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奉邑将书房中事抛掷脑后,如往日一般谈笑风生,仿佛无事发生。

  但谢时深并不打算就此揭过,在杨奉邑谈起名画从何处而来时,谢时深并未立即回答。

  直到杨奉邑投来目光时,谢时深才缓缓道:“自然是众人惦记的风歧。”

  四周一阵默然,藏书阁外簌簌风声,穿堂风从两人指尖划过,吹掀画布一角。

  两人中间隔着长案,相互对视无言,杨奉邑嘴角虽噙着笑,但眼色沉沉毫无笑意。

  谢时深修长的手指滑过画布,对杨奉邑无形中释放的压迫视若无睹,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垂眼看着画,对杨奉邑慢声道:“风歧地大物博,人人虎视眈眈,若王爷想要风歧的画,臣给王爷送去也无妨。”

  表面说是画,实际说的是风岐。

  杨奉邑眼中闪过诧异,他听懂了言外之意,意味着谢时深明白他心中所图。

  他图的绝非是区区一幅画,还有风歧谢家的兵权。

  梁朝储君虽立,却不孚众望,被天下人质疑,唯有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不为所动。

  过去他看似云游四方,实则暗中拉拢势力为己所用,掌握京都的风吹草动。

  事到如今,他只差一方兵权在手便可呼风唤雨。

  放眼梁朝各州,其余兵权皆被皇帝使计收回,唯有风歧谢家安然无恙。

  当他得知谢时深上京,并主动走入皇帝设下的圈套时,他不得不寻机回京,只为联手谢时深对付东宫。

  眼下谢时深能主动谈起此事,他自然开心,但同时也心生疑虑,不免觉得事出突然藏有猫腻。

  杨奉邑道:“本王从不强人所难,想必此物乃是谢大人心头之物,横刀夺爱并未本王之意。”

  谢时深闻言淡淡一笑,伸手将桌上的画卷起,“画而已,若遇善待者,不在手中又何妨。”

  话落,他将画卷放在书案中央,抬眸看向杨奉邑。

  “既然如此。”杨奉邑扫了眼面前的画卷,“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将案上的画拿起,打开一侧的木匣,小心翼翼将画卷放进去,只听“咔哒”一声,画卷彻底锁在木匣中,看似意味着两人结交。

  谢时深将他送出藏书阁,杨奉邑下了阶梯后道:“留步吧。”

  他站在阶梯下,微仰着头和谢时深对视,一副礼贤下士的谦虚之态。

  谢时深朝他行礼道:“王爷慢走。”

  杨奉邑却并未急着离去,而是凝视着他问:“若今日我不来,可是拿不走这幅画?”

  谢时深抿唇不语,用沉默回答他的话,却仍旧叫人捉摸不透。

  杨奉邑心生猜想,试探说道:“看来没有世子妃的相助,今日恐怕要空手而归了。”

  谢时深沉吟片刻后道:“世子妃顽劣,还请王爷多多担待。”

  他并未反驳杨奉邑,也间接承认了世子妃对他的重要性,这一点让杨奉邑感到意外。

  杨奉邑爽快应道:“本王必不会让世子妃吃亏,不过要等你舍得让他露面才行。”

  两人相视一笑,谢时深作揖恭送他的背影离开。

  待刘管家把人送走,折身回来时也带来连衣落水的消息。

  谢时深立于廊下沉思,闻言问道:“罪魁祸首呢?”

  刘管家道:“在梧桐院。”

  谢时深轻笑一声,想起书房发生之事,眼底冷霜消融,“把漫漫的周边画下来,命人重新打造一份。”

  刘管家点头应下,顺便提醒道:“世子,明日便是中秋节了,可要去东宫赴宴?”

  “再说吧。”谢时深转身走向书案,“把小鹿唤来。”

  刘管家行礼退下,朝着梧桐院的方向而去,当人踏入月洞门时,远远便看到藏书阁前端坐的人影。

  “世子。”鹿厌穿过院子走进阁楼,踩着黄昏站在谢时深面前。

  谢时深举笔蘸墨,抬眸看他一眼,“受委屈了?”

  鹿厌愣了下,顿时明白他在说花园之事,心虚抿了抿唇道:“我哪敢委屈。”

  他没被批评已算好事一桩了。

  谢时深搁下笔墨,靠在椅背道:“那你可知他惹不得?”

  鹿厌默不作声点头,乖乖站在原地,垂头看着脚尖,等着被训话。

  谢时深见状道:“下回若再遇到,可知晓要如何做?”

  鹿厌掂了掂脚,双手紧握背在身后,眼珠转了圈说:“忍辱负重。”

  能熬到连衣离开便是了,他大不了避着些。

  岂料听见低声轻笑,他循声朝谢时深看去,蓦然对视上一声含笑的眉眼,他怔怔而望,心跳莫名加快。

  谢时深支着额角道:“若再遇到,不妨来找我。”

  但他说完后又觉得不够,补充道:“只要你不嫌我无用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