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路监控中闪过密集的雪花点, 几秒钟后就恢复了正常,只是原本在画面中宛若白学现场的三个人不见了踪影。

  这是“帐”的效果,其实他们还在原地, 只是结界术虚构的光影阻隔了普通人和现代科技设备的视线。

  “我终于想起来了,那小金毛儿是禅院家现任家主的儿子,是下一任家主的大热门。”钉崎贺川感慨地一拍大腿,“看他那副淫*贱的嘴脸,别说五条悟想打他, 连我也想替他爸爸揍死这玩意儿得了。不过话说回来, 他们这一脉的德行向来是对胡搞乱搞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样最多也只能说犬父无虎子……”

  他之前其实听不到几个人的声音,只能凭借人的动作和表情猜测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不出意外的话,春日遥是在套话, 她被有意隔绝了关于过去的信息,因此碰到一两个凑上来提供信息的NPC时也不能放过。

  只不过五条悟来的可真够快的。

  家入硝子很轻地“唔”了一声, 显然对禅院直哉不感兴趣。

  “其实, 我确实猜不到遥会选择一个怎样的时间离开。”

  “我也猜不到。”钉崎贺川耸肩, “家入医生,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无论是作为朋友、同期还是奶妈……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船到桥头自然直。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我们来打个赌,看看禅院家的小子是会断手还是断脚吧?”

  这一天, 禅院直哉一度回忆起了多年前被五条悟支配的恐惧。

  当五条悟解开春日遥脖子上那条绸带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那东西的作用并非是一件诱惑的装饰品, 而是为了掩盖白皙皮肤上一望便知的糟糕痕迹。

  他几乎可以想见, 在某个深夜的瞬间, 五条悟是怎样如交*合的雄兽那样从身后一口咬住昏昏欲睡女孩纤细的脖颈,锋利的犬齿又是怎样深深地埋进白皙皮肤之中。

  在难以宣之于口的嫉妒过后,禅院直哉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他和他的父亲恐怕都搞错了一件事。五条悟对于这个姑娘产生的,压根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情感,而是绝不容他人觊觎染指的爱欲和占有欲。

  这份欲望是如此深重,以至于他甚至都不想让春日遥发现这一点。

  所以,最深的那几个齿痕无一例外都被印在本人难以观察到的角度。

  “喂,上一次我就告诉过你吧,再对我的东西伸手,我就把你的手脚都砍下来。”

  五条悟拉下自己的墨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禅院直哉。他的脸上尤有笑意,只是这笑意从冰冷的蓝眼睛里折射出来,在禅院直哉眼中,和索命的森罗恶鬼也差不太多。

  禅院直哉毫不怀疑这人是要杀了自己。在这种时候如果能逃命,他也不介意屁滚尿流地爬出去或者等身长头地磕出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完全动弹不得。五条悟就像截停一个快速滚动的足球那样恶趣味地把他的头踩在脚下,坚硬的颅骨在皮鞋鞋底和青石地板间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啊啊啊啊啊——”禅院直哉听到自己的胸腔像是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汗水和泪水流下来糊住了整个视线。

  “问题一,你是受人指使还是自己过来的?”

  “有什么人敢指使……是我自己!”感觉到踩在头上的力道又被加大,禅院直哉赶紧换了个说法,“从山上下来,看到春日遥一个人坐在这里,就过来说话了,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干!”

  “这样啊,那问题二,你都说了些什么?”

  “……”

  术式反转的红光擦着禅院直哉的脸颊没入地面,青石板砖应声碎裂,滚滚的烟尘令他咳嗽起来。

  “哇哦,打歪了。”

  “我……我没说什么,都是些她知道的事!之前你们……对,你们因为误会而感情不谐,”在强烈的疼痛和恐惧的驱使下,禅院直哉拿出自己多年深耕细作的国语水准,紧急把之前说出来的词语美化了一番,“再然后就是仙台她因为保护几个普通人受伤的事……还问了她是不是因为受伤所以没有带刀……我全程表现得都很友善,绝对没有胡编乱造什么不实消息。”

  禅院直哉好像听到五条悟很短促地骂了句脏话。

  禅院直哉竭力睁大已经肿起来的眼睛缝,却发现术式顺转·苍澄澈的蓝光淹没了他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尖叫,空间坍缩而导致的长距离移动就把他整个人掀出了结界。

