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悄无声息行至广和楼后门,只见李华恭敬行礼道:“主子留步。”

  谢时深道:“万事等柳六的暗号行动。”

  李华一改方才的散漫道:“主子放心,属下定会安排妥当。”

  谢时深颔首,“去吧,路上小心眼线。”

  两人相互告辞后,李华戴上风帽,转身将后门打开,怎料身子顿住,对视上一双疑惑不解的明眸。

  “小宝贝?”探子有些意外,“你怎会在此?”

  谢时深从他身后走出,他们顺着鹿厌脚下看去,发现一具新鲜的尸体,正是睿王的眼线。

  李华默默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欣赏说:“真有本事。”

  睿王府的人也敢杀。

  “没死,晕了。”鹿厌解释了句,实际上他更关心方才所闻之事,“我都听见了,世子。”

  李华偏头看了眼谢时深,见谢时深准允自己离开后,他朝鹿厌躬身作揖,自觉拎起脚边的眼线,眨眼消失在深巷中。

  暗巷寒风呼啸,主仆二人相视半晌不语。

  谢时深知道他想要的是坦白,便道:“此人乃是谢家探子。”

  鹿厌得到答案后鼻子一酸,屋檐上豆大似的烛火未能照亮脚下,却能清晰可见他的眼眶泛起一圈红。

  他克制着情绪,委屈声讨说:“你骗我。”

  谢时深走上前,轻声哄道:“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鹿厌不再看他,而是抿着唇垂头,良久才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他们一路沉默回了谢家,直到踏入明华居时脚步放缓。

  “事关重大,恕我不该瞒着。”谢时深说道,“工部尚书乃杨奉邑的人,此次你把消息带给鹿常毅后,鹿常毅为表忠心会将此事告知东宫,东宫必然要从工部手中取得杨奉邑的把柄,一旦揭发杨奉邑秋收贿赂之事,便是我们出手之时。”

  鹿厌跟随身旁安静听着,尽管他受欺骗影响,但正事当前他绝不会任性。

  只是他难掩失落,“这次行动为何不派我前去?”

  明明他能轻而易举完成任务,还能不着痕迹处理一切,为何偏偏瞒着自己,难道真如杨奉邑所说,世子唯利是图毫无真心可言。

  那他们过去温存的一切又算什么?

  谢时深向他解释道:“因为此次要刺杀之人乃杨祈修。”

  他的话让鹿厌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惊,随着谢时深前行,两人逐渐拉开距离。

  谢时深察觉身侧无人,意料中转身,将鹿厌的神色收尽眼底。

  鹿厌难以置信提醒他,“世子,那可是储君。”

  谢时深负手看他,面不改色道:“重要吗?”

  抛开杨祈修德行不谈,前世他能为了兵权不计一切陷害谢家,今生他还有余力惦记着鹿厌,作为储君上不辅佐君主,下不表率臣民,败行数不胜数,遑论储君。

  鹿厌惶恐看着他,试图在他的眼中找到玩笑,可却一无所获。

  “世子。”鹿厌上前一步,有些不知所措,“你是想要......那个位置吗?”

  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用森森白骨砌成的辉煌宝座。

  谢时深毫不犹豫承认:“不错,所以我会杀很多人。”

  鹿厌身躯一震,紧张拽紧袖口,再也不敢抬首看他,赫然想起当初谢允漫曾言,在谢时深上京之前,对风歧大作整顿,或许早在以前,谢时深便开始谋划此事了。

  太可怕了。

  冷风自两人之间穿过,撞上远处的高墙,最后盘旋在偌大的院子中,天际云层翻滚,似有一场暴雨来袭。

  鹿厌反复和思绪作斗争,可终究没能说服自己拒绝为虎作伥,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更明白自己的心意,比起背上诛九族的罪名,他更害怕自己对谢时深毫无作用。

  只见鹿厌紧紧捏着衣袍,声若蚊蝇问道:“那......你能让我陪着你吗?”

  他的私心,便是不想让谢时深独自面对,何况他是有能力的。

  谢时深眸光攒动,虚握在身后的手一松,求知欲占据他的理智,这一刻,他想知道的是鹿厌的心意。

  他缓步朝鹿厌走近,生怕着急吓着对方。

  眼看着距离拉近,鹿厌未曾退缩一步,只是屏气凝神盯着脚尖,像极了在等待被宣判的人。

  然而,下颌突然被轻轻捏住抬起,随后对视上一双温柔深情的眼眸。

  “小鹿,你当然可以选择陪我。”谢时深俯身说道,“但你心中可欢喜我?”

  他的指腹轻轻摩擦着鹿厌的皮肤,动作轻柔缱绻,可见分外爱惜。

  鹿厌呼吸一乱,瞳孔骤然放大,意识催促他快速躲避。

  怎料谢时深的动作倏地收紧,捏着他不许逃离,令他不得已双手攀上谢时深的手臂,祈求谢时深放过自己。

  鹿厌不敢回答,眼神无处可躲,前一刻想要靠近谢时深,这一刻他只想临阵脱逃。

  他害怕,害怕杨奉邑一语成谶,最后他们不欢而散,从此天各一方。

  谢时深另一只手扣着他的腰,把他按在原地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