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俗的玩笑引得哄堂大笑,但谢时深却不以为然,举杯说道:“承蒙殿下关怀。”

  拳头打在棉花上,杨祈修不怒反笑,两人隔空相敬。

  清酒入喉,杨祈修抹了把嘴角,指着谢时深问:“既然如此,那你说说与谁云雨了,孤亲自为你的婚事做主。”

  谢时深道:“不便相告。”

  杨祈修摸了摸下颚,话锋一转,笑问:“你是不好说呢,还是怕说出来会被怀疑?”

  话落间,昏昏欲睡的鹿厌率先察觉异样,熟悉的压迫感从四周逐渐蔓延,刺杀杨怀朔一事令他心有余悸,不知为何直觉有危险将至。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快速梭巡一圈诡异的宴席,突然见一群侍卫涌来,随后几具尸首悉数被抬上前,吓得众人脸色大变。

  正是死去的杨怀朔和锦衣卫!

  鹿厌眉梢微蹙,意识到杨祈修行事不按常理出牌,明白这场夜宴冲着谢时深而来。

  他带着警惕看向谢时深,发现对方淡定从容端坐,即使尸首摆在眼前,仍旧面不改色。

  见谢时深这般冷静,鹿厌跟着打消了心中的忐忑,毕竟主子都无所谓,他也省得瞎操心,不如继续打瞌睡。

  杨祈修绕着尸体踱步,抬袖捂着嘴,最后行至谢时深跟前,语气调侃道:“花灯会当晚你去开荤,偏偏杨怀朔和锦衣卫都死了,你说巧不巧?”

  席上人人垂首避嫌,唯有杨祈修放声大笑,像疯子似的瞪着双眼,起哄众人跟随陪笑。

  但谢时深却平静说:“兹事体大,与臣无关。”

  杨祈修眼中带着厉色,逼近道:“谁又能给你作证?”

  两人对视间,谢时深若有所思,能为他作证之人唯有鹿厌,回想鹿厌在破庙里杀伐果断的画面,他不由记起前世鹿厌断案时手段狠辣,两世的反差令他心有存疑,与其屡屡揣测鹿厌是否刻意伪装,倒不如趁着眼下试探一番。

  他缓缓侧过身,转头看向后方,视线穿过人群,引着众人将目光落在犯困的鹿厌身上。

  杨祈修见到鹿厌的相貌时蓦然顿住,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转眼被惊喜代替,心痒痒着想要搭讪。

  恰逢鹿厌打完呵欠睁眼,圆溜溜的眼眸里盛着遗留的泪花,看起来如可怜的待宰羔羊,更添几分无辜委屈。

  鹿厌不知此刻样貌动人,反倒被一众目光吓得打了个冷颤,涣散的灵魂上赶着重组。

  不少人认真打量鹿厌的容貌,探讨声渐渐响起,观察甚微者会发现杨祈修的不怀好意。

  杨祈修目不转睛盯着他,头也不回地朝谢时深问道:“你的人证?”

  鹿厌在围观中感到浑身不适,闻言看向谢时深,目光中带着疑惑,不解为何被引火烧身了。

  谢时深语气淡淡道:“我的人。”

  此言一出,杨祈修的脸上瞬间变色,似有不甘,又有为难,皆是出于谢时深抢先一步占为己有。

  杨祈修眼底的异色转瞬而逝,他惊艳于鹿厌的长相,方才那一眼,恨不得把人捋走,可他当务之急要利用杨怀朔之死布局,让谢时深露出破绽,从而掌控谢家在手。

  他敛起对鹿厌的贪婪,回首扫过发臭的尸体,嘲讽说道:“人命关天,用自己人作证,毫无说服力吧。”

  谢时深不急不缓道:“若陛下御赐之人不能证明清白,不如请锦衣卫前来。”

  谁料杨祈修却说:“好啊,那先让孤带你的人去检查一番。”

  话音刚落,鹿厌觉察他意图不善,下意识握住袖口藏着的玄尾扇。

  谢时深并未阻止他的小动作,原本打算静观其变他如何应付时,却见鹿厌投来寻求指示的目光,那一刻,他想试探的答案隐隐浮出水面。

  见杨祈修欲朝鹿厌而去,谢时深突然拦道:“殿下,事关谢家清白,劳烦请锦衣卫同知出面吧。”

  闻言,杨祈修的神色暗下几分,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暗流涌动。

  前世杨怀朔死因亦如当下,先是受杨祈修的挑唆,欲对谢允漫强娶,谢时深得知后将他双腿打折,惊动皇帝下场。

  谢时深要杨怀朔在天下人面前认错,皇帝审问得知此事与东宫有关,便命人暗中处理了杨怀朔,东宫紧随栽赃谢允漫勾引在先,借此陷害谢家逼死王爷,一夜之间,谢家落得满身骂名。

  今生杨怀朔死性不改,谢时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掉杨怀朔一了百了。

  面对谢时深的冷静,杨祈修心生挫败,无计可施之下索性喊道:“来人!传锦衣卫同知!”

  两柱香过去,锦衣卫奉命抵达。

  席上众人见状神色慌张,反观鹿厌则满脸好奇,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锦衣卫为首之人乃三品同知吴语,身材魁梧,长相粗犷,声音洪亮如河东狮吼。

  吴语领锦衣卫风风火火出现,面无表情巡视宴席,视线不经意扫过鹿厌时一愣,脱口喊道:“小白花?”

  鹿厌咧嘴一笑:“吴师兄。”

  只是他的声音淹没在吴语的回音中。

  旧同僚一见如故,吴语阔步走来,下意识抬手招呼,大掌欲朝鹿厌的肩膀拍去。

  鹿厌连忙闪身避开这毁灭性的一掌,讪笑道:“吴师兄,温柔点。”

  吴语拍空后也不气,爽快答应道:“下次一定。”

  交谈间,一旁的谢时深开口提醒:“同知大人。”

  吴语当即收住笑容,神色严肃,示意下属排查四周,余光察觉杨祈修挪到鹿厌身边,吴语念及小白花的安危,单手把花拎起,拉开和杨祈修的距离。

  谢时深目睹鹿厌被轻松提走,总算明白鹿厌在破庙解释力气小一事所言不虚。

  等鹿厌双脚着地时,熟练拽回勒脖子的衣领,安静站在吴语身侧,被衬得活像一只小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