  等回过神来时禅院直哉已经落在了建筑物飞翘的屋檐上,几只歇脚的白鸽被从天而降的男人吓了一跳,扑棱着翅膀从他眼前依次飞走。

  拜丰沛的降雨量所赐,东京都范围内日式建筑物屋顶的坡度都相当大,禅院直哉之所以没有立刻滚落下去,是因为宽大的织物像蚕茧那样把他包裹起来,挂在了屋角青铜铃铛的底座上,在春风和阳光中晃晃悠悠。

  他竭力地把头从羽织的衣袖中探出来观察情况,却发现这里赫然是浅草寺建筑群中的最高处,高达四十八米的五重塔顶层,傲视群雄……

  此时正是日本旅游的旺季,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如织,所有人都为他这仿佛被蜘蛛侠擒拿或者观音菩萨显圣才能达成的神迹感到惊诧非常,虔诚的信徒已经在附近念念有词地跪地祷告,更多的人则是掏出手机和摄影设备进行拍摄……想必明天他就会以这个介于基督受难和日本传统艺术之间的姿态走遍各大社交媒体,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脸被五条悟打得面目全非,没有人会把他和俊秀高贵的直哉少爷联系在一起。

  而且,作为日本第一名刹,浅草寺的安保设施非常完备,不过几分钟功夫,保安和赶过来的警察已经合力在禅院直哉所处的正下方架设好了缓冲气垫。

  以咒术师的优秀体格,这么掉下去,想必也不至于太让他本就被五条悟揍得鼻青脸肿的身体状况雪上加霜……

  禅院直哉麻木地想道。

  只是,等衣物难以承重而撕裂坠落的瞬间,他大概是以赤身裸体的状态垂直降落在安全气垫上吧?

  在把热拿铁喝到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春日遥察觉到五条悟走过来了。

  根据实验心理学家赤瑞特拉在其著名心理实验中得出的结论,人类获取的信息中有83%来自视觉,11%来自听觉,在这两个感官都被遮蔽的情况下,春日遥几乎无法从外界获得感官信息。

  但她在这时反倒更强烈地意识到了五条悟的存在……在这个古怪的视阈下,他明亮得就像一颗正在爆发中的超新星。

  五条悟摘下了蒙在春日遥眼睛上的绸带,又捋开她的头发,慢条斯理地给她系回脖子上去。

  春日遥眯着眼睛看向地板上突然出现的裂痕和凹陷,若有所思。

  “虽说喜欢的姑娘被人觊觎而感到愤怒是不能逃脱的天性,但我也不总会因为一时生气就真的会随便把人杀掉啊。”五条悟在她身前蹲下来,抓住她的小腿给脚踝的红肿处贴上创口贴,他做这件事时的动作相当自然,春日遥甚至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虽然禅院直哉没准哪一天真会因为热爱狗叫丢掉宝贵的生命。”

  “那我呢?”春日遥问,“在悟的眼中,我是躺在十层被褥上还会整晚睡不着觉的豌豆公主吗?”

  “不是哦。”五条悟想了想,“非要说的话是睡觉姿势过分板正想要抱一下都会很麻烦的类型啊。”

  “顾左右而言他是没用的。禅院直哉……刚刚那个人是叫这个名字么?他的话里虽然带了相当多的主观因素,但有些事是事实吧?比方说我在最纤细敏感的十七*八岁被无情地甩过……这种事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二十二岁的春日遥板起脸,闪亮的钻石耳坠在她耳边摇曳。“要求一个道歉不过分吧。”

  “好吧,那我能请求原谅吗?”五条悟按住春日遥的膝盖,蓝色的眼睛莹润地从下方注视着她。被那么一双眼睛注视着,似乎很难作出否定的结论。

  “要求的补偿是要去剧院、美术馆和商业街玩一整天。”春日遥摸出手机和地图,“有很想看的话剧,还想去逛街,还有我头发太长了,行程的最后要去普通的店里剪短。”

  “话剧的开演时间已经很接近了,”五条悟低头看了眼手表,“考虑到旅游季的路况,无论是私家车还是公共交通都没法赶上……”他想了想,“我知道不远处有个可以供直升机起降的地方,可以让人把直升机开过来,坐直升机去。”

  五条悟的语气相当轻描淡写,好似不是让人开来直升机而是开来停在小区楼下的私家车,至于什么飞行许可、普通市民的眼光和燃油费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这万恶的权贵阶级。

  春日遥在心底唾弃了一下,旋即龇着牙笑了一下:

  “我有办法。”