满血丝的双眸吓一跳。

  鹿厌愣住,“世子?”

  谢时深终于等到他醒来,二话不说翻身压上去,把伸懒腰的双手扣住,举过头顶,俯身紧盯着鹿厌仓皇的面庞。

  “小鹿。”谢时深哑着嗓子道,“再说一遍。”

  鹿厌不知他为何突然犯病失控,试图让一向冷静的世子找回自己,“世子,你犯病了?”

  谢时深:“......”

  他扣着手腕的力道用了些力,重复道:“把昨晚的话,再说一遍。”

  鹿厌一脸懵然,努力回想自己昨晚说了什么,思来想去,只记得睡前最后一句话。

  他小声问道:“一定要说吗?”

  谢时深:“嗯。”

  鹿厌咽了下喉咙,清澈的眼中带着犹豫,支支吾吾道:“哈秋,快来......”

  谢时深:“......”

  四周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静谧中。

  鹿厌见他眼下乌青,瞳孔带着血丝,面色憔悴,生怕他随时倒下,唯有好心劝道:“世子,不如歇会儿吧。”

  说话间,他的手腕挣扎了下,试图从谢时深的圈禁中逃离,可奈何无法动弹,只能不断扭着身子。

  突然腰间被一只手按住,来不及垂眼看去,便听见谢时深警告说:“别乱动。”

  鹿厌屈起的膝盖一顿,似乎触碰到坚硬的东西,连忙想要把腿撤掉。

  怎料谢时深出手极快,率先将他的双腿分开,挤进中间,让他的腿圈住自己的腰。

  两人的姿势瞬间变得亲密,粗重的呼吸混乱交织着,床帏里的温度逐渐攀升,让鹿厌脸颊涨红,全身紧绷着。

  他们身子紧贴,虽隔着衣袍,但鹿厌还是感觉到明显的变化,喘着气说道:“世子冷静!”

  谢时深掐着他的脸颊,执念颇深,仿佛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便要将他拆吃入腹。

  他捏着鹿厌的下颌,沉声问:“昨晚说的话,还记得吗?”

  鹿厌欲哭无泪,对他莫名其妙的行为感到惊慌,“世子,我到底说了什么,要不你告诉我吧,我重新说,我一定说。”

  谢时深顿了顿,“真的?”

  鹿厌连连点头,想要忘记触碰的异样,可无论如何还是无法忽视那东西带来的恐惧。

  他脑海里有一个疑问闪过,若被此物破/身,岂非痛不欲生,那小说里所描写的愉悦畅快到底从何而来?

  思及此,他的身子发软,努力甩掉脑海里污秽的想法,对谢时深所言唯命是从,“只要世子吩咐,一定做!”

  谢时深像被安慰了些许,冷峻的脸色稍有缓和,但声音依旧沙哑低沉,“你昨夜说心悦我,喜欢我,想与我一生一世。”

  话落,鹿厌瞪大双眼,心想这不可能,没有人证物证,铁定是造谣。

  可回想昨夜噩梦美梦缠身,怀疑是不是自己说了梦话,才不巧被谢时深听见了?

  鹿厌越是回想越是觉得不妥,倘若当真说过,现在要复述一遍,岂不是让谢时深发现自己的心意?

  如今朝中局势紧张,太子已死,谢家因手握兵权免不了被针对,杨奉邑几番讨好谢家无果,谢家此时不能露出破绽,让杨奉邑大做文章。

  可方才答应了谢时深,又不能说话不作数,鹿厌实在害怕换来别的报复。

  沉思半晌后,鹿厌决定浑水摸鱼,先从谢时深的禁锢中离开,之后趁机逃跑。

  敲定好计划后,他清了清嗓子,顶着发烫的脸颊道:“世子把我松开再说。”

  谢时深捕捉到他眼中闪过一抹狡猾,凝眸打量少顷,毫不犹豫将人松开。

  果不其然,鹿厌立即寻机逃跑,谢时深冷笑一声,幸好有所准备,双手扯住他的脚踝,硬生生拖回来后卡在腰间。

  呃。

  两人虽是习武,但所练的招式不同,鹿厌主速度,身子要求软和轻,在注意力不集中时,很容易被谢时深识破。

  好比此刻,他被谢时深拖了回来,强行压在了榻上,像一条待宰的鱼,一点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等着被玩弄。

  “怎么?”谢时深逮着逃跑失败的人在手,“不说就想逃?”

  鹿厌无措看着他,神情委屈无辜,双手虚虚握成拳头,放在胸膛上,可怜商量道:“世子,能不能换一个?”

  那种话既难开口,风险又大,实在不宜胡说八道。

  谢时深见识了他逃跑的本事,显然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不过还是大发慈悲说:“可以,喊一句我爱听的,可以考虑放过你。”

  闻言,鹿厌面色一喜,主动问道:“世子想听什么?”

  谢时深道:“随你。”

  鹿厌想了想,喊世子肯定不会放过自己,那想必尊称可能不好使,他绞尽脑汁后终于想到小说里的桥段,主角若要哄人,总会拣有血缘关系的称呼,喊完后对方会性情大变,忘了生气这事儿。

  他和谢时深沉默对视,心想两人并无血缘关系,喊哥哥是否亲昵了些,不如先挑点严肃的喊,看看能不能解决问题。

  只见鹿厌轻咳两声,压着内心的紧张,声音略带颤抖说:“......好爹爹,能放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