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家仆的脚步声离去,鹿厌行至谢时深身侧坐下。

  谢时深朝心花怒放的齐消隐看去,问道:“想通了?”

  他的神情毫无波澜,顺手给鹿厌推去一盏茶。

  鹿厌安静研究棋盘,看见茶汤时转头对谢时深展颜一笑。

  齐消隐死死盯着两人,颇为不爽瞪了眼谢时深,为了吸引鹿厌的注意力,拔高声说道:“没问题,和你联手就联手!”

  谢时深轻抬眼帘,平静道:“想清楚了,这可是你代表齐家所言。”

  谈及齐家,齐消隐神情肃然,明朗的脸色覆上一层阴翳。

  他讥笑一声道:“现在的我,有何资格代表齐家与你谈,我不过是偌大的齐家中不起眼的庶子。”

  谢时深缓缓道:“若只甘愿做庶子,便不会深夜造访。”

  齐消隐并未驳他所言,调整坐姿盘腿挺腰,直起身端坐,双手撑在膝头,武将的压迫感油然而生。

  他端详着谢时深,发现此人表面云淡风轻,实则深不可测,与初见时一般,暗藏的算计叫人难以揣测。

  对视片刻,齐消隐才道:“你这么笃定我不会出卖你?”

  话落,鹿厌偏头觑向他,眉梢微蹙,因此言而起了警惕。

  谢时深轻笑一声道:“我有让你成为齐家家主的手段,亦能让你永堕深渊,生不如死。”

  齐消隐紧紧着皱眉,抿唇不语良久。

  谢时深见他一言不发,再次执棋在手,偏头朝观摩棋盘的鹿厌看去。

  鹿厌察觉到他的目光,用玄尾扇挠了挠额角,随后接过他手中的黑棋,找到一处位置落下,主仆两人默契对弈。

  谢时深捏起一枚白棋紧跟放入棋盘,齐消隐陷在思绪里,走神看着面前两人。

  直到鹿厌下棋时“咦”了声,这才让齐消隐逐渐回神。

  齐消隐道:“既然世子有备而来,不如先露一手,也让吾等追随者心中有数。”

  谢时深道:“自然,我给你备了一份大礼,必定让你满意。”

  齐消隐问道:“你想要什么?”

  谢时深停下对弈,抬眼看他,一字一句道:“我要傅国公将来为我出山一趟。”

  此言一出,齐消隐的双手倏地紧握成拳,面露凶光道:“你派人跟踪我?”

  谢时深承认说:“不错,你才发现吗?”

  闻言,齐消隐神情顿住,明白谢时深早已布局,对此哑口无言。

  他自知功底深厚,避免招惹是非,完全能靠拳头在齐家打出地位,但他志不在宅斗,便上京寻找出路。

  谢时深坦诚跟踪之举后,他方才细细回想近日在京都的行踪,原来已有人在眼皮子底下潜伏多日,却无迹可寻!

  他感到匪夷所思,后知后觉扭头看向鹿厌,虽知晓此举或与鹿厌无关,却还是让他背脊发寒。

  一次毫无察觉的跟踪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此能耐之人,谢时深居然有两个。

  谢时深端起茶杯慢慢抿了口,“我虽不知你与傅国公的关系如何,但他年事已高,虽位高权重得陛下厚爱,如今虽淡出朝堂谢客静养,但据我所知,这数月以来,能得他相见面谈之人,只有你。”

  齐消隐暗自收拾思绪,咽了咽喉咙说:“既然世子感兴趣,便用东西来交换吧。”

  说罢,他思忖须臾又道:“不过我有一事想问。”

  谢时深道:“请说。”

  齐消隐道:“世子与我的相亲,可是蓄谋已久?”

  白棋从谢时深的指尖滑落,棋子清脆的碰撞声转瞬即逝,廊下三人鸦雀无声,四周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鹿厌被落棋搅乱了思绪,迟钝少顷才听清齐消隐所问,带着好奇看向谢时深。

  一时的失态并未影响谢时深,他依旧优雅坐着,从容不迫面对眼前两人,付之浅笑道:“缘分罢了。”

  齐消隐眯了眯眼,显然不相信他所言。

  而鹿厌听却是怔愣一下,想起谢允漫的精心谋划,自言自语道:“还得是小姐厉害。”

  谢时深和齐消隐同时朝他看去,眼中神色各异。

  齐消隐抢先问道:“小鹿,这场相亲是怎么回事?”

  鹿厌想了想,欲回答时,突然听见谢时深插话说:“此乃家事,不宜相告。”

  但齐消隐可不好敷衍,察觉相亲之事目的不纯,他伸手拽着鹿厌的手臂,追问道:“小鹿,你若告知齐大哥实情,今后齐大哥给你做牛做马!”

  鹿厌惊讶看着他,脑袋宕机。

  这只是一件小事,何至于给人做牛马?

  迟疑间,鹿厌另一边的手腕被温热的掌心轻握,吓得他倏地转头,发现是自家矜贵高雅的世子。

  谢时深从鹿厌的自说自话推测出原因,不外乎是一堆莫名其妙的代名词,若是说出来,岂非丢人现眼。

  他眼下不能找谢允漫问责,为了护着谢家的名声,只能先从鹿厌下手,避免此事传开,让齐消隐顺藤摸瓜抓住把柄嘲讽。

  谢时深捏了捏鹿厌的手腕,轻声委婉道:“小鹿,若不想说的话,不必勉